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5: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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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101

紫宸殿裡, 張僕射正在面聖。

徽寧帝看他無朝特意請見, 問道:「怎麼,張僕射也是一早就聽說了昨夜的動靜?」

張治先笑著拱手:「這事鬧得如此凶,該驚動的, 不該驚動的, 怕是都驚動了。」

徽寧帝低笑一聲,聽出他弦外之音, 道:「張卿有話但說無妨。」

他頷了頷首:「陛下,且不論究竟誰人有如此手筆,能夠從陸府擄去陸侍郎一雙妻兒,您可否覺得,六殿下對瀾滄縣主太過上心了些?陸侍郎是為妻兒搏命,六殿下是為了什麼?」

徽寧帝一時沒有說話。他是今早一睜眼就得了昨夜消息的,當即派了人出城查證,又將一撥太醫遣往陸府, 一撥遣往皇子府。

太醫向他回稟了鄭濯的傷勢, 說他右手手骨裂了,很久不能再握刀握筆,今後是否可以恢復如初也很難講。

他默了默道:「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 六郎救賜嫻目的不純,很可能是為了討好元家, 取得元易直的支持。但朕告訴你,六郎的右手很可能廢了。」

張治先一驚。

「他若真是目的不純,就該知道分寸。一個武人廢了右手, 他還有左手,但若是一位儲君廢了右手,你以為,他還能服眾嗎?」

張治先登時噎住,似是無法接受鄭濯當真只是出於某種私情,又道:「可六殿下行跡也確實可疑,大半夜的,為何竟身在城外?」

徽寧帝漸漸有點不耐煩了:「朕問了,薛才人近來身子不好,鬧偏頭痛,六郎問著個偏方,差一味難得的藥草,這兩日夜裡都帶了人去城外雪山找。昨夜在歸途聽說了陸家消息,才就近趕了回去。」

他畢竟是職事在身的皇子,手下佈置點探子眼線,注意著京城各向的動靜,實在再正常不過。光憑這些,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張治先眼見徽寧帝如此態度,自然不好再硬說鄭濯的背,又換了個人針對:「六殿下的事,興許是臣想岔了。但臣覺得,陸侍郎為妻兒奔波誠然無可非議,可這千里回奔之舉卻也未免有些不符他為人一貫的作風。陸侍郎是否也可能與元家……」

「張僕射!」徽寧帝打斷他,「您這張口就來的話,可得好好過一過腦袋!」

*

紫宸殿裡,徽寧帝發火的時候,元鈺也在鬧脾氣,看著旁若無兄,摟摟抱抱的倆人,黑著臉咬了咬牙甩袖離去,臨到門邊時,正碰上揀枝和拾翠一人抱著一個孩子過來。

他瞅了拾翠懷裡的小郎君一眼,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去,然後便抖著寬袖移門而出。

陸時卿起先是因知道元鈺在身後,才有所隱忍,眼下正抱著元賜嫻,想跟她親親熱熱地敘會兒話,又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只好示意兩名婢女把孩子放在床榻上,然後叫她們退出去。

元賜嫻見狀摸了摸他的臉:「等會兒再抱你,先給我抱抱孩子。昨夜只看了妹妹,還沒來得及看眼哥哥。」

陸時卿嘆息一聲,眼看她鬆開了自己,轉頭抱起一旁的男娃娃。

大約是因失而復得,元賜嫻的動作格外小心,只是不料孩子一到她懷裡就哭,任她怎麼顛都哄不住。

她疑惑抬頭,問陸時卿:「他是不是餓了?我睡著的時候,有人給他喂奶了嗎?」

陸時卿點點頭:「臨時喊了個乳娘來,我叫人把他抱出去喂吧。」說著就要來接孩子。

元賜嫻手一躲,不給他接:「我都醒了,當然是自己喂,做什麼再交給乳娘?」

他默了默,見她打算動手撩衣擺,一把按住了她,一本正經道:「男女授受不親。」

他發什麼神經。她不可思議地覷覷他:「這可是我兒子。」

「兒子也不行。」

元賜嫻朝他一挺鼓鼓脹脹的胸脯:「就你行?」

這話本是反問,陸時卿卻點了點頭:「就我行。」

「你怎麼是這種爹……」

陸時卿一挑眉:「你第一天認識我?」

陸時卿的確是那種連公蛇的醋都能吃,自己的醋也很會灌的人,但元賜嫻覺得他不至於在孩子的事上這麼無理取鬧,再看他霸道得一反常態,心下疑竇微生,躊躇道:「是不是我染了什麼病,奶水不好喂給孩子啊……」

