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夢汐聽到耳邊有人說話，像碎語一樣絮絮叨叨的。她難受的皺了皺眉，閉着眼睛，繼續陷在黑暗裏。
慕楚昊站着，他的眉心始終蹙成抹不平的山川。醫生仔細看着夢汐的病歷，繼續說，“她之前有看過神經科，有中度憂鬱和神經衰弱的病症，眼下對她來說比較有效的治療方法除了藥物之外，最主要的還是要她儘量放鬆心情，儘量不要胡思亂想，更別受到刺激，不然病情很有可能會惡化成精神分裂。”
慕楚昊沒有表情，他瞬也不瞬的看着面色慘白的夢汐，他只覺得他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的剜去了一般。
怎麼會這樣？
他以爲把房間打造成他們還是夫妻時的樣子，他以爲他天天都陪着夢汐，他以爲把夢汐綁在身邊，他們就能回到從前，回到結婚時一樣，可是，他究竟都做了些什麼？他真的已經把夢汐逼得像她所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這樣的夢汐，是他真正想要的那個嗎？
醫生說完前面的一堆話後，又再面色爲難的看他，男人陰沉的俊臉叫醫生看不出此時他心底在想些什麼。他清了清嗓子，沉銀着，又再接着開口，“另外，就夢汐小姐目前的身體狀況來看，夫妻生活也得暫時停止。我們給她做了檢查，發現她的身體必須調養一段時間，至少也得一個月，之後的話慕先生你也得注意控制，不能還像……”
醫生說到一半，他謹慎的看了看沉默不語的男人，發現他情緒並無多大變化，又纔開口，“不能還像現在這樣粗暴，如果慕先生還是這麼繼續下去，我恐怕夢汐小姐的身體會徹底毀掉，說得明白一點，很有可能以後都無法生育。”
“無法生育？”
久不作聲的慕楚昊終於擡起眼，他不敢置信的望着醫生，黑眸深處撩起一縷縷恐懼。
醫生嘆口氣，點頭，他說，“如果慕先生你還是這麼下去，夢汐小姐的情況只會比我剛纔說得還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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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楚昊只覺得心口沉甸甸的，他疲憊的吁了口氣，又再看向夢汐，像是力氣透支了一般，無力的開口，“謝謝，你先出去吧。”
醫生走後，慕楚昊擡起夢汐的手，如淺蝶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再將它緊緊捂進掌心裏，“夢汐，究竟怎麼樣你纔會回到我身邊？我到底要怎麼辦才能讓你再接受我？好累，我也覺得好累……”
走到如今這步，究竟怎麼樣，纔好？
夢汐在醫院待了三天，這些天裏，她又發高燒了，終日都渾渾噩噩。黃姨看在眼裏，急在心頭。慕楚昊當然是更不好受的，因爲夢汐根本不見他。所以他只有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才偷偷來到病房，看着因生病才能沉睡的夢汐。
出院後，夢汐的情緒還是很失落，看他這樣，慕楚昊所有的怒氣和妒意，還有那些恐懼和擔憂全都只有往肚子裏咽。
醫生說眼下得讓她心情愉悅起來，儘量的放鬆。慕楚昊不知道他要怎麼做才能令夢汐心情好起來。他的夢汐，已經見也不想見到他了。所以，萬般無奈之下，慕楚昊只好離她遠遠的。
夢汐回家已經整整一個月，慕楚昊就像消失一般。不用再面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夢汐始終緊蹙的眉心，這才漸漸柔軟開來。
轉眼進入秋分時節，天上的月亮，越來越圓，也越來越亮。夢汐披了外套站在陽臺上，夜深露重，她還是覺得冷。
192天，還有192天她就可以自由了！
黃姨今晚離開的時候告訴夢汐，說是明天先生要來。
想到那個男人，夢汐心裏除了憎惡之外，還是會有緊張和不安。明天他來，又會怎麼樣的對付自己呢？害怕，這一晚的夢汐如何也睡不着。本來她的失眠症經過一個月的調養，已經漸漸好起來了，可想着明天又要與那魔鬼接觸，夢汐的情緒，不自覺又處於緊張和焦躁之中。
