“少奶奶，你這是要去哪？”女傭見蘇綠提着行李，上前小心的詢問。
蘇綠面容沉靜，說出早就想好的臺詞，“我去我媽那裏住兩天。”
“賀先生知道嗎？”女傭本着端誰的碗向着誰的原則，再問。
蘇綠點頭，微笑，“當然啦，老公不同意，我這個老婆能敢走嗎？”
她一句看似玩笑的反問，讓女傭也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幫少奶奶叫車。”
“不必了！”蘇綠連忙制止，“我媽已經派車過來接我了。”
其實不是的，是她讓顧煙幫忙叫了輛私家出租車過來，她不能讓賀家的司機送她，要是半路被通風報信，她恐怕是走不了的。
六年前，她是逃走的，六年後，她依然要如此。
“那少奶奶路上小心，要早點回來，”女傭笑着。
“好！”蘇綠應着，頓了下又說道，“麻煩多照顧下奶奶，還有……賀先生最近飲食不規律，不論他回來多晚，一定要爲他提前準備好飯菜，記得讓他少喝咖啡，還有……”
看到女傭掩飾不住的偷笑，蘇綠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不知怎麼的，一提到賀擎天她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臉，尷尬的飄過一抹紅雲，蘇綠趕緊閉了嘴，可是說出去的話，已經產生了效應，女傭回道，“請少奶奶放心吧，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賀先生的。”
“……”蘇綠不再接話。
“少奶奶和賀先生真是越來越恩愛了，只怕你這麼一走，賀先生會受不了的，”這些日子以來，蘇綠和女傭相處的都很好，她沒有少奶奶的架子，所以女傭說話也隨便一些。
女傭無心的話，卻是刺的蘇綠胸口一痛，她捏緊手裏的行李箱，什麼話也說不出，大步的向外走。
幾乎是一口氣走出賀家的大門，等在門口的司機爲她放好行李，開車離開，而蘇綠終是忍不住回頭，在心裏默默說了句再見。
再見，賀擎天！
再見，我的愛！
車子越開越快，賀家的大宅終於消失在視線，蘇綠轉回頭，閉上眼，可是她和賀擎天的一點一滴，一幕一幕，竟像部老電影的開始回放——
此刻，她才發覺自己的記憶那麼好，居然記的那麼清楚，他說過的每句話，他的每個神情動作，還有他的呼吸，他碰她時的體溫，都像是鐫刻在她的心底。
可是，此時對她來說，記的越清，心就越痛。
而她不想這樣，她抱住頭，甩了甩，想忘記那些記憶，想甩掉那些痛，可是根本不能。
王家衛說，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憶太好，但是假如喝了一種叫做醉生夢死的酒，醒來就可以忘了從前，那是件多麼開心的事。
只可惜，這世上並沒有那種叫醉生夢死的酒。
而蘇綠也知道，這輩子她都不可能忘記那個叫賀擎天的男人。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還真是沒錯，眼淚多的像不花錢似的，”司機突然的一句話，讓蘇綠回神，只見從前座伸出一隻手來，捏着紙巾，“擦一下吧。”
眼淚？
蘇綠一怔，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的臉，指尖一片溼涼……
她竟哭了，還淚流滿面。
她不是個輕易會流淚的人，可是自從心爲賀擎天而動，她的眼淚似乎就多了。
不想被外人看到自己的狼狽，蘇綠連忙拿過紙巾，擦了下臉，扭頭看向窗外，甚至連謝謝都沒有說。
可是，眼淚，還是止不住，像是幾百年沒哭過似的。
蘇綠回了趟蘇家，但並沒有進門，而是坐在車裏遠遠的看着，看着母親陪着父親做復健，看着母親辛苦卻面帶微笑，她似乎對母親也沒有那麼怨恨了，也似乎理解母親的委曲求全了。
當真的愛一個，便會爲那人放棄所有的原因，甚至是尊嚴。
從蘇家離開，蘇綠去了機場，隨着離機場越來越近，她的心也越來越空，最後她閉上眼，不忍再看遠離的風景。
鈴——
手機響起，她的心重重的收縮，卻是沒睜眼，蘇綠已經下定了要離開的決心，所以誰也不能更改。
當然，爲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也不會接聽任何人的電話。
可是，前座的司機大哥似乎很熱心，“小姐，你的電話響了。”
蘇綠再也不能無視，只得睜開眼，卻是沒有看手機，“我知道，不重要的電話。”
