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3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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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師無衣所說的案件發生在一百年前的七夕。正如江雪妃所說,昇朝之前的歷朝歷代皆是龍圖丞相治內,定國將軍攘外,就算失去了龍脈,如今的朝廷依然保留著這兩個職位安撫民心。而此案死者,便是上一代的定國將軍何與書。

何家被滅門之後,這將軍府便無人敢住,當劍修們趕到時,這被蛛網與灰塵封存的破敗府邸依舊保持著一百年前的模樣,就連周邊民居都不見人影,一朝國都的街道竟荒廢得宛如鬼街。

“這條街的居民都在十四年前感染了瘟疫,如今也沒人敢住,天鼎帝上位後本想將街道移平改作坊市,是我把這座府邸留了下來並禁止任何人進入。”

無人居住的廢街也不見燈火,姬歲一面介紹此地情況,一面提著白紙燈籠帶領眾人走進將軍府。她彷彿已在這裏走過了無數次,連何處地板缺了一塊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昏暗街道中唯一的光將塵封的痕跡悉數展現在眾人眼前,直到行至會客所用大廳,青衣道姑的神色莫名一黯,朝著那紅木房梁看了許久,方才低聲道:

“何府一家人死得悄無聲息,直到第二日菜販前來送貨發現屍首才報了案。兇手極為殘忍,何府滿門百餘人皆被白綾懸掛于房梁之上,不論老幼無一生還。”

沒見過現場的人根本無法想像,當姬歲聞訊趕到時,一百多具屍首就正對著大門懸掛於廳堂,他們面部腫脹青紫,舌尖外露,每一個都是猙獰痛苦的神色。每當陰風吹起,懸掛的屍體就微微擺動,就像是被串在一起的人形風鈴一般,時刻讓這條街道回蕩著死亡的腳步聲。

何與書幼時就是太子伴讀,姬歲和他自小相識,這何府更是經常拜訪。這些熟悉面孔的死相,至今仍是片玉長老心中不解的夢魘。

再訪故地姬歲的臉色很不好看,釋英借著燈光細細查看淩亂的桌椅,淡淡道出幽閒焦明出面借來的卷宗資料:

“何與書的驗屍結果是身上無一外傷,整個何府也完全沒有打鬥痕跡,所有人死因皆是吊死。更詭異的是,根據現場倒地的桌椅和足跡,這些死者彷彿是主動懸樑自盡,連掙扎痕跡都沒留下。”

勒死和吊死差距極大,經驗豐富的仵作絕不會認錯,只是一百多人同時上吊自裁這種事太過詭異,顧餘生仍謹慎地問:“有沒有可能作假?”

何與書的死姬歲一日不曾忘懷,對於屍檢自然早已查證,此時稍稍按捺舊時感傷,只答道:“當年是師無衣親自驗屍,應該不會有問題。”

師無衣的本事劍修最為清楚,林斜更是出身醫修世家,顧餘生相信他不會驗錯。死因沒有問題,難道是受人控制?這種邪法倒的確像是邪修所為,顧餘生記得能禦鬼的門派多少都有讓厲鬼附身索命的咒術,只是,這千年來邪修一經發現就被北方聯盟征討,就算有漏網之魚,又為什麼要對付一個朝廷的將軍呢?

北方修士守得多森嚴顧餘生是親眼見過的,他對當年的結案仍是頗為懷疑,此時便將心中疑惑一一道出:

“定國將軍是朝廷修為最高的將領,雖不及皇室供奉好歹也是金丹末期修為,要無聲無息地制服他,至少也要是元嬰修士。可是,北方的邪道門派早就被修士聯盟覆滅,光明門更是派了五名元嬰修士駐守越京,怎麼可能有邪修悄無聲息潛進將軍府作案?”

