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太道：「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怎麼過。我在想，日本鬼子來了以後，會不會像法國人那樣，也設立租界呢？」說完，眸光里便湧出了很大的擔憂。
春霖和長安聽到了這話，心裡也跟著擔心了起來。春霖道：「媽說的話實在有道理。我也這麼想過。日本人來了這裡，肯定準備在這裡落腳生根了。但願，我們這一區不會成為日本人的租界。」
長安道：「我反倒覺得，有很大的可能。因為，我們這一區里有軍用飛機場，碼頭，商號，銀行……這裡算是上海最繁華的地段了。所以，日本人肯定會染指這裡的！」
春霖道：「你說的這些，我們都懂。我剛才那麼說，實在是讓自己寬心而已。到時候，我們這一區要是成了日本租界，我們肯定要遷居了！」
曹太太道：「先等一等看吧。到時候，要實在不行，我們就離開這裡。我是絕不願意和日本鬼子住在一起的！」
春霖的心裡琢磨著，假如，這一區成了日本租界，反而可以受到保護了。當然，他的心裡只是存著這樣的一種想法，他壓根就不敢告訴母親和長安。這一整天里，街上到處都是亂鬨哄的。曹太太給商號里打了個電話，問了問那裡面的情況。夥計們告訴曹太太，商號里安然無恙。
她又給教會醫院裡打了個電話，問清了張成的情況。張成告訴曹太太，他準備回家裡修養。曹太太聽到這話，告訴張成，她會派小廝開車去接他的。可在電話里，張成告訴曹太太，他不準備去公館里打擾了。他直接回他的房子了。曹太太叮囑了幾句，便嘆息著放下了電話。
他告訴春霖和長安，管家準備回家修養了。春霖道：「也是。醫院裡很不安全。反正張叔也沒有什麼大礙。我們給他請個傭人，伺候他吃飯。」
曹太太道：「你看著安排吧。我本來還想接他回家來住呢。他既然堅持要回自己家裡住，我也就不強求了！」
過了一會兒，春曦開車來了。他一走進客廳，就嚷嚷道：「街上都亂套了。很多人都跑到我們這一區來了。我打聽了一下，聽說日本鬼子準備在我們這一區成立租界呢。」
曹太太一拍大腿，沮喪的道：「你聽來的消息屬實嗎？千真萬確？」
春曦嘆息道：「大家都這麼說。消息要是不可靠，為什麼有那麼多人都跑到我們這裡來了呢？他們肯定是聽說了內部消息，所以才緊趕著搬家的！」
春霖道：「這樣一來，我們這一區反而變得安全了。這裡既然成了日租界，我們的安全就不用擔心了。只是，我們竟然和日本鬼子生活在一起，實在覺得很噁心。」
長安道：「可我們畢竟沒有別的辦法了。要是搬到了別的區，整天人心惶惶的，實在不知道哪天會遇到什麼事情呢！所以，我們還是忍辱負重吧。」說到這裡，便焦慮的看了一眼曹太太。
曹太太緩緩的低下頭，道：「你們既然都這麼說，我還能有什麼說的呢？我們已經不能離開上海了，要是搬到別的區，誰知道哪天會遇到什麼事情呢！我已經老了，無所謂了，可你們畢竟還年輕。所以，我就聽你們的吧。」說到這裡，緩緩的抬起頭，對春曦說道：「你和蘇細煙怎麼辦呢？你們住在外灘，那裡是法租界。現在日本鬼子來了，法國人指望不上了！」
春曦道：「我們在這裡又沒有房子，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住下去了。」說完，便看了曹太太一眼。
曹太太知道春曦想說什麼，故意裝作聽不懂，壓根就沒有吭聲。春曦看了春霖和長安幾眼，道：「我和細煙的心裡真的很擔心。要是哪天炮彈落下來了，我們該怎麼辦呢。那炮彈都是不長眼睛的！」
曹太太聽到這裡，道：「你想說什麼？你就直說吧。」
春曦笑道：「媽，乾脆，我和細煙暫時搬到這裡吧。等過一段日子，法租界要是沒有什麼事情，我們馬上就搬回去。」
曹太太端起了咖啡杯，抿著裡面的咖啡，道：「我和蘇細煙畢竟簽過文契的！上面寫的清清楚楚的，蘇細煙永遠不能進我們曹家大門的半步。我們既然都已經約定好了，一切都要照著約定辦。所以，你和蘇細煙還是不要打這個主意。」
