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3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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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蒼陌是東靈劍閣的奠基人,萬卷峰中劍訣本就是他整理成冊,知曉天下劍法也是理所當然。牧海燈被牧白衣以劍擊敗後便確定,這絕對不是外行人修行幾年就能擁有的劍術,加之這來自蒼陌的佩劍,更讓他對牧白衣身份有了懷疑。

只是蒼陌身份特殊,他雖覺顧餘生與牧白衣的敵對不像演戲,終究要等師父親眼確認才能信任這位新掌門。

牧海燈欲言又止,顧餘生看得出他還未完全信任自己,其實就牧海燈與牧白衣的父子關係,他對這位射天峰繼承人也有些猶疑。陶公的存在讓他們再不敢輕易相信自己的同門,就連交換消息也要小心試探。掌門與長老不能存在間隙,如今也只能慢慢相處,但願熟識之後這層隔膜能夠消失。

掌門作為主事之人必須保持冷靜,顧餘生默默按捺自己因當年之事升起的殺意,認真梳理他們所說的事件經過,將時間地點關鍵人物在紙上一一列出,突然發現了一個疑點,“師父,你說杜鵑啼血之毒通過血傳播,既然患源在流民窟,怎會傳進了皇宮?”

皇室縱然衰落,那也是在修士面前卑躬屈膝,以北方這等級森嚴的情況,流民應該完全沒機會接觸宮中之人,更別提以血液傳染毒素,拖著一個皇帝陪葬。

說到底,這件事之所以鬧大還是因為牽扯到了皇室,釋英對病源也做過調查,聞言便道:“那時宮中婦人為補氣血,經常服用紫河車。”

此話一出眾人神色皆是凝滯,姬歲更是彷彿想起了什麼噁心的事,眼中難掩厭惡神色,倒是認真聽故事的鶴五奇茫然地問:“紫河車是什麼?”

鶴五奇頗通醫術,如今竟不知這味藥材,看來那傳他醫術的師父神魂是有意回避了這些髒東西。釋英意外地瞥了他一眼,淡淡答:“就是人的胎盤。”

“真噁心,難怪她們會患病。”

鶴五奇沒想到世上還有拿人體入藥的做法,語氣頓時滿是嫌棄。修士和富貴人家都相信胎盤影響胎兒命數,絕不會讓別人奪走,也只有食不果腹的流民才會用此物進行交易。杜鵑啼血本就是沾了血便能感染,這些妃嬪直接將患病婦人的胎盤吞吃入腹,如何還能逃過?

顧餘生也覺這些人是自己找死,只是從案情考慮,仍是問:“妃子就罷了,怎麼皇帝也會死於這個病?”

皇帝肯定不會去沾染這種東西,當初釋英也覺明義帝病得蹊蹺,元如聽了卻是冷笑一聲:“明義帝xin情暴虐,時常撕咬嬪妃用她們的慘叫取樂,大概是仗著有太醫院照拂就去折磨患病嬪妃,死的也算是報應。”

元如想起元妃死後那宛如被野狗啃食過的屍體,神色頓時就冷了下來。平日一直笑嘻嘻的人驟然冷臉反倒讓人發悚,鶴五奇還是第一次看見元如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由就對姬歲歎道:“你們家這麼多變態的嗎?”

“沒了龍脈,所謂帝王不過是北方聯盟手中的奴隸頭子,這些年全靠將皇子公主送給五大門派和親而苟延殘喘。我的侄女如淑公主,十四歲就被送與無心世家公子為妾,因生的孩子資質不佳,過了十年狗都不如的生活便在風雪中早逝了。我若不是生了個天賦極佳的體質,大概也是這樣的下場。”

明義帝正是姬歲的皇弟,對於這個人有多喪心病狂,她遠比外人清楚。朝廷中不是沒有有識之士,也不是沒有心懷百姓的皇子,可皇室為凡人爭取權利便是和修士作對,北方聯盟容不得這樣的人身居高位。

所以,為百姓對抗修士的那個男人死了,敢於直言勸諫的元發流放南方,連怒斥皇室的她也被貶為庶人。

現在的天鼎帝少年登基,比起明義帝總算要好一些,可惜膝蓋仍是軟的,始終不敢反抗修士。一國之君跪伏求生,底下百姓如何不受欺淩?

