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碼頭悲情

發佈時間: 2022-10-05 02: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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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太太又叮囑了張成幾句,便和長安離開了教會醫院。倆人回到了公館里,看到家裡安然無恙。曹太太吩咐張媽和祝媽輪流給張成送飯。兩個老媽子的心裡都有些怨言。可是,倆人壓根就不敢流露出來。長安是個很細心的人,察言觀色,琢磨著兩個老媽子的心裡肯定不情不願。她給了兩個老媽子一些賞錢,總算讓倆人情願跑腿了。

 下午的時候,翠喜和趙靈芝竟然來了。倆人打扮的很洋氣。翠喜已經完全是一副太太的打扮了。長安和曹太太覺得眼前一亮。翠喜笑道:「我和靈芝是來送喜糖的。東西雖然不稀罕,可畢竟是我們倆人的一番心意。」

 趙靈芝笑道:「當初,多虧了春曦,否則,我也娶不到翠喜這麼標誌的太太呢!她雖然是我的姨太太,可我完全是按照娶太太的標準置辦的婚禮!到時候,請曹太太和大少奶奶賞光,喝我們的一杯喜酒!」

 曹太太勉強打起精神,和翠喜夫婦說笑著。長安在一旁陪著,看著翠喜打扮的珠光寶氣的,心裡默默的祝福著她。翠喜問起了春霖和春曦。曹太太說,倆人出門做生意了。長安翻看著趙靈芝遞來的喜帖,知道倆人在三天以後結婚。她笑道:「你們放心,到那天,我們肯定會去喝喜酒的。」

 翠喜笑道:「多謝太太和大少奶奶賞光。我的心裡一直把大少奶奶當姐姐的。」

 長安知道,翠喜說的不是客氣話。她急忙笑道:「我這個當姐姐的,巴心巴肝的盼著你能和靈芝白首到老。」

 翠喜看了一眼喜氣洋洋的靈芝,笑道:「我們已經商量好了,等以後有了孩子,一定要請姐姐給孩子起個名字呢。」

 長安抿著嘴笑道:「肯定的。我肯定會給孩子起一個好聽的名字的!」

 曹太太附和著說了幾句客套話。她的心裡琢磨著,假如翠喜當初給春曦做姨太太,現在肯定也要為了家裡的事情而擔驚受怕的。看來,翠喜還是個有福氣的。想到這裡,曹太太微微的嘆息了幾聲。

 等翠喜和趙靈芝走了以後,曹太太引著長安來到了樓上的天台上。她的雙手扶著冰涼的欄杆,看著遠處的外灘,道:「翠喜真是個有福氣的。她要是嫁給了春曦,肯定要跟著我們擔驚受怕的!」

 長安道:「她還不知道春曦的事情呢。我在想,春曦有沒有告訴蘇細煙。蘇細煙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徹夜難眠的。依照她那麼要強的性子,肯定會心急火燎的趕到香港的。」

 曹太太明白了長安的意思,道:「你是說,蘇細煙肯定會去香港。那我們就不用擔心了。春曦只要有了錢,他和春霖肯定會緊趕著回上海的。這樣一來,我們剛才真不應該給管家打電話,害得他摔斷了骨頭!」說完,便深深的嘆息一聲,緩緩的低下了頭去。

 長安的心裡其實並沒有十分的把握。此時,她順著剛才的話繼續說道:「我也不敢確定。所以,我想……我們不妨探一探蘇細煙的口氣吧。她要是還蒙在鼓裡,肯定會著急的。到時候,我們就請她去一趟香港,給春霖和春曦送錢。當然,我們也不會白白的讓她操勞的……」

 曹太太聽到這裡,道:「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我們家裡實在沒有人能去香港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只有讓她去了!哼!她為了她的男人,肯定願意跑腿的!」說完,便匆匆的下樓了。

 長安跟在後面,心裡總算覺得鬆了一口氣。曹太太給蘇細煙打去了電話,把春曦和春霖的事情說了一遍。細煙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情。本來,春曦走之前,她還帶著滿心的歡喜,覺得春曦肯定能展現自己的才華,施展自己做生意的報復。可是,她壓根就沒想到事情竟然鬧到了這個地步。她當即表示,立即趕到香港。

 曹太太叮囑道:「你去了以後,在碼頭上找到春霖和春曦,緊趕著就帶著倆人回來。我不會白白的讓你跑腿的!」

 細煙喊道:「現在還提錢幹什麼!春曦是我的男人,我不管誰管!哼!姚長安呢?她的男人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竟然還四平八穩的坐在家裡!她不是能耐嗎?到了關鍵時刻,竟然躲起來了!」

