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鐘林谷(3)
沈越回到小築中,將在羅睺山得到的麒麟妖丹分列出來,按照大小不同,依次開始進行煉化。
銀色的妖丹在丹田中慢慢被融化,漸漸分散成如繁星般閃耀的妖力,被捲入沈越體內原生的赤色妖力當中,最後完全被其同化。
麒麟妖丹的數量很多,大大小小上百顆,想要全部煉化大約需要個一年半載。
當沈越將最小的一顆妖丹煉化成功時,溫柔的叩門聲響起,他循著聲音睜開眼,才發現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門外傳來蘇漣的輕聲細語:「阿越,你在嗎?」
沈越趕忙起身去開門,見蘇漣手中捧著一個精巧的聞香小爐,下面還墊著盛放香料的盒子。
「你果然還是喜歡住這個地方。」蘇漣走進屋,將小爐和香盒都放在桌上,朝沈越招招手,「返魂引已經幫你調好,來試試吧。」
沈越走過去,在桌旁坐下,不自覺的雙手交疊,捏住指尖揉搓兩下。
蘇漣看到了他手上的小動作,柔聲安慰道:「你別緊張啊,放鬆點兒,這返魂引的效果才會更好。」
「是。」沈越舒了口氣,點點頭,松開雙手。
蘇漣將調制好的返魂引慢慢倒入小爐之中,待到點燃之後,再用細細的青竹香筷子輕輕撥散,令返魂引的味道連成一縷,裊裊的散出來。
初聞返魂引,覺得清香柔和,美妙動人。
漸漸地,那香氣生了變化,味道變得濃厚,且染上一絲苦辛。
被這香氣牽引著,不用刻意為之,沈越也漸漸將雙眸闔上,任由自己沈入識海之中,去找尋被封印住的記憶。
識海之中阻攔他的,是一片金色的光。
來自山河社稷圖的光芒即使阻擋著他的去路,也依舊柔和。正如蘇漣所說,封印他記憶的力量本身並沒有惡意。
伸手輕輕摸了摸金色的畫卷,沈越像是嘆了口氣:「原來是你啊,看來你並不是沒有被開啓過,只是被我忘記了。」
返魂引的香氣一絲一絲飄過來,和沈越一起穿過了金色的屏障。
被封印許久的記憶,撲面而來。
……
那一年,從某個以人飼蛟的鎮子中,沈越將謝昔年帶了回來。
謝昔年是沈越唯一的徒弟,哪怕沈越後來失憶了,也沒有再收過任何一個弟子。
從只與沈越腰間一般高,到後來肩膀已經比沈越高出半寸,謝昔年在沈越身邊陪伴了十一年。
第十二年的時候,謝昔年二十歲,修為已至金丹。
沈越聽聞人間界新開一處小秘境,就像是以往很多次那樣,準備帶著自家徒弟前去歷練。
原本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直到小秘境即將關閉,碰上了幾率極小的空間錯裂。頓時,原本秘境的出口變成了虛空間隙,將正要離開秘境的謝昔年捲入其中。
沈越深知虛空間隙是何等危險,但他還是立刻追了上去。
沒有人能說清楚虛空間隙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只知道它總是神出鬼沒,並且連接著一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八寒地獄。
游離四界之外,不在十州之中。
只存在這樣一個名字,卻沒有人清楚八寒地獄的真實樣貌。因為踏入其中的人,從來沒有回來過。
等到沈越穿過虛空間隙中的逆流,找到謝昔年時,謝昔年已經被莫名的力量拉扯到深淵的邊緣。
深淵之下,八寒地獄的大門已經微微打開一寸。
這是一座古老又Y暗的城門。
它的樣子很奇怪,橫躺在懸崖之下,像是一隻隱藏在黑暗中,張開大口的怪獸,會將從深淵跌落的人盡數吞下肚腹。
明明就在眼前,卻無法看清楚這座城的全貌,只能看到孤零零的城門,光禿禿的老樹,還有樹下黑漆漆的守門人。
守門人裹著一身破爛的黑色長袍,殘缺的袖口中露出的手形狀怪異,倒像是什麼動物的爪子。他總是像蝙蝠一樣倒掛在那顆老樹上,有大把大把的時間用來睡覺。
需要經過這座門的人太少,也許上百年也不會有一個。
今天,嗜睡的守門人忽然醒了過來,他拍打了兩下雙臂,紛紛揚揚落下幾許黑色塵土。聲音沙啞又奇怪:「大門明明只開了一半,怎麼停下啦。」
那個時候,沈越的山河社稷圖還存有足夠的力量,能夠供他開啓。
所以他將謝昔年拉到身後,揮袖展開金色的畫卷,如同一道無人可破的堅固壁壘,將深淵下湧上來的拉扯力量,全部擋在身前。
「哎呀哎呀,竟然是山河社稷圖,許久沒見過如此厲害的東西了。」守門人從老樹上飛下來,停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我可真是對它毫無辦法啊。」
沈越聽著這話,心中松了一口氣,卻又冷聲朝守門人道:「既然毫無辦法,那就讓我們出去,何必浪費時間。」