五派佔領北方後便將所有土地都進行了地毯式清理,連躲在地底下的邪修都被他們抓出來滅了,這些年邪修在北方是連個頭都不敢冒,更別提囂張地在越京殺人。

姬歲對北方情況更是熟知,聞言便冷冷道:

“我從未信過邪修作案的無稽之談。那時候修士剛好推出流民政策,與書帶領武將極力反對,更是數次率兵同驅逐流民的修士發生衝突。最恨他的人哪是邪修,分明就是這些不能撈好處的正道修士!”

一百年前,光明門突然提出將所有不曾繳納供賦的百姓貶為流民。流民不能擁有土地,也不受官府和修士的保護,說是任他們自生自滅,其實根本就沒給活路。定國將軍為天下而戰,何與書哪能允許這樣的政策的實施,一聽聞消息便率領百官上書歷數此舉弊端,最後更是直言:“若行此策便是官逼民反,陛下江山危矣!”

“與書死後,大理寺以自裁草草定案,師無衣不肯放過真凶仍是暗中偵查,沒幾日就被打入天牢。就在師無衣入獄當天,他住在城外的父母也死了,前去查驗的捕快給了個染上惡疾的理由,連屍體都沒讓他看見便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這兩出案件結束,朝中再沒人敢反對流民制度,那些未曾向修士繳納足夠供賦的百姓都被沒收田地房產趕出了城。”

當年朝廷尚有為國之臣,由何與書帶頭,幾位能臣紛紛勸諫,皇室雖懼修士之威,面對如此後果也不敢貿然答應推行此策。就在這緊要關頭,何與書死了,而且死得非常之慘,姬歲怎能相信此事和修士聯盟無關?

如此說來這案子的確不簡單,釋英又問:“修士作案,光明門難道不查嗎?”

“何府慘案剛出時光明門的確很重視,雪衣天城更是派出城主之女晏金鈴和天衛統領牧白衣前來調查,誰知之後就沒了消息,大理寺結案時,光明門也沒有發出異議。”

光明門是北方聯盟的執法機構,邪修殺人他們絕不能坐視不理,姬歲本也對此抱有希冀,結果也就這麼不了了之。她對修士聯盟徹底絕望,聽聞南方還有個東靈劍閣,便孤注一擲成了劍修,決心由自己查出真相。

牧白衣竟就是當年調查此案的人,這個消息倒讓眾人有些意外,牧海燈本在檢查房梁,此時也道出了自己所知情報:

“我在雪衣天城查過,牧白衣自小就是嚴謹肅穆不苟言笑的樣子,從越京返回後脾氣卻漸漸隨和了起來,對下屬也是關懷備至。後來他越發被城主器重,晏金鈴嫁入天羽世家後,他便成了雪衣天城的新城主。”

牧海燈堅信父親的變化一定有其緣由,他試過去問牧白衣,那個瘋子卻只是微笑著捏住了他的脖子。就在牧海燈以為自己會被掐死時,牧白衣忽然不笑了,就這樣把他關進了天牢。

他在天牢中拜了師無衣為師,追查了淨世宗十幾年,至今還是不明白牧白衣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比起牧海燈,已知曉蒼陌存在的釋英對這個消息觸動更大,他認真看向顧餘生,“蒼陌盜取劍神之心是三百年前的事,在我殘存的記憶中那時他還是過去的容顏。牧白衣如今還不到兩百歲,當時他尚未出生,這中間定然還發生了什麼。”

牧白衣自小在雪衣天城長大,以他的年歲不可能在三百年前盜取劍神之心,顧餘生總覺蒼陌的背叛很蹊蹺,此時只若有所思地問:

“師父,我的神魂是被你殘留在劍神之心中的根莖帶回來的,可在你施展時間回溯之法前我也有風奕的記憶,就連死後裝成松樹之靈和你說話的事都記得。

道門從未聽聞可以打破輪回界限的術法,你可知佛門有沒有什麼辦法讓人繼承前世記憶?或者將一個人的記憶和劍法都轉移給另一個人?”