沒有龍脈,姬歲仍然成了元嬰修士,她想用自己告訴皇室,天下凡人有千萬,只要有反抗之心,他們也能重建出一支虎狼之師。奈何朝廷已經被修士打怕了,任她這些年怎麼勸諫,天鼎帝也只敢與成名修士交好,想要用送禮送女人這種手段尋得一個靠山。談到自己組建修士軍隊的事,他卻慌張地否決,只道:“修士是貴人,怎能在軍中受人呵斥呢?北方聯盟不會同意的,姑姑別給我找麻煩了。”

姬歲還記得,她發現了如淑公主哭訴被虐待的家書,當即一人一劍殺進了玉泉冰川。然而,就在她要將侄女救走的時候,那個骨瘦嶙峋的小姑娘只是求她回去,她哭著說:“我若走了,他們會怪罪我的母妃。姑姑,我不能走,這就是我的命。”

最終,姬歲成了無心世家的通緝犯,她還是沒把人救出來,沒多久,如淑公主便死了。她心灰意冷地回到東靈劍閣,每日都在看著雲倒仙修行。她在親族中見到了太多的懦弱和退縮,只有看著這個新徒弟的頑強生機,才能告訴自己,世上還有許多人想要活著,為了這些人,她還不能去九泉之下與夫君相會。

姬歲將這些年朝廷境遇一一道來,眾人皆是沉默,釋英更是輕聲歎了一口氣。當年他雖未查出淨世宗,被關在地牢的流民和那些移植劍神之心失敗的屍體卻是實打實的鐵證,隨便來個醫修都能驗證他們生前所受折磨。然而,縱使鐵證如山又如何,這些屍體最後還是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獲罪之人也不是牧白衣,而是他。

死者都是流民,只要流民不被當作人看待,這個案子就翻不了。

所以,牧白衣不怕他們查,十四年前如此,現在更是如此。牧白衣不能暴露白巫身份,顧餘生也不能暴露淨世聖徒身份,他相信這個東靈劍閣掌門不會和自己兩敗俱傷,唯一有所顧忌的只是尊者。

這件事釋英最為瞭解,他知道難點在何處,只對顧餘生嚴肅道:“我們要翻案,就必須讓北方承認殺害流民是罪行。”

如此,便是要完全推翻北方的等級制度。北方聯盟這塊骨頭還太硬,朝廷這方倒是比較好下手。

顧餘生稍稍回憶這千年的局勢,抓住朝廷衰弱的關鍵,疑惑道:“這龍脈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沒了它,朝廷就衰落到這種地步了?”

玥帝失蹤後天下已無龍脈,連史官都尋不到脈絡,在座修士更是無從得知。好在,這裏還有一個千年之前的鬼魂。在他們談及朝廷時鶴五奇便沒了聲音,此問一出,他便淡淡答道:“龍圖丞相為文曲星,定國將軍為武曲星,龍脈之主為紫微帝星,凡承了這三個位置,不論是誰,必定會擁有當世頂尖的修為。”

這樣冷漠的語氣自然不是鶴五奇,看來是他們的話題喚醒了江雪妃,如今這位天下最後的定國將軍打量著一眾修士,似是在確認他們是否值得相信。

這些時日的暗中觀察到底是讓江雪妃信了他們,稍稍一頓,終是道出了只有自己知曉的秘密,

“龍脈乃天運,不靠血脈傳承,不受人力控制,當君主失徳便另尋天子。當初昇賊謀朝篡位便是打著‘清掃昏君妖妃,重振天地正氣。’的旗號。只可惜,這瘟疫由何而來天看得清清楚楚,即便他得了皇位,也成不了紫微帝星。”

龍脈不是物品也不是靈根,而是一種國運,這樣虛無縹緲的東西著實難尋,顧餘生對它便失了興趣,只問:“你確定千年前的瘟疫不是天災而是人為?”

