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辦公室,所有人已經離開,夏宸身姿秀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幾淨明亮的窗,城市的繁華一覽無餘。他目光俯瞰,條條大道此刻卻像細小繁密的脈絡,延伸至城市的各個角落。
叩叩……
“進。”
祕書膽怯的站門口,“夏總,午餐你想吃些什麼?”
吃什麼?
夏宸腦子一片混沌,思忖片刻,“土豆燒牛肉。”
“好的。”
祕書退出去,豪華寬敞的辦公室,向來高高在上的夏宸,形單影隻,頓時品嚐到孤獨的滋味。
整個下午,開會、批文件、接收郵件……一直以來,他充分享受着忙碌工作帶給他的成就感和快感。可今天,向來得心應手的工作居然令他感覺力不從心。
四點左右,夏妍打來電話,“媽回國了,讓我轉告你,今晚大家吃團圓飯。”
放下電話,夏宸翻日曆。從除夕到今天,已經整整兩個月又兩天沒回那個家了。
晚上七點,回覆完最後一封郵件,夏宸關上電腦,並裝進包內。整理好桌面,他拎包來到衣架前,取下西服勾在臂彎處,這才離開。
夏家大宅是幢極具中國風格的園林別墅。挑高的屋檐,房角尖尖翹翹。荷池裏有假山怪石,一條通幽小徑兩側盛開着不知名的花兒,五顏六色,爭奇鬥豔。
停好車,夏宸順着古色古香的建築一路往內。
“少爺回來了。”今天是一大家人團聚的日子,伺候吳麗珍四十年的張媽早就恭候在主屋外,笑盈盈問候她的小主子。
對於這個看着自己長大的長輩,夏宸還是敬重有加的,他點頭致意,“張媽。”
“小姐和姑爺也剛到,快,快進屋裏坐。這麼久不見,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張媽接過夏宸遞來的車鑰匙,熱情帶路,要夏宸快些進去。
夏家一共五名家傭,一人管理園藝苗圃、一人掌勺、兩人負責清潔,而張媽是總管,日常事務除了監督手下的人幹活,其餘就是陪吳麗珍說話散心。
客廳內,夏權生正與女婿喬治勝聊着男人的話題。而夏妍坐母親身旁,她微笑的臉上,泛起幾許幸福柔光。仔細看,向來強勢不苟言笑的皇太后,今晚的面部線條竟也奇蹟似地柔軟着。好像遇上多麼開心的事!
怪了,天下紅雨!
對於母親難得的笑容,夏宸覺得突兀,說實話,他還更習慣母親冰冷着一張臉,眼神犀利,用強硬不容拒絕的語氣告訴他:這不準……那不許……
“老弟回來了。”夏妍坐的位置正好看見大門的情況,一家人到齊,她開心地站起來。不過……
“怎麼就你一個?”他的身邊沒看見小可愛,夏妍疑惑,止不住就出聲尋問。
家裏所有人都看着他,夏宸步子未停,絲毫沒有拘束,直接來沙發裏坐下,“她不來。”
“爲什麼?我還想今晚和她好好聊聊。”米果沒到,夏妍有些失望。
夏宸悠閒的往後靠,修長的腿還翹起來,整個人盡現慵懶,他看姐姐,語調平平,“我和她分手了。”
“啊?”夏妍震驚。
而此時其它人,也莫不都睜大眼睛看俊臉不着情緒的夏宸。他們都希望,夏宸能再多說說。
可夏宸說完分手就一直不吭聲了,他不繼續,其它人對夏妍遞眼
色。夏妍也很想問清楚內情,遂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一直以來你們不都好好的?怎麼說分就分?”
“性格不合。”
“你少來!”聽弟弟耍酷,夏妍忍不住揮起拳頭打他結實的手臂,“小果那丫頭挺好呀,人雖然迷迷糊糊,但很單純,又沒心眼,況且呀,你這臭脾氣人家受得了。”
聽她這麼形容,夏宸不樂意,“你這意思是除了她,我很難再有對象?”
呃……
臭小子!
夏妍被他嗆得說不上話,這個時候,吳麗珍插話進來,“分了也好,那丫頭根本就不配進咱家!改明兒我在那些夫人裏問問,如果有適合的,你就接觸看看。”
皇太后又來了!夏妍無語,用極其可憐的目光投向弟弟。
夏宸不耐煩,語氣自然就跟着惡劣,“是我找老婆還是你娶媳婦?”
吳麗珍頓時覺得兒子拂了她面子,也沉下臉,“就算是你找老婆,前提也必須被我這個婆婆認同,否則,別想進我夏宸的門!”
“呵……”夏宸冷笑一聲,卻依舊姿態閒適,氣定神閒,“就你們夏家這個高門檻,等着你兒子一輩子光棍吧!”
“你……你……”夏宸實在過分,吳麗珍被他氣得雙頰染火,五指死死抓在紅木雕刻的沙發扶手上,指甲似乎都要嵌進堅硬的木料。
喬治勝是女婿,更深知岳母大人的脾氣,不敢多言。
夏權生被老婆欺榨了一輩子,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介入妻兒的口角之爭。
勸解一事自然又落到夏妍身上,她嘆氣,聲音裏盡是哀求,“媽,老弟,你們一人少說一句。今天咱們是吃團圓飯,權當今晚除夕夜,不能動怒,更不能爭吵。況且現在我肚子裏有寶寶,算是爲了良好的胎教,你們就消停會兒,成不?”