春曦道：「媽，你為什麼要這麼的狠心呢！要是像以前一樣，沒有日本鬼子作祟，我和細煙巴不得能單獨住，過著獨門獨戶的清凈日子。當初，我和細煙正式結婚以後，我們一直遵守承諾，細煙從沒有進過曹家大門半步。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日本鬼子已經打進來了，準備殺人放火，我和細煙的生命安全都不能保證了。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我和細煙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們只是在家裡暫住一段日子，要是法租界照舊風平浪靜，我們立即就搬出去，照舊過獨門獨戶的清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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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太板著臉，皺著眉頭，道：「不是我不答應。我實在不能讓人說我不講信用。」
春曦道：「媽，這還有什麼信用可講呢？歡喜月戲班子都已經不在上海灘了！沒有人會記得那張文契了！你幹什麼非要這麼的較真呢！」
曹太太道：「可你難道沒有仔細想一想。蘇細煙要是和我們住在一起，她能過得舒服嗎？我是個喜歡嘮嘮叨叨的人，跟她住在一起，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肯定會產生各種摩擦的。另外，我和她的脾氣都不好，要是為了什麼事情吵鬧起來，豈不是對我們都不好！你難道願意眼瞅著我們整天吵吵鬧鬧的嗎？」
春曦冷笑道：「你們為什麼非要吵吵鬧鬧的呢？你們為什麼不能和睦相處呢？都是一家人，為什麼要把彼此當成敵人呢。我們現在的共同敵人是日本人和陸懋琦。我們為什麼非要窩裡斗呢！」
曹太太瞪了春曦一眼，道：「你說話小心。什麼叫窩裡斗！我告訴你，我就是看不慣蘇細煙。她要是整天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我肯定會心煩意亂的！所以，我和她的吵鬧都是沒辦法避免的！那樣一來，你看在眼裡，煩在心裡！我這是為你們好！」
春曦很不高興的說道：「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吧！我們總不能照舊住在法租界吧！」
曹太太道：「你們可以在這附近租房子呀。你們的手裡都有錢，只要有錢，難道還擔心租不到房子不成？」
春曦愁眉苦臉的道：「實話說吧。我剛才開車來的時候，專門去了租房子的地方。可那些人告訴我，現在這裡已經沒有房子可租了！大家都搶破頭的租房子。哪裡還有空閑的房子呢！」說完，便異常沮喪的低下了頭。
曹太太眼瞅著春曦的艱難，心裡實在不忍心。她看了一眼春霖和長安，等著倆人發表議論。
春霖道：「弟弟既然發愁到這個地步了，也實在沒有辦法了。媽，你還是通融一下吧。剛才，弟弟不是說了嗎？他和蘇細煙只是暫時住在這裡。將來，法租界要是照舊，倆人肯定會緊趕著搬回去、過獨門獨戶的日子的。倆人肯定喜歡過獨門獨戶的清凈日子！我們要是擠在這裡，肯定會有很多的不方便的！」
長安道：「春霖說的很對。現在，這一區的房子已經很難租到了。外面的人都擠破頭的進來，哪裡還有合適的房子呢！所以，媽還是讓弟弟搬進來住吧。我想，要是法租界照舊，弟弟肯定會迫不及待的搬出去，過獨門獨戶的小日子的！」
曹太太聽完春霖和長安的話，對春曦道：「既然你哥嫂都這麼說了，我只好勉為其難的答應了！不過，我們要約法三章。你們搬進來以後，要安分守己，不能惹出事端。另外，我想，我們應該各立門戶。公館那頭的門一直沒有打開。如今，你們搬進來了，就住在一樓走廊最把頭的套間里吧。旁邊就是門。平日里，你們就從那個門出入。至於吃飯，我們還是在一個桌子上吃吧。你們要是樂意，我叫張媽把飯菜送到你們房裡。反正那套間寬敞，裡面能放下一張飯桌！」
春曦道：「我們只要能有地方住就心滿意足了。哪裡還敢挑剔什麼呢？」
曹太太道：「你們暫時住在我家裡。可你不能整天在家裡閑著，你每天都要出去問房子的事情。你一旦找到了合適的房子，就和蘇細煙立即搬出去。我們大家擠在一起，實在很不方便。你沒來家裡以前，我還和你哥嫂說呢。從今往後，我們家裡的日常開銷都要減半，實在要為了以後的日子考慮。如今，我們身處亂世，世道如此的艱難，我們肯定不能坐吃山空的！」