她這話把自己咒的。

陸時卿面色一沉,正要發話,卻看她耷拉著臉,氣色慘淡,又放軟了下來道:「是大夫說你眼下底子虛身板弱,奶水不夠喂兩個的。你先顧著妹妹,把哥哥交給乳娘,等好些了再說。」

元賜嫻「哦」了一聲撇撇嘴,針眼大點事,他直說就是了,還拐彎抹角的,叫她差點以為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孩子一直哭個不停,陸時卿便轉頭喚了拾翠進來,叫她抱去給乳娘。

元賜嫻不捨地看了幾眼兒子,囑咐拾翠,等乳娘喂完奶就把他送回來,待房門闔上才又去抱女兒。

女兒就比較乖了,被抱起來的時候似乎知道她是娘親,還往她懷裡依了依,舒舒服服躺在她臂彎裡蹭香。

元賜嫻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小小的眉眼,道:「好像長得像你。」

倆個娃娃剛出生,其實還很難辨別五官像誰,元賜嫻也只是種模糊的感覺罷了。

陸時卿聞言小心翼翼地摸了下女兒的鼻尖,見她不舒服地皺起了鼻子,一向神情很淡的人竟難得笑出了聲,跟元賜嫻說:「皺鼻子的樣子像你。」

眼看他對兒子和女兒態度不一,元賜嫻故意諷他:「你這時候不記得你的男女授受不親了?」

陸時卿看來是真不記得了,伸手向他討女兒:「給我抱一下。」

「你的手臂沒事嗎?」

他搖搖頭:「昨夜接的時候有意調整了姿勢,避開了點衝力,沒大事。」

元賜嫻這才敢把孩子交給他,看女兒到了他懷裡也是一個樣,軟軟貼著他胸膛睡得舒坦,不由擰著個眉深思道:「這麼乖,以後會不會給人騙了?」

陸時卿抬頭看她:「誰敢來騙一個試試?」

元賜嫻覺得陸時卿護犢子的模樣有趣,突然也想被護一下,朝他伸展了雙臂道:「我也要抱。」

陸時卿笑看她一眼,將懷中孩子挪了一挪,騰出一隻手來:「過來。」

元賜嫻麻溜地鑽進他懷裡,一面靠著他,一面逗他臂彎裡的孩子,逗著逗著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麼,驀然抬頭道:「哎呀,差點忘了,還沒給他們取名呢!」

陸時卿剛好也想到了這個事,聞言問:「你取我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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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道,癟著嘴道:「還是你來吧,你讀得書多。」

他笑笑:「女兒叫元姝吧。」

元賜嫻訝異抬眼:「跟我姓啊?這樣不太好吧!」

陸時卿一噎,黑著臉道:「陸元姝。」

「哦。」她腆著臉不好意思地笑笑,馬上道,「好啊,元是一,姝是美,咱們女兒以後就是天下第一美。」

「……」原本挺有意境的一個名字,到了她嘴裡,怎麼就這麼俗套呢。

陸時卿一臉「你開心就好」的樣子,又聽她問:「妹妹就叫陸元姝,那哥哥呢?」她問完自顧自想了起來,「哥哥也不能遜色,一樣取個美的吧?陸元美,陸元靚,陸元俊?你選一個。」

「……」

看他一臉「我選擇死亡」的表情,元賜嫻嘆口氣:「好吧,還是你取。」

陸時卿摸摸她的發旋,以示對她自知之明的讚賞與肯定,然後攤開她的手心,寫了個字。

元賜嫻辨認出來:「臻?陸元臻?」

他點點頭。

她想了一想,搗蒜般點頭:「這個字好。」說完捶了下他的胸膛,「不愧是探花郎。」

她這下捶得很輕,陸時卿卻忍不住低咳了一聲。

元賜嫻一下斂了笑意,聽出這咳嗽響動的不對勁,從他懷裡爬起來道:「傷著了肺腑?」

大概是知道她聽出來了,陸時卿也沒否認,只說:「不要緊,歇養歇養就好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元賜嫻卻很不安心。

陸時卿去年中的那刀子便是傷著了肺。如今從回鶻到長安這一路,為了趕她臨盆馬不停蹄千里驅馳,再加上昨夜那一接淤下了內傷,恐怕是舊傷復發了。

元賜嫻先前就擔心他此次風霜裡來雨雪裡去,會壞了身子,如今想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也難怪他早上沒熬住昏了過去,還叫元鈺說謊瞞她。

她想起那個不好的夢,想起夢裡的送葬隊伍和女眷們低低的哭聲,想起自己怎麼也不能從石頭裡跳出來看他一眼的壓抑,突然覺得心口難受得很。

但元賜嫻到底不想太悲觀了,還是抬起頭狠狠叮囑道:「你這幾日不許上朝了,跟我一起坐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