 曹太太道:「長安還要處理家裡的事情。我們家裡的生意全都靠她搭理。她實在脫不開身。所以,你就不要耍脾氣了!這一次,算我們曹家用著你了!」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細煙放下電話,一邊哭著,一邊跑到了樓上。她立即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換好了衣服,帶上了足夠的錢。她拎著一隻小皮箱出了房門,鎖好房門,來到樓下,交代了老媽子幾句話,便匆匆的出門而去了。

 她坐著洋車趕到了飛機場。可是,她壓根就沒有門路搭軍機去香港。於是,她又要洋車夫送她去了碼頭。那艘前往香港的輪船還有半小時就起航了。細煙匆匆的買到了一間頭等艙的船票,隨即便在濛濛細雨里走上了甲板。

 乘客們都已經上船了。碼頭上送行的人們看著細煙在甲板上踽踽獨行的身影,都竊竊私語著。細煙畢竟是上海灘的有名的青衣。她的出現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正好有記者們在場,他們舉起手裡的相機,朝著甲板上的那個身影拍著照片。

 細煙的心情已經很糟糕了。她聽到了碼頭上人們的議論聲,不由得回了一下頭。記者們的相機正好拍到了她的那張神色凄然的臉。她一轉頭,加快腳步,匆匆的上船了。她來到了包廂里,掩上艙門,坐在床鋪上發獃。輪船什麼時候起航的,她完全不知道。等到她回過神的時候,發現窗外已經是蒼茫無際的大海了。

 她覺得心情煩悶至極,走出了房艙,來到了甲板上。她坐在一隻白色的塑料椅上,對著墨藍色的蒼莽海面出著神。眼前的大海讓她產生了對往事的回憶。三年前,她和春曦去香港留學。那時候,倆人在船上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新鮮的留學生活。如今,她孤身一人坐在船上,走著相同的路,心境卻截然不同了。

 春曦竟然落難在了香港。而她千里迢迢的去尋夫。這實在像是戲文里的情節。可這樣不真實卻又現實的情境畢竟發生在了她的身上。她回過神,嘆息一聲,心裡愈發的覺得惆悵了起來。她想到了曹家的境況。她當然也跟著擔心自己和春曦將來的運命。春曦要是沒有了家裡的財產,他將來如何在這世上謀生呢?

 而歡喜月戲班子也即將解散了。戲班子即便不解散,她也年齡大了,不可能靠著唱戲謀生了。她和春曦以後的生活該怎麼辦呢!心裡凝聚著萬千愁緒,她又發起了呆。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是傍晚時分了。海風裡夾雜著濕漉漉的寒氣,她覺得身子骨一陣寒涼,站起身準備回房艙里。

 在船上,永遠有喝醉酒鬧事的酒鬼們。細煙眼瞅著遠處的那幾個歪歪斜斜的酒鬼們,也覺得應該把自己灌醉。於是,她叫服務生送去了三瓶紅酒。她把自己關在房艙里,拚命的喝著酒水。漸漸的,她的腦子變得麻木了。那隻大肚子的墨綠色酒瓶子滾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一陣沉悶的聲響。

 細煙的身體緩緩的倒在了床鋪上。窗外,墨藍色的大海發出了劇烈的咆哮聲。可是,她卻聽不見窗外巨浪的翻滾和咆哮了。她徹底的醉了。混沌的世界里,沒有了焦慮,痛苦,迷惘和掙扎……

 在香港的碼頭上,春霖和春曦正冒雨搬運著水泥。倆人的臉上沾著泥水,頭髮上不停的往下落著雨水和汗水。可是,倆人還照舊忙碌著。在那堆苦力裡面,兩個人的身影已經被淹沒了。沒有人會知道倆人真實的身份。

 春曦已經好幾天沒有刮鬍子了。他聽到遠處的海面上傳來了輪船的嗚咽聲,不由得抬頭看了看。他額前的長發遮掩了眼睛,濕漉漉的雨水和汗水頻頻的滴落著。那不過是一艘巨大的客輪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可是,春曦卻歸心似箭。他算著日子,還有多少天就能結束這苦力的生活,坐上回上海灘的輪船。

