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汐，我能進來嗎？”站在門前，慕楚昊輕叩房門。可是等了許久，房內依舊沒有聲音，不太放心，掌心搭上門把試了試，房門“咔”的一聲被他推開。
屋內一片漆黑，耳畔隱隱響着如同春蠶嚼食桑葉的瀟瀟雨聲。稍早還皎潔的月亮早就不知去向，只有院內那盞庭園燈的光映上窗簾，平添了幾分朦朧的哀傷。
夢汐蜷縮在角落裏，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團抱起來默默舔舐內心的傷口。
走過去，看着渾身瑟瑟發抖的她，慕楚昊也黯了眸色。跟她一起席地坐下來，伸出指尖穿進她溼潤的頭髮，慕楚昊說，“先把溼衣服換下來，你這樣會感冒的。”
夢汐似乎聽不見，她的目光木然又空洞的不知落在哪一處，慕楚昊擔憂的看她，最後起身，自己走去浴室。出來時手裏多了條毛巾，蓋上夢汐的頭，他雙手合上又搓又擦。
“公墓的管理處打來電話，說是你手機放那了，明天我陪你去拿。”從來沒替女人擦過頭髮，慕楚昊的動作略顯生疏和粗魯，也很不自然，不過手上的力道他卻盡力的放柔。
夢汐沒有什麼反應，在他的動作中，夢汐一直低着頭，手臂緊緊抱着雙膝。
極細微的，慕楚昊聽到她壓抑的哭聲，手上的動作一頓，跟着蹲下去，他擡起夢汐擱在膝蓋上的下巴，果然看見一張淚痕漣漣的小臉。辨不清心頭涌上的異樣是不是叫做心疼，但慕楚昊能肯定此時他不想看見夢汐哭泣的臉蛋，拇指柔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慕楚昊身子一轉，再次與她坐在一起，修長的手臂在她顫抖的肩頭稍稍一勾，夢汐便被他攬進懷裏。
“別哭了，其實離開對你母親來說也未償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找到依靠，夢汐伸出纖細的手臂牢牢圈上他腰身，低婉悽哀的哭泣如水一樣流開，“我知道，我媽的身體已經很差，她活着其實也是受罪。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我不能原諒自己在她臨終的時候卻沒有陪在她身邊，醫生說我媽一直念着我的名字，可到了最後我也沒有出現，我媽眼都沒有合上就從這個世界離開，楚昊哥，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才讓我媽死不瞑目，是我……是我……”
下巴抵上她溼濡的發頂，雙臂摟着這個趴在自己懷裏全身發抖的女人，禁不住的，慕楚昊的懷抱緊了一些。
“別說這樣的話，你母親聽了會不高興的，我想她從來不會懷疑你對她的愛，你只不過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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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時胸膛微微震動，低磁性感的嗓音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隔着
薄薄衣料，聽着他平穩有力的心跳，夢汐漸漸有些恍惚，“爲什麼，爲什麼陳姨和媽不肯告訴我，如果那天我知道了，我一定可以見到我媽最後一面，楚昊哥，我想我媽，我好想我媽……”
輕撫她後背，慕楚昊也不知該說什麼，畢竟安慰人他並不擅長，更何況做出這麼令人憤慨的事的人是他母親。
面頰貼在夢汐抽泣的小臉，慕楚昊只能用指尖輕輕擦拭夢汐眼角不斷滲出來的淚水，“好了，別想太多，全都過去了，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生活，別讓你母親在天上還爲你擔心。”
夢汐的神情越來越恍惚，她似乎什麼都聽不見，“我媽一個人孤孤單單十幾年，走的時候我爸除了給她買了塊墓地，其它什麼話也沒說，什麼事都沒做，甚至也沒有去看她最後一眼，他怎麼可以這麼狠心……嗚……我媽走了，以後再也沒人可以陪我說話，我該怎麼辦？嗚……怎麼辦，我要怎麼辦纔好？”