“我要當舅舅了?”本來還一臉麻木的夏宸聽姐姐說懷孕,墨眸瞬間大睜。
夏妍點頭,臉上再次盛開幸福的微笑。她手心輕撫肚皮,臉上神情柔和、慈祥,濃濃的母愛都快從她如水的眸子裏流溢出來,“一個月了,差不多明年春節的時候會出生。”
這是個好消息!
這個未降臨的小寶貝,如一縷春風,將那些積壓在心底的陰霾,輕輕吹走。
夏宸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不過從他柔和的面部輪廓看,夏妍知道他心裏的開心。
她又看母親,吳麗珍也面色微霽,目光卻直直盯着自己的肚子看。那雙歷盡滄桑卻依舊精銳的眸,幽深似海。那一瞬間,夏妍似乎覺得向來唯我獨尊的母親有些些不一樣。至於哪裏不一樣,她也說不上。只覺得母親的眼,彷彿蘊藏千言萬語。而那樣陌生的眼神,夏妍除了不習慣,還有些些害怕。
小傢伙的到來暫時緩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男人們坐在一起,聊着屬於他們的話題。軍事天下,世界格局,財經政治,包羅萬象。而夏妍則和母親貼身坐,聽她回憶當年懷她和夏宸時的艱辛。
吃飯的時候,皇太后的規矩是用餐不能說話。這樣的餐桌規定正合夏宸的意,他也不想與母親說話。
吃完飯,夏宸便要離開。張媽跟在後面,將鑰匙交少爺手上,看他按下車遙控,步子不作留戀地去車前。
“少爺……”終究沒能忍住,張媽喚住急欲離開的夏宸。
夏宸的手已經搭上車門,聽見聲音,他回頭看夜色裏僅離他三步距離的阿姨,“什麼?”
比起母親,這個阿姨更令夏宸感覺到母愛的溫暖。所以從內心來講,夏宸對她又敬又愛,私下裏也總買些好東西給她。
或許是有些顧忌,張媽先是回頭看看別墅,發現沒人跟出來,這才步子往夏宸移,“少爺,一直以來,我雖然是你們家的下人,但我知道你並沒把我當下人看。對麼?”
奇怪了,張媽怎麼突然說這個?況且先前她回頭看別墅的小動作,明顯是在擔心或者是在隱藏着什麼。
張媽一定有話要說!
夏宸點頭,已經拉開車門的手將門甩上,站得筆挺看對面的長輩,“我從小就是被你帶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我另一個母親。”
他如此說,張媽欣慰,卻也有些誠惶誠恐,她笑笑點頭,眸光裏滿滿全是對這個孩子的讚歎,“既然這樣,那麼作爲你另一個母親,今天有些話我還不得不說。小宸,對你媽媽,你真的不應該太計較。”
說完這些,張媽觀察夏宸反應,只見他如漆長眉微微一擰,卻沒有頂嘴的意思。
張媽稍頓,輕嘆又說,“你要知道,全天下當媽媽的心情都一樣,不管太太之前做過什麼,或者她之後想做什麼,從她的出發點來看,都是爲你好。小宸,張媽是個平凡人,不像你讀過那麼多書有那麼多文化,但張媽只知道一點。爲人子女,最痛苦最遺憾的事,就是子欲養而親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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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爲人和善,雖然不識幾個大字,卻有一雙明亮的眼,但把一切得失看在眼裏。
夏宸心口下意識就一震,直覺不妙,追問道,“你爲什麼突然說這些?還有,你們這次是去哪旅遊?”
無緣無故提起這麼深沉的話題,很不對勁!
少爺是聰明人,張媽知道凡事點到即止,她緩緩吁了口氣,沉銀說,“其實也不算突然,就一直以來,看你和太太相處那麼難,心裏挺不是滋味。再來這次和太太去外面,親眼目睹了一些傷心事,所以有些感慨罷了!小宸,太太已經六十歲的人了,像她這個年紀,應該享受天倫之樂。所以算張媽求你,就算太太做法有些過分,但爲人子女,凡事多讓着些。所謂孝順,是說既要有一顆孝敬的心,也要順着他們的心意去做。如果父母做出些什麼令你不能接受,多想想那句話……”
子欲養而親不待!
夏宸斂聲不語,此刻他心情有些複雜。
該說的都說了,也不能在外面逗留太久,否則會引起太太懷疑。
張媽慈愛地拍拍夏宸的肩,“好了,我該進去了。天黑,你開車慢着些。”
夏宸擡眼,看張媽在夜色中朦朧搖曳的身影。轉身時張媽深沉的嘆息,如一記渾厚的鐘聲,震撼地敲擊在他心坎上。
回去的路上,夏宸一直思考張媽的話。
前方就是別墅,他放緩車速,掛一檔駛入前庭。
聽到聲音,蜷縮靠在角隅的米果伸長脖子望。
“太好了,他終於回來了。”瞌睡蟲陡然全飛,米果揉眼睛,精神十足的站起來。
夏宸專心倒車入庫,停好。往別墅走,忽地擡眼,就見門口那抹雖然嬌小卻不可忽略不見的身影。
“夏宸……”米果站臺階上,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走來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