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逼她做姨太太

發佈時間: 2022-10-04 17:4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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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曦抬高聲音道:「你們為什麼都如此的殘忍?難道非要門當戶對嗎?假如,我被迫娶了一個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的女孩子,我和她都得不到幸福,悲苦的生活一輩子……這樣就能讓世俗滿意了嗎!」

 歡喜月嘆息道:「很多人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春曦喊道:「不!我必須娶煙兒為妻!」

 歡喜月道:「她要是命好,就做姨太太吧!」

 春曦愕然,半晌問道:「為什麼你的想法和我母親的想法一模一樣!為什麼?」

 歡喜月欲言又止。她抬起頭,看著牆壁上掛著的一副《牡丹亭》的木版畫。

 流雲形狀的木板被漆成了暗黃色,陳舊而迷茫。一道疤痕旁,刻著柳夢梅和杜麗娘的京劇肖像。頭戴綸巾的柳夢梅正和衣袂飄飄的杜麗娘並肩望月。旁邊有幾行娟秀的字跡,定是凄美絕倫的詩詞……跨越了千年歷史浮沉的文字,道不盡戲文里的分崩離析和蕩氣迴腸。

 假如,那齣戲的悲劇結尾真能被患有故事情節強迫症的戲迷們更改,不知道已經有多少戲迷們躍躍欲試了。可現實是,這樣的念想只能是念想,荒誕著,悲劇著。

 歡喜月回過神,看了一眼正發怔的春曦。她欲言又止。其實,她的心裡真的縈繞著萬般無奈。自從春曦去了香港之後,曹文嘉和曹太太就來過這裡。夫婦倆人已經打聽出蘇細煙也跟著春曦去了香港,便前來戲班子里質問。

 峨眉春和歡喜月夫婦倆人見瞞不下去了,只好承認細煙已經跟著春曦去了香港。並且,倆人還承認,春曦借口去香港留學的主意也是蘇細煙出的。曹文嘉夫婦大動肝火,恨不得能把戲班子砸了。峨眉春低三下四,恨不得能跪下,最終讓曹氏夫婦平息了怒火。

 峨眉春和歡喜月愁眉不展,覺得春曦和細煙給戲班子惹出了大禍,倆人惶惶不可終日。過了一段時間……大概有三個月左右……曹氏夫婦再次盛氣凌人的來到了戲班子里。這一次,倆人連哄帶嚇,要峨眉春夫婦答應春曦只能娶蘇細煙為姨太太!

 峨眉春夫婦哪裡敢說半個不字,只好忍氣吞聲的答應了。那時候,歡喜月就站在那副牡丹亭版畫的前面,眼瞅著曹太太的歇斯底里。她實在很懼怕曹太太的潑辣。曹太太臨走的時候,將一把匕首憤恨的插在了那副版畫上。她撂下一句話:「那把匕首作為信物!誰要是違背了約定,誰就血濺匕首!」

 峨眉春和歡喜月夫婦被曹太太的狠話嚇壞了,倆人哪裡敢說什麼,眼瞅著曹氏夫婦趾高氣昂的走了。歡喜月拔下了那把匕首,眼瞅著木板上的那道疤痕,渾身瑟瑟發抖。

 春曦哪裡知道這段公案呢!這會兒,他還照舊徜徉在愛恨情仇里。歡喜月的心裡已經拿定了主意。她知道,她是勸不過來春曦的。她決定親自去找細煙談,把曹家的意思明明白白的轉告給她,讓她不要再任性胡鬧了。

 這會兒,春曦回過神,眼瞅著師母一聲不吭的眼瞅著版畫發獃。他也沒有繼續說什麼。屋裡的氣氛一直沉悶著,春曦的心裡覺得煩悶,便走了出去。他獨自來到了戲檯子後面的化妝間里,坐在細煙常坐的那把木椅上,摩挲著她用過的一隻暗藍底綴小黃花的脂粉盒。

 那隻小巧玲瓏的脂粉盒上面沾著幾根青絲,定是細煙留下的。春曦捏起細煙的頭髮,蜷成一小團,然後又鬆開來。就這麼反反覆復著,他打發著無聊的時間。

 本來,他以為,他能從師母那裡得到支撐。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安慰都會讓他的心裡生出感激的漣漪。可是,師母卻一反常態,變得冷漠,甚至是冷酷。她竟然也要細煙做姨太太!這簡直是很無情的想法!