第二天，夢汐惴惴不安，直到晚上九時左右他纔過來。剛一進門，慕楚昊便看到夢汐，也許是因爲她害怕，所以慕楚昊看她嬌小的身子繃得緊緊，縮在沙發的角落，睜着一雙惶惶的清眸看他。
慕楚量心中像被針刺一樣的難受，他緩緩走過去，儘量放柔聲音，“身體好了嗎？”
夢汐警備的睨他，咬了咬嘴角，她問，“如果我說好了，你是不是又會折磨我？”
慕楚昊
的心，越發疼得難忍。他脈脈凝視夢汐，嘴角揚起最柔和的線條，“不會了，相信我，我再也不會那樣傷害你了，我保證！”
他還舉起手，神情和口吻，一派認真。
夢汐擰了擰眉，她垂下睫毛，看着自己的腳尖，“我很想相信你，可是……”
“相信我，夢汐，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急了，忽然拉着夢汐的手，眼底是一片深情，“我也不想那樣對你的，真的，一千一萬個不想，可你總是惹我，你每次都氣得我連呼吸都喘不過來，氣得我恨不得狠狠的掐死你。我這是爲什麼？難道你以爲我喜歡生氣，你以爲我真那麼變.態，就想折磨你？不是，我真不是！我愛你，所以我不能忍受你已經不再愛我，我更不能忍受你是爲了另外的男人才會找我吵，找我鬧，我看見你哭着替那男人求情我真的好想殺了你！這樣的我還能怎麼辦？我殘忍，我瘋狂全是被你逼的，被你的絕情逼的，我也想對你好，可你一而再的拒絕我，一而再的惹我，你也根本不看我一眼。我能怎樣？我只有對你兇你的眼睛纔會看着我， 我只有發了狠的折磨你，你纔會叫我的名字。我討厭身下躺着的女人是個沒有表情的木偶，我要你看我，僅僅只是要你看着我而已！”
“所以你就用盡一切手段讓我哭，讓我求饒，讓我生不如死？讓我傷痕累累你也完全不在乎？你說你愛我？呵……呵呵……”
夢汐輕輕的笑，鄙涼的笑聲穿透空氣裏縈繞的深情，她定定望着坐在身邊的人，漂亮的眸子裏一片死灰，“像你這樣把我置之死地的愛，我敢要嗎？”
他頹然的垮下肩頭，夢汐那憤慨譴責的目光令他逃避的閃開眼，他沉默下來，久久都不能爲自己的作法找個完美說辭。
夢汐亦是冷顏以對，她不清楚他說的話究竟是真還是假。還記得當初她問過，問他還愛不愛她。當時他眼也沒眨，直接了當的說“沒有”。她的心，在那個時候就完全死去了。後來他又那麼殘忍的對付自己，所以夢汐一直相信，他不愛她了，徹徹底底的不愛她了。
可如今，他又說他還愛着自己？
愛？
會嗎？愛會讓人這麼痛苦？愛會讓他失去一切理智就爲了要折磨她這個他所愛的人？
不會的！絕對不會！
所以夢汐寧願相信，他不愛她了，在她第一次問他的那個時候，他是真的完全不愛她的。所以他纔會不顧她的死活，只管他自己！
夢汐懶得和他爭辯，反正她的心，早就死了。管他究竟是愛，還是不愛，於她來講完全沒有意義，契約一到，她再也不會被這男人控制。他的愛，見鬼去吧！
夢汐長長的吸了口氣，目光筆直的落他臉上，“還有191天，我想好好活到契約結束的那天。當然，我不會忘記在這191天裏我的身體還是屬於你的，所以該做的事我還是會做，從我這裏你想拿去的東西你儘管拿，只是我也請你高擡貴手放了我，讓我好好活下去！”
慕楚昊的眸色越來越沉，他再也不似之前那般高高在上，他好看的眉眼，凝結悲涼。
後來，他果然體貼又耐心。
慕楚昊給夢汐重新辦了一支手機，夢汐接過來時直接翻開電話薄，裏面只存有一個記錄——“楚昊哥”。
夢汐看着屏幕，竟低低的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他不喜歡在夢汐看到他名字時嘴角那記嘲諷的笑，是的，非常不喜歡，甚至是討厭。
所以他的語氣不自覺的加重，好像是故意掩飾某種情緒，某種不被人喜歡，不被人接受，那種被唾棄，被排斥的憤怒。
夢汐退出電話薄的頁面，她正坐在沙發上，而他則是站在沙發邊，穿戴整齊正準備回家。夢汐擡眼看他，依舊紅脣彎彎，“覺得好笑，所以就笑了。”
“有什麼可笑的！”他不走了，反而低下身子坐在沙發上，一雙墨如點漆的眸子牢牢鎖在夢汐含笑的臉上。
房間內只那一盞燈還亮着，微弱的光芒，如罩了一層薄薄的紗。
夢汐將手機放到櫃子上，漂亮的眼睛亦是盯着他不放，“手機替我換了，號碼也替我換了，從此以後我的生活裏只有你一個人。我之前那些朋友就算想再找我，他們也根本沒辦法。而如果我想再聯繫他們，我也記不得號。徹徹底底的，我成了你養在籠子裏的
鳥，雖然你還沒有霸道到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可我之前的交際圈，也算被你完全封死了。你對我這麼好，難道我不應該笑嗎？”