釋英只告知了顧餘生自己回溯時間的異能,對原因和其中損耗都沒提,他不確定世上是不是還有同樣的仙草,此時認真想了想,只找出了一種可能xin,

“舍利子不在輪回之中,不止可傳承記憶,亦可繼承死去時的修為。可舍利子只有功德無量的高僧才能凝結,按理說應該無法人為製造。

萬法同源,或許,他是用凝結舍利子的方法去保存修士的真氣……此法風險極大,不止要精通佛道兩門奧秘,還需世間頂級的醫術支撐,所用修士更要是具備功德之人,說起來倒是符合淨世聖徒條件。只是,把神魂也藏在內臟中一同轉移,這會造成什麼後果,我沒有進行實測很難得出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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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白巫製造的淨世聖徒也有不同,像冰蠶子就是只繼承真氣完全沒有江雪妃的記憶;鶴五奇體內五魂共存,自己無法使用真氣;顧餘生則是在前世記憶覺醒的過程中繼承修為。

釋英相信喝了孟婆湯的靈魂不可能自發記起前世記憶,蒼陌和林斜必定被淨世宗做過手腳。不過,到底是像鶴五奇這樣神魂奪舍,還是如顧餘生一般轉世覺醒,尚且不能斷定。

就在釋英想著是不是該強行打暈師無衣直接解剖的時候,姬歲發現他們神色有異,頓時上前詢問:“掌門,你來問這件舊案可是有什麼線索?”

姬歲對此案的一絲線索都不會放過,釋英見她極為認真,忽的想起了元如說過的消息,驀地尋到了其中因果,只問:“片玉長老,你每年七夕都會返回越京,可是為了何將軍?”

既已到了此地,姬歲也覺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無聲地歎了口氣,很是滄桑地回答:“那晚正是七夕,與書約我一同去河邊放燈,他說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我偷偷離開了皇宮,在橋上等了一夜,卻只等到了他的死訊。”

姬歲與何與書自幼相識,她還記得,冊封定國將軍那日,何與書紅纓玄甲踏馬走過萬千兵士,像極了傳說中的蓋世英雄。哪個少女不愛英雄?姬歲也是愛的,她十四歲便戴上皇宮最好的珠翠,悄悄將自己許給了這總是傻傻笑著的男子。

少女時期,姬歲喜歡的是這個男人總讓著自己的好脾氣,明明治軍時是大家懼怕的將領,面對她的驕橫,卻除了傻笑和歎氣什麼都不會。

何與書著實沒什麼晴趣,不會說笑話哄她開心,相識十幾年,連朵珠花都沒給她送過,閒談時也總聊著那些她不懂的“國啊”、“民啊”的東西。可是,縱使不愛聽,當她抬眼看見何與書說話時眼中熠熠生輝的光彩,依然發自內心地認為這是很好的東西。

後來,何與書死了,姬歲離開皇宮成為劍修。她認真地去學何與書所關注過的朝政與民生,像何與書那樣去懲治惡人庇護良民,拋棄了一切賢良淑德,成了不識風花雪月為何物的劍修,也終於懂得了這個男人。

嬌生慣養的公主長大了,懂得越多,她便越慶倖自己所思慕的是這個人。姬歲的鍾情沒有錯付,她在越京的橋上渡過了一百個七夕,每一晚都看著滿城人家從燈火通明走到夜深人靜,期盼那個人出現在河對岸的心情從未改變。

一百年後,她成為了少女時從未想像過的人,唯一不改的就是想嫁給何與書的願望。可她也知,不論在原地等多久,娶她的人也不會來。

事到如今,姬歲已不願去回憶七夕那夜自己心中的雀躍與期待,也不再回顧在何府百具屍骸前的痛哭不甘。她握緊自己的桃夭劍,站在何與書最後活過的地方,看向顧餘生的眼神唯有堅毅,一如那一年對著蒼天宣誓守衛天下黎民的少年將軍,

“掌門,只要你查出此案真凶,姬歲這條命就是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元如:片玉長老,你為什麼不找情緣?

姬歲:我曾見過世上最好的軍爺,他走後,天下男人在我眼裏都是狗。

釋英(冷漠):餘生,我可以解剖你的徒弟嗎?

顧餘生(遞刀):師父請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