 就這麼苦悶著,春曦一直等到傍晚。歡喜月打發人請春曦去吃晚飯。春曦沒精打採的去吃了晚飯。歡喜月因為在病中,經不起大魚大肉的油膩,便沒有出來陪春曦吃飯。春曦吃完飯,沒有地方去,便去了歡喜月的房裡,看到一個丫頭正服侍她喝紅棗糯米粥。

 春曦坐在一旁,問道:「我想起了一個洋大夫。他很擅長看肝病的!明兒,我就去請他,好好給師母看一看!」

 歡喜月喝完一口粥,道:「我這病從年輕的時候就有了,總也不見得好。以前總是請中醫大夫幫忙看,我倒是也想著請個洋大夫給我看一看。你既然認識,就勞煩你了。」

 春曦笑道:「師母說的是哪裡話!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您放心,明兒,我親自把那洋大夫請來家裡。」

 倆人正說著話,聽到外面一陣騾車聲響,緊跟著便傳來了夥計們的吆喝聲。這肯定是峨眉春帶著戲班子做戲回來了。歡喜月急忙說道:「曦兒,你去外面瞅一瞅。」

 春曦急忙站起身,來到了宅院的外面。果然是戲班子回來了。五輛騾車前後排開。前面的三輛騾車上堆著道具戲服,後面兩輛騾車上坐著戲班子里的人。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計早都下了騾車,幫忙把車上的做戲用具搬進宅院里。

 峨眉春看到春曦,急忙走上前,笑道:「曹家二少爺吃過沒有?」

 春曦道:「吃過了。正和師母說話呢。」

 峨眉春朝最後面的那輛騾車瞅了幾眼,笑道:「煙兒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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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曦隨著峨眉春的目光,看到蘇細煙正和幾個結拜姊妹們下騾車。她因為剛演完戲,還沒有來得及仔細的收拾。她把頭髮梳成了兩隻辮子,辮子的尾梢用兩條淡藍色的手帕扎著。她身上穿著一件藍底淡黃小碎花的綢襖,下面穿著一條白色的棉布長裙,腳上蹬著一雙咖啡色的牛皮短靴。

 春曦從沒看過細煙如此素雅的打扮,不由得呆住了。正值傍晚,殘陽早已不見了蹤影。魚肚白的天幕清明的好似遠逝的秋水,蔓延到蒼莽的遠方。幾個稀疏的星辰若隱若現,伴著一輪冉冉而升的上弦月。已近月末,那上弦月變成了一把銀白色的窄梳子。

 春曦覺得,細煙彷彿天人臨凡。那把月梳是細煙留在天上的。假如她戴上那把月梳,會更為此時素雅清雋的她增添一道天人的靚麗符號。

 峨眉春眼瞅著春曦眸光里的盈盈春意,心裡嘆息著。這兩天,他的心裡正盤算著,該如何開口,苦勸他委曲求全的接受煙兒做姨太太。

 細煙早就看見了春曦,笑盈盈的跑過來。當著眾人的面,細煙還是懂的收斂的。她很規矩的站在春曦的面前,把兩隻胳膊交疊著放在身前,眸光里煙波迷茫。

 春曦笑道:「你可算回來了。」

 細煙抿著嘴,出神的看著春曦,忘記了說話。

 春曦道:「我們去前面走一走吧。」說著,便引著細煙沿著幽深的老巷子往前走。

 最早的時候,戲班子所在的這所宅院是一家大戶的祠堂。後來,這家大戶舉家遷移到了蘇州,這所祠堂便空閑了下來。當年,峨眉春帶著戲班子從安徽來到上海,從掮客手裡買下了這座宅院,作為戲班子的所在。

 如今,這條幽深的巷子已經年代久遠了。青石板路被瀟瀟的秋雨打濕。罅隙中的塵埃累積成泥土,泥土生苔,訴說著雨水的歲和月。兩邊高聳的馬頭牆鱗次櫛比,有些牆面上顯出縱橫交織的縫隙,遠觀,像白瓷上的裂紋。

 倆人走近巷口的古坊,不由得駐足。古坊之外便是鬧市。正值傍晚,偏又秋雨纏綿,原本熙攘的鬧市變得靜謐,被時光凍住了。

 春曦道:「細煙,我真的很想見到你!」

 細煙專註的打量著春曦,覺得他有些奇怪,不似往常那般的調皮和痞氣。

 她不由得問道:「怎麼了?看你沒精打採的!」

 春曦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抬起頭,望著古牌坊巍峨高聳的身影,可以看見上面鐫刻的歌功頌德的楷體大字。細煙也隨著春曦的眸光昂首眺望。她自小在這裡長大,自然曉得這是坐貞女坊,為了表彰一位守寡五十三年的著名寡婦。

 春曦感慨道:「為什麼世俗的人有些時候很殘忍!」

 細煙愈發的覺得迷惘了,問道:「怎麼了?」

 春曦道:「竟然逼得一位三十多歲喪偶的女人做了五十三年的寡婦!這難道是一種美德嗎?我們這會兒就站在這座歌功頌德的牌坊底下,我們難道也要成為世俗的犧牲品?」

 細煙畢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她琢磨著春曦的感慨之言,猜到春曦肯定是在家裡受氣了。而他受氣的緣由分明是因為她!她忍不住問道:「是不是你媽說了很多難聽的話!侮辱了我!」

 春曦迎著細煙尖銳的眸光,微微的點了點頭,道:「我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一項是個利索爽快的男人。可這一次,我卻變得優柔寡斷了!」

 細煙拉起了春曦的手,道:「春曦,我知道,你因為我,受足了家裡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