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下馬威
碧菀和芸香的動作很快，榻上床上都換了新的錦褥，窗紗換了新的碧青紗，門口的布簾取下，掛上顧錦珠最心愛的銀白色珍珠簾。
楊老夫人在世的時候，沒少給她攢下好東西，王氏怕落人話柄，倒是一骨腦都給她帶了來。
屋裡半舊的桌椅乾脆都撤下，只留了一座雲濤煙柳的屏風，屏風後設有高几，碧菀抱出了一對白瓷哥窯膽瓶，回頭問道，「姑娘，擺這個好不好？」
顧錦珠看了看，搖頭道，「擺那對青花美人弧瓶吧。」
碧菀依言把瓶子擺出，芸香靈機一動，去后湖邊采了些荷花，瓶里灌了水插上，粉色蓮花含苞裊裊，屋子裡立刻添了一份雅緻。
顧錦珠在窗下設了一個書案，將她日常讀的書擺好，筆墨紙硯一應俱全，筆添、筆洗、臂擱、鎮紙等文房器具，無一不精，無一不美，房中立刻便多了些書卷生氣。
兩個丫頭心靈手巧，沒一會兒功夫，這簡陋的屋子就變了樣。
等到屋子全收拾好，顧錦珠才鬆了頭髮，換了家常衣服躺在床上，眉間帶了一絲疲憊，這兩天不停趕路，她確實累壞了。
芸香正替她揉按胳膊和腿，婆子已送來了飯，碧菀打簾進來道，「姑娘，可要在外間用飯？」
顧錦珠渾身酸痛，實在懶得起來，便道，「裡邊吧。」
碧菀將裡屋羅漢榻上安放上小几，命婆子將飯食擺上來，哪知只看了一眼，她立刻勃然大怒，「怎麼只有這些？這是下人吃的東西吧？你們這些大膽的奴才！」
芸香扶著顧錦珠過去，小几上只擺了兩道菜，一道素炒白菜，一道清炒豆角外加一碗白米飯。
這樣的飯食，在國公府中怕是下人都不如。
那婆子挑著眉道，「這位姑娘可說的什麼話，咱們府家大業大的，人口又多，這開銷自然便大，每個院子分的吃食本來就不多，更何況姑娘今天剛回來，廚房實在沒準備什麼，就只有這些了，您看，吃還是不吃？」
碧菀氣得都快頭頂冒煙了，堂堂嫡長小姐回來，只吃這種簡陋菜色，連個肉絲都沒有，還說每個院子份例都一樣，騙鬼啊！
她實在忍不住了，沖著那婆子罵道，「呸，你是說每個院子都這樣？我就不信別的少爺和姑娘們都吃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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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顧錦珠冷冷盯著，那婆子臉上沒半點懼色，袖著手皮笑肉不笑的道，「別的院子……自然不一樣，可府里的菜就那麼多，誰若是想吃多吃好，自然得額外出銀子。」
這婆子顯見是有人吩咐了，半點不將顧錦珠放在眼裡，頭一次見面就敢這樣挑釁。
碧菀氣得七竅生煙，捋了捋袖子，恨不得衝上去撓那張老臉兩把。
可那婆子明顯有恃無恐的樣子，擺出一副你們愛吃不吃的架勢。
顧錦珠臉上卻沒半點怒意，伸筷子夾起一塊豆腐，慢條斯理的道，「原來我們府里的光境已經如此艱難，可憐父親頂著國公爺的爵位，家裡兒女卻吃能吃青菜豆腐，也不知道傳到外頭人們會怎麼說。」
那婆子的臉色驀地一變，還沒說話，就聽到芸香嘆道，「大概會說，皇上給的俸祿太少，臣子居然連家眷兒女都養不起……」
那婆子這回是真的驚訝了，自家老爺有著爵位，在朝中雖然沒有什麼實權，卻也是個不大不小的官身，萬一這話傳出去，難免落下一個苛待嫡女的名聲。
她沒想到這位大小姐看著不聲不響的，腦子居然轉的如此之快。
萬一老爺被御史參上一本，她這奴才命也就到頭了。
那婆子見機極快，慌忙彎下身，一臉討好的笑道，「姑娘說的哪裡話，實在是廚房東西不足，咱又怕姑娘餓著，準備得倉促了些，姑娘若是不滿意，老奴立刻讓她們重做。」
她抬頭覷著顧錦珠的臉色，忙揮了揮手，讓幾個小丫頭把桌上的菜撤下，告了聲罪，擦著冷汗退下。
那婆子確實是腿軟了，她原指著這大小姐被打發出府多年，性子一定懦弱謹慎，就算是有些想法，這剛回來，大概也不好表露出來。
年輕姑娘多臉皮薄，姚氏就是看中了這點，才敢這樣公然踩上來。
她得了夫人囑咐，自然想著要給這大小姐一個好看，卻沒想到頭一回就碰了硬釘子。
她心裡存了些忐忑，在出門時忍不住就回頭看了一眼，十三四歲的少女端然坐在榻上，面色淡淡，她一頭黑髮在身後鬆鬆紮起，身上只穿著家常的衣服，在燈下卻顯得明珠生暈，清麗至極。
丫頭正捧過茶來，她伸手接過，纖細的手腕上套著一個清透碧綠的翡翠鐲子，愈發襯得那皮膚細白如瓷，她微微垂頭飲茶，動作優雅，明明和二小姐差不多的年歲，卻通身多了股沉靜的氣勢，連那面容竟也比人們日日誇獎的二小姐更美了三分。
眼看著旁邊的丫頭冷冷瞪了過來，那婆子心裡一突，不敢再看，心裡卻止不住嘆息，夫人這次大概是看走眼了，這位大小姐可不像表面上的這般簡單，看來這府里有得熱鬧了。
這回廚房的手腳倒快，不到半刻鐘，一桌子菜就重新送了上來，豐盛了不是一點半點，一盆烏魚丸子、一份時鮮的香椿芽煎蛋，一碗碧梗米飯，一碗鰣魚湯，用鮮嫩的竹筍燉了，香味撲鼻。
餘下的還有各色點心，雖並不十分精緻，賣相卻也不錯，以公中廚房來說，這也還算不錯了。
婆子賠著笑站在旁邊，覷著顧錦珠的臉色道，「姑娘，委實是廚房份例不多，只能做出這些了，您先將就用些，若是想吃什麼新鮮的時蔬，便只能明日一早去領了，若是還想吃別的，就只能……呵…」
她乾笑著沒說下去，顧錦珠點點頭，她知道公中份例差不多就這樣，另外一些珍饈補品，燕窩什麼的，就得自己掏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