“我可以陪你說話，以後你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告訴我。乖，一切都過去了，別想太多，洗個澡好好休息，明天我們一起去拿手機。”說着說着，慕楚昊感覺不對，懷裏的人怎麼突然安靜下來？
急忙扳起她淚花的小臉，見着雙眼緊閉的人，慕楚昊心頭一顫，“夢汐？夢汐？”
做了一個綿長的夢。
夢裏她穿着媽媽爲她買的紅色小皮鞋，站在富麗堂皇的大屋子門口，然後夢境一變，她小小的身子吃力的提着水桶，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軟綿綿的泥土裏。再後來是她站在屋子裏，仰頭看着從屋頂浸下來的雨水嘩啦啦落在她身上。
嘩啦啦，嘩啦啦，一下，她就長大了……
“夢汐？醒了嗎？”坐在邊上，看着睡着的人睫毛微微顫動，慕楚昊柔着聲音喚了兩聲。
恍惚中醒過來，一睜眼便對上他那幽邃的眸子，夢汐微微一怔，後又虛弱的牽開嘴角，“楚昊哥。”
掙扎着想坐起來，慕楚昊快一步的攙着她胳臂，在她背後踮個枕頭，令她躺得舒服些。“怎麼樣？身體現在感覺如何？”
夢汐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臉色像紙一樣的雪白，慕楚昊立即起身走去飲水機前，不多會兒拿着水杯過來，“來，先喝口水。”
“謝謝楚昊哥”，接過，夢汐聲音細悠悠的道謝，舉高水杯慢慢喝了幾口。
“醫生說你是受了刺激，精神上有些承受不了，所以纔會暈過去。另外你的身體也很虛弱，需要好好補補。”垂眸看着她又卷又翹的睫毛如蝶翅輕輕扇動，映襯着瓷白的下
眼瞼，這一刻，慕楚昊承認他是心疼的，爲這樣柔弱無依的她心疼。
手心捧着玻璃杯，猶如捧着一團暖氣。夢汐不說話，頭髮略微凌亂的垂在單薄的肩頭，就這麼看過去，她妍麗的小臉白得令他觸目驚心。
“夢汐，你母親的事我代我媽向你道歉，我也知道事到如今說什麼也多餘，不過還是請你原諒她。”慕楚昊面有窘色，將心比心，如果今天這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估計會氣得殺人。
水氣漫漫的眸子淺淺一眯，掩下長睫，夢汐呆呆看着杯裏的水。
“你會原諒她嗎？”說出這句話，向來高傲自信的慕楚昊內心也透着緊張，在他母親犯下的這個無法彌補的錯誤之前，他連說話的聲音也都愧疚的起着顫痕。
夢汐失神的看着杯子，視線穿過透明的杯底，迷惘的看着杯底之下自己的小指頭，久久都不說話。
“夢汐，我也知道要你原諒她很難，不過大家生活在一起，往後總是天天見面的人，如果因爲這件事橫亙在大家心頭，恐怕對誰都不好。”
“我知道，”慕楚昊還欲說服，久久沉默的夢汐終於開口說話，她望向他清俊的面龐，沒有色澤的嘴脣勉強牽開，“楚昊哥，你說的都對，爲了大家好，我的確不應該和婆婆嘔氣。而且最重要的是……”
咬了咬嘴角，夢汐眸內的憂傷和幽怨沒能逃過慕楚昊的眼睛，“她是長輩，再怎麼說我也不能生她的氣，所以沒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一切都過去了。”
看她明明傷心卻佯裝雲淡風輕，慕楚昊黯然了神色，尖細的疼意再次盤旋在心口。
“對了，手機我幫你取回來了，給，”突然想起這事，慕楚昊掏出褲兜裏的電話，手機交到她手裏時，也在暗暗觀察她的表情。
夢汐接了過來，呆呆看了手機兩秒，“謝謝”，手指一緊，將它握進掌心。
長眉不着痕跡的皺了一下，視線落在她掌心裏的手機，慕楚昊雖不作聲，不過臉色相較之前顯得陰鬱。
“夢汐，結婚以來我還沒有帶你好好玩過吧？怎麼樣？身體行嗎？我現在帶你出去好好逛逛！”
夢汐驚異的對上他的眼，只見他墨如點漆的眸子泛開柔柔的漣漪。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和你一起？”實在太吃驚，夢汐不太敢確定，她只能睜着一雙略沾雨霧的眸子凝他，那樣清澈水潤的眼眸因渴求而綻放楚楚風情。
慕楚昊笑，俊美的姿態高貴迷人，“當然可以了！來，跟我來！”緩緩，他向夢汐伸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