“誰讓你之前不把他們的電話號留下來？”被說得尷尬，可慕楚昊依舊強詞奪理。
夢汐也不打算與他爭辯，她身子靠下去，“好吧，是我的錯，我認。不過希望你把我之前的號替我保留着，時間一到，屬於我的東西，我必須拿回來。”
沒有劉姐他們的號，沒關係，她可以去找他們。
沒有沈喬彬的號，沒關係，她已經記下來了。
只是如今她自己的號碼變了，若是羅凱瑋再找她，能找到嗎？
不，剩下的這一百多天裏，夢汐希望他別再找自己。等等，再等等吧，只要她熬過去，她會去找他的。
兩人在幽暗裏注視，彼此都在心疼着，卻看不清楚受傷的對方。夢汐這樣冷漠疏離的態度，慕楚昊接受不了，可想到醫生的話，又顧忌夢汐的身體狀況，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的呼吸緊了又緊，緊了又緊，就算此時他就快遏制不住的想要衝去窗邊對着深沉的夜色大吼，可他終究還是在夢汐那雙明亮又清冷的眼睛下，按捺下來。
他慢慢壓低身子，在夢汐冰冷的脣上映上一吻，之後才又起身。他什麼話也沒說，走了出去。
夢汐覺得自己真像一隻被他折了羽翼的鳥，可這是當初她自己選擇的路，除了咬牙熬下去，別無它路。
他還是天天都來，只不過再也不會留宿整夜，會像從前一樣，凌晨時分起身回去。
夢汐坐在梳妝檯前，她怔怔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好像比從前胖了一些。夢汐往鏡子前湊近，指尖掐着自己的臉，她認真的瞧了瞧，確實看出自己是胖了。不止臉蛋，就連穿衣服的時候她也有感覺。向來她都是穿最小碼，可近段時間她發現有些小號的衣服穿在身上都稍緊，有些甚至還會勒得她不舒服。
夢汐嘆口氣，拿起梳子梳理自己的頭髮。
半年時間過去，她柔順烏黑的頭髮已經長到肩膀以下，只是每每在夢汐放下梳子的時候，她會看到密密的齒梳間有許多脫落的頭髮。服用了避孕藥，她的頭髮也掉得厲害。
可是，她必須吃那些藥丸，就算所有的副作用都發作在她身上，她也不得不吃。
這樣想着，夢汐又走去拉開抽屜，可卻沒有看見平時一眼就能看到的藥。她將抽屈拉出來，仔細細的找。但是整個抽屈都找遍了，依舊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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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
難道是吃完了？
夢汐偏頭回憶，她每次都會買好幾盒。最開始的時候她多備着是預防他給自己丟掉，剛開始他的確丟了許多，可知道就算他丟掉後夢汐依舊還有，制止不了，他也就隨着夢汐去。
後來，夢汐會多買幾盒是因爲懶得出門，乾脆就一次多買些。
所以，不可能沒有的！
這麼想來，準是他收起來了。
夢汐氣，她將抽屈放回去，走去書房，門也沒敲，推門而入。
“我的藥呢？”
她開口就問，沒有絲毫迂迴。
從電腦屏幕中擡起眼來，慕楚昊看着門口的人，也是直接了當的說，“丟了。”
“丟了？”夢汐蹙起眉頭，聲音微微拔了個尖兒，“你憑什麼丟我的藥？我會懷孕的！”
他似乎生氣了，夢汐見他動作弧度稍大的搖晃鼠標。他沒再看着夢汐，又將視線落回屏幕上，“別再吃那藥了，對你身體不好。”
“不吃？那要懷孕了怎麼辦？”
慕楚昊終於又將眸子落在夢汐臉上，他身體疲憊的往後靠，目光復雜，“我會小心，總之不會讓你懷孕。”
看着書桌後他那張冷俊的容顏，夢汐冷冷的笑，“這樣你豈不很難受？！”
“其它的事不用你操心！”這一次，他的怒氣沒有隱忍，衝着門口嗤笑的夢汐重重的吼。
夢汐的笑，更是猖狂，“好，既然你說是爲了我好，那我就滿足你，我不吃藥，我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說只是爲了我的身體着想。但你也最好記住你所說過的話，如果到時你又以各種藉口讓我懷上，慕楚昊，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孩子生不下來！”
說完，夢汐沒再看他陰沉中痛苦的臉，甩手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