春曦道：「我也知道世道的艱難。現在，通貨膨脹，外面的物價飛漲。我們要是不提早節約，將來肯定會後手不接的！」
曹太太道：「你能體諒我的難處就好了。這樣吧，你先回去吧，收拾東西，和蘇細煙搬進來吧。你們要是出了什麼事情，豈不是又要賴到我的頭上了！」
春曦急忙站起身，笑道：「我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等晚上的時候，我和細煙就搬來了！」說完，便興高采烈的出了客廳。他開著汽車走了。
曹太太聽到汽車漸漸走遠的聲音，對春霖和長安嘆息道：「你們剛才也聽見了，春曦也實在沒有辦法了。所以，我們只能將就了。蘇細煙是個很不好對付的女人。她要是和我們住在一起，肯定會引出很多麻煩的。所以，我們大家都盡量不要和她說話。」
春霖道：「媽說的很對。我和長安也都不太喜歡蘇細煙。可沒辦法，看在弟弟的份兒上，我們只能將就了。」
長安苦笑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頓了頓，道：「如今，日本鬼子剛打進來，外面的形式還不明朗。所以，我們每天都只能悶在家裡。這樣一來，我們盡量在春曦和蘇細煙的跟前少說話，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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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太道：「你能這麼想就好了。等過一段日子，法租界要是沒事，我就立即打發倆人搬回去住。我是有底線的，肯定會堅持自己的原則。這段日子裡，你和春霖就暫時受點兒委屈吧！」
春霖道：「委屈談不上！我們肯定不會計較的。」
曹太太點了點頭，道：「這我就放心了。幸虧管家沒有搬回來住。」說完，便緩緩的站起身，上樓回房了。
春霖和長安走到了客廳的角落裡。長安道：「時局如此，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
春霖道：「你不要覺得難過。我們不招惹春曦和蘇細煙，倆人也不會找我們的麻煩的！再說了，媽整天呆在家裡，她肯定會看著春曦和細煙的。」
長安擺了擺手，道：「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生意上的事情。如今，外面的形式都很不明朗，我們根本不知道日本鬼子準備幹什麼！」
春霖道：「我們暫時不能離開上海，根本沒辦法趕到上海。所以，我們只能守在家裡面。沐陽要是到了香港，找不到我們，肯定會把貨運回上海的。到了那時候，我們再跟他好好的商量一番吧。總有辦法的！」
長安嘆息道：「也只能這樣了。我們只好守在家裡。」頓了頓，道：「這一區既然已經成了日租界，我們肯定要給日本鬼子繳納苛捐雜稅的！我想，我們能不能利用日本鬼子，幫著我們家裡綢繆生意呢！」
春霖聽到了長安的話，不由得嚇得目瞪口呆。他問道：「你怎麼想到了這裡呢？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大膽了！日本鬼子都很兇殘的。我們千萬不能和他們打交道的！」
長安道：「我不過是隨口說一說罷了。將來的形式變成什麼樣，我們誰也沒有辦法預料到！所以，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眼前吧。也許，我們不能繼續做生意了。我們要有這樣的心理準備！」
春霖默默的點了點頭，道：「你說的都很有道理。我們需要看清楚現實。」
長安道：「也許，事情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的悲觀呢。所以，我們暫時不要太過擔心。事情總會出現轉機的！」
春霖拉著長安的手，道：「有你在，我就會覺得心裡踏實。」說完，嘴角便浮出了一絲溫存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