當初正是江雪妃帶人治理瘟疫,對於症狀自然極為清楚,她本是剛毅之人,回答時卻露出了一絲苦笑:“那是一種傳播極快的寒毒,奇怪的是,我和丞相也接觸過那些寒氣卻沒有受到感染。叛軍因此更是篤定此病因我而起,連我的軍隊也動搖了,紛紛離我而去,舍了這座我們共同守了百年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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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英的猜測終於得到了江雪妃證實,千年前玥朝的瘟疫正是淨世之毒,背後的主導者必定是那位尊者。此毒來歷尚且未明,釋英想起屍神宗製造青蓮妖屍乃是懲戒罪人進入寒冰地獄,他過去不怎麼信,如今知曉了神佛之事,不由猜測道:“天地相沖,若那毒當真來自極寒地獄,天運護體之人不會受到影響,得大功德者更是能將其化解。”

若是如此,三星本該是那場瘟疫最後的救星,結果反倒被叛軍逼得兩人殉國一人失蹤,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江雪妃等了千年,終於得到了當年的答案,她卻沒有洗刷冤屈的欣喜,只是諷刺地笑了笑,不知是自嘲,還是嘲諷當年那些無意義的征戰。

許是心緒太過紛亂,她的真氣不受控制瘋狂湧動,不待寒潮冰封城池,鶴五奇腕上的金剛伏魔圈已是金光一閃。伴隨佛家咒文浮現,這第一修士的神魂竟是瞬間被拉回了體內,少年一頭栽倒在身邊元如懷裏,仍是不知世事的天真睡顏。

元如是第二次見到鶴五奇發病,沒想到這些修士神魂當真是說來就來,若不是這金剛伏魔圈及時制止,只怕要鬧出不少麻煩。他到底是天羽世家的公子,所做的一切都要牽扯上自己家族,若繼續這樣下去,只怕將來很不好過。

想到這裏,他也沒把這苦命的小子推開,摸了摸那黑白相間的奇異頭髮,就像在安撫一隻受了驚嚇糊裏糊塗落在自己懷裏的小鳥,只輕聲歎道:“這小子體內封了這麼多苦大仇深的神魂,等他們全都醒了,只怕會活得很辛苦。”

鶴五奇剛倒,釋英作為醫修就本能地上去把脈,確定他身體沒問題,這才皺眉道:“金剛伏魔圈只能鎮魂,若要治好他,還需想辦法超度這些亡魂。”

萬嶽子那胸無大志的貨色做鬼也不會是什麼厲鬼;江雪妃只要成全了她救國救民的願望,應該也不會強佔無辜之人身軀;剩下的兩人,被鶴五奇稱作師父的神魂對他倒還不錯,就是那傳聞中極為凶戾的金行修士,也不知是吉是凶。

只要治好鶴五奇,幽閒焦明就一定會站在他們這一方,顧餘生對此事也很重視,當即將任務交給了最擅打聽消息的元如,“元如師兄,我雖任你做萬卷峰長老,卻還沒給封號。你素來妙筆生花,今日就封你為生花長老,負責調查鶴五奇體內神魂來歷。”

師弟,詞是好詞,但為什麼是生花,妙筆也比它好聽啊!

此話一出,元如神色頓時一僵,發現顧餘生居然是認真的,這才領會到昔日風奕開口賜名眾祖師齊齊虎軀一震的恐懼。

按照劍神的思維,花葉這些和仙草沾邊的都是好詞,所以他的劍要叫拾花劍,東靈劍閣要叫花草園,劍修要叫草修,當然,後兩者因徒弟們頑強抵抗剛提出就夭折了。

顧餘生自詡比風奕有品味,奈何本能是輪回轉世也改不了的,面對新掌門的厚愛,元如最終還是十分感動地拒絕:

“師弟,救人之事我義不容辭,至於封號這些虛名,改天讓師父隨便取個就行了,你只管為釋英師叔查案,不必理會我。”

掌門賜封號就是正式上任,顧餘生沒想到世上還有人如此不在意實權,心中讚歎師兄果然高風亮節,看著元如倒是想起了一件舊事,

“說起來,當年蒼陌拜師也曾找風奕賜名,風奕那時太隨便,跟他說‘這裏有棵松樹,你就叫松子吧。’。他倒也不嫌棄,後來還真把這當作道號,跟師弟說,等他死了靈位上就刻這個名字。”

蒼陌叛變之事他們還未告訴別的劍修,此語中的唏噓只有釋英能懂,他悄悄在桌下握緊徒弟的手。顧餘生感受到師父微涼的體溫,回了個讓他安心的微笑,只是有些感慨地小聲歎息:“做了百年師徒,原來也是曾經好過的。”

作者有話要說:風奕:我給大徒弟取名叫松子,後來他就叛變了。

顧餘生:你取名真廢,我就不一樣,我給封號都是用的成語。

釋英(冷漠):原來這就是新長老出門都不報名號的理由。

牧海燈:謝謝你們讓我發現了牧白衣唯一的優點,至少他沒讓我叫牧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