 就在他分神的功夫,不遠處傳來了工頭的喝罵聲。春曦急忙集中精力,咬緊牙關,把腳下的一大袋水泥舉起來、扛在了肩膀上。那袋子沉甸甸的水泥立即壓彎了他的脊樑。春霖正扛著一大袋的水泥往前走著。可是,他的腳底下一滑,隨即便跌倒在了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春曦扛著厚重的麻袋,加快腳步走了過去。來到春霖的身邊,他放下了肩膀上的水泥袋,喘息了幾口,拉住了哥哥的胳膊。春霖坐在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用手抹著臉上濕漉漉的汗水和雨水。

 他喘息了幾口,扶著春曦的胳膊站起身,隨即又咬牙扛起了那隻沉甸甸的麻袋。兄弟倆人相互攙扶著,朝著遠處的那輛卡車走去了。卡車旁邊站著一個胖老闆。他正打著一把黑色的打傘,催促著苦力們趕快搬運水泥。

 春曦和春霖來到了卡車邊,把肩上扛著的水泥袋送到了卡車上。倆人又回到了貨船邊,繼續搬運沉甸甸的水泥袋。

 那艘巨輪已經靠岸了,甲板緩緩的放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旅客們熙熙攘攘的出來了。碼頭上頓時熱鬧了起來。那些淋著雨的小販們紛紛的湧上前,兜售著各自手裡的特產。

 洋車夫們騎著洋車、爭先恐後的來到了近前。他們一疊聲的吆喝著,紛紛的搶著客人們。

 碼頭上巡邏的巡捕們吹著響亮的哨子,呵斥著那些商販們和洋車夫們。

 春霖扛著一隻沉甸甸的水泥袋走在前面。他走到了卡車邊,把那隻碩大的水泥袋送到了卡車裡。春曦的嘴裡叼著一根劣質香煙,肩上扛著一隻水泥袋,也朝著卡車的方向走去了。可是,他看到了前面凄迷的雨水裡顯出了一個人的身影,一個女人的身影……

 那一刻,他不由得愣住了!

 那人竟然是蘇細煙!

 在那條頎長的、筆直的、濕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她穿著時髦的大衣,舉著一把墨綠色的雨傘,手裡拎著一隻小皮箱。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她的身邊是浪花奔涌的大海。浪花打濕了她腳上的那雙棕色的皮靴。她定定的看著狼狽不堪的春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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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曦把肩上的那隻碩大的水泥袋放下了。他吐掉了嘴裡的那隻劣質香煙,搖搖晃晃的直起酸疼的腰,眼瞅著不遠處一動不動的蘇細煙。

 過了一會兒,工頭看到了春曦,不由得咆哮了起來。春曦彎下腰,可眼睛卻照舊看著細煙。他吃力的扛起了那隻碩大的水泥袋,壓在了肩頭,隨即便挪開步子,朝著卡車的方向走去了。

 他腳上的那雙皮鞋已經裂開了口子。他的襪子早都已經破了。他的腳趾頭從破口裡伸了出來。每往前走一步,皮鞋裡都發出了吱呀的聲音。那雙皮鞋裡早就已經灌入了冰涼的雨水和海水。

 細煙的嘴唇被凍的青紫。她眼瞅著春曦的艱難,丟下了手裡的雨傘和皮箱。那把雨傘被海風吹的滾動了起來,一直滾出去了很遠。細煙凄涼的喊叫了一聲,邁開步子衝到了春曦的跟前。

 她和他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她沒命的跑著,可覺得自己已經跑了很長時間、可還是沒有跑到跟前。

 春曦再次停下了腳步。他的脊樑已經被水泥袋壓彎了。可是,他卻抬起眼,看著細煙朝他一步一步的跑來。他想起了那次在歡喜月戲班子里的情境。當時,曹太太正威逼細煙在文契上簽字。春曦從外面跑了進來……一步一步的朝著細煙的身前跑著……

 如今換成細煙朝著他的身前跑來了……

 細煙終於跑到了春曦的身前。她喊叫著,拚命的抓扯著春曦身上的那隻碩大的麻袋。可是,春曦卻死活不肯放下來。他照舊緊咬牙關,扛著那隻沉甸甸的麻袋。細煙像是瘋了一樣,喊叫著,抓扯著。後來,她乾脆和春曦一起扛著那隻沉甸甸的麻袋。

 春曦吼道:「我不用女人幫忙!你走開!」

 細煙的頭髮已經被雨水淋濕了。她凄厲的喊道:「我和你一起扛!」說完,便拚命的往前走。

 春曦早已淚眼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