“你沒看怎麼知道是不重要的電話？”司機大哥似乎管的過多了，“你看到我了嗎？手機都放在最顯眼的位置，我現在是一個電話都不會錯過，因爲說不準哪次錯過的不是一個電話，而是一輩子都彌補不了的遺憾。”
說到這裏，司機大哥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痛楚，他的話裏明顯有故事，可蘇綠不方便打聽，也沒有那份心情，但是被他這麼一說，她再不接電話，顯得有些說不過去了。
終於，她還是拿起手機，可在眼睛去看號碼時，呼吸是停的，緊張又期待……
顧煙。
屏幕上跳躍的名字，讓蘇綠的緊張消散，取而代之是一種說不出的失落。
只不過情緒只是一瞬，就被她壓了下去，她按了接聽，“煙煙，什麼事？”
“你在哪？”顧煙是個雷厲風行的女子，說話從來都是直白直接，但這次開口的三個字，又多了抹凝重。
“我……”蘇綠看了眼窗外的風景，已經看到了機場的標識，她快到機場了。
“有事嗎？”她沒回答，而是反問。
“你來帝尊一趟吧。”
“我？”蘇綠頓了下，“有事嗎？”
“當然有事，”顧煙大概是被她不溫不火，不急不躁的語氣氣到，說話很衝。
“什麼事？”哪怕顧煙生氣了，蘇綠仍懨懨的。
“蘇綠，”顧煙用力叫了她一聲，“你老公在我們這裏。”
老公？
這兩個字，讓蘇綠又胸口一疼，但她仍聲音平靜，“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顧煙徹*了，“他現在醉了，不醒人事……而且剛纔還和他老爸大戰了一番，如果你說不管，那好，我只能打電話讓120把他拉走，別醉死在我們這裏，我們還要負責任。”
蘇綠佯裝的平靜，徹底被打碎，顧煙這一番話裏的信息量太大——喝醉，大戰，醉死。
他早上走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就成了這樣子？
“蘇綠你有沒有在聽，你到底來不來？”顧煙追問。
“我去，”蘇綠再也無法淡定下去，說完又對司機說道，“回去，去帝尊。”
半個小時後，蘇綠幾乎是跳下車，一路跑到了酒店，顧煙早在等她，看到她頭髮凌亂，眼眶通紅的樣子，顧煙搖了下頭，“早就彌足深陷，還在那裝純情。”
“他在哪？”蘇綠沒心情理會顧煙的調侃，急問。
“樓上，他的包房，”顧煙還沒說完，蘇綠就往電梯跑，看着她這樣，顧煙又補充一句，“我們給他喝了醒酒湯，他應該沒什麼大事……不過他的心情似乎很糟。”
聞言，蘇綠鬆了口氣，回頭瞪了顧煙一眼，似乎在罵她剛纔說的那麼恐怖，顧煙聳聳肩，“你如果現在想走，也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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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該你三十了還沒人要，”蘇綠罵了顧煙一句，終還是按了電梯開關。
她人都來了，又怎麼忍不上去？
走進電梯的剎那，她對自己說，只看他一眼，就一眼也好。
有了顧煙的交待，服務生直接爲蘇綠打開了賀擎天的房門，撲面而來的酒氣，噎的她一時無法呼吸，也胸口一陣悶疼。
同時，心中也多了個疑問，他爲什麼要喝這麼多酒？他爲什麼和賀博遠打架？
厚重的長絨地毯，踩在上去，沒有半點聲響，酒店豪華的大牀上，賀擎天和衣躺在上面，頭髮凌亂，衣服也有些褶皺，嘴角竟還有血絲。
如此狼狽的賀擎天，這還是蘇綠第一次見到。
但只是一眼，蘇綠的心就緊緊的疼了起來，像是有雙手在擰，可當走近，當觸及他哪怕睡着，也緊鎖不開的眉，她的心更疼了。
究竟他有多愁，多傷，纔會在夢裏，也如此的愁眉不展？
她要是走了，那他的愁和傷，是不是又要多一分？
蘇綠不能往下想了，再想她又要失控了。
手輕輕擡起，拂上他緊鎖的眉頭，拂過他受傷的脣角，不知是不是碰到了他的傷口，碰疼了他，突的，賀擎天擡手握住了她，蘇綠驚的想收手，逃走，可是他卻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兩人的心像是被什麼重重撞擊——
蘇綠剛要張嘴說些什麼，忽的一股重力拉扯，她倒了下去，還沒反應過來，她就脣上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