「我隨時能送你出去啊,有山河社稷圖做本命法寶,八寒地獄的城門奈何不了你,我留著你也沒什麼用。」守門人忽然自顧自的笑了起來,「但也就你一個能出去了,這孩子,你怕是沒法帶走。」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嗎。」守門人低頭,一副看戲的模樣。
沈越伸手去拉謝昔年,卻發現謝昔年彷彿被固定在了那一方空間中,無論如何也不能移開分毫。而且只要沈越稍微離他遠些,他就會繼續被深淵下的力量拉扯。
謝昔年的四肢都透出道道紅痕,彷彿有無形的怪物,在與沈越相對著拉扯。
但謝昔年始終咬著牙,沒吭聲,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
他怕喊出痛來,會讓師父分神。
沈越趕忙松了手,重新站到他身前,將他庇護於山河社稷圖的金色光芒之下。只有這樣,謝昔年所承受的痛苦似乎才稍稍緩解。
事態陷入僵持之中。
「你這樣又有什麼意義呢?山河社稷圖可不是只靠靈力就能永遠使用下去的東西,等到你存有的那些‘因果’耗盡,照樣護不住他。
而且我說啊,這虛空間隙中的逆流,對你也是有損害的吧。山河社稷圖能保你不被八寒地獄吞進去,卻不能讓你不受逆流侵蝕。你這樣硬撐下去,或許還沒等‘因果’耗盡,你就先一步死在逆流里了。」
「你閉嘴。」沈越冷冷的看著守門人,他抬手,一劍將守門人攔腰斬開。
然而,守門人只是無所謂的笑著。他被斬斷的地方飛出無數黑塵,片刻之後就又慢慢聚合起來,恢復原狀。
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從哪來,這世間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傷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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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別生氣嘛,我只是說實話。這八寒地獄的城門胃口不大,每次吞一個也就夠了。」守門人撲騰兩下,將自己掛回了那顆老樹上,「算啦算啦,你們自己好好想想,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好吧。」
沈越收緊了五指,這個看上去怪異又邋遢的守門人,怎麼什麼都知道。
山河社稷圖是自上古傳下來的洪荒至寶,與普通法寶不同,光以靈氣無法將其開啓。想要使用山河社稷圖,必須要以名為‘因果’之物為引。
何謂‘因果’?
這東西說起來太過玄妙,原本時間萬事萬物,有因就有果。但想獲得實質化的‘因果’,就連將山河社稷圖贈予沈越的元鳳,恐怕也不清楚該如何做。
現在沈越用以開啓山河社稷圖的‘因果’,是來自於一塊因緣玉。
因緣玉是專門用於儲存‘因果’的東西,妖族之中,元鳳、祖龍、始麒麟這三個由混沌中孕育的天地聖獸各有一塊,據說是當年某位洪荒大神所賜。
元鳳這塊因緣玉中的‘因果’,曾經在妖族浩劫中耗去大半,如今根本沒剩下多少。
沒有人比沈越更清楚,山河社稷圖其實也撐不了多久。
虛空間隙的逆流不斷在增加,在其中停留的時間越長,這些無形物質的逆流就越密集。它們無法抵擋,只能躲避,一旦到了避無可避的時候——
沈越身上的靈氣護持形同虛設,逆流不斷的刮過,拉出一條條長長的血痕來。
越來越多,血將一襲紅衣都染成暗色。
「師父。」謝昔年抬手,握住了沈越的手腕。
他的眼睛深邃而純粹,就那樣堅定的看著沈越,已經下定了決心。
「你也給我閉嘴!」沈越當然知道他要說什麼,馬上就凶了他一句。
沒想到,平常總是很聽話的謝昔年,這次卻完全沒打算遵從。他笑了笑,就像是平常一樣:「師父,你要記得我啊。」
沈越胸口像被堵住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突然間被謝昔年一掌推開了。
謝昔年也許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會用盡全力將沈越推開。
「謝昔年——!”
脫離了山河社稷圖的庇佑,被擋在外面許久的力量,立刻將謝昔年拉扯進了深淵之下。只一個眨眼的瞬間,城門就將其一口吞下,消失在了茫茫黑暗之中。
「你們做決定也太慢了,看看你這傷。現在才出去,怕是有些晚了喲。」守門人倒掛在樹上,歪著頭,語氣中透出幾分惋惜,「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還是送你出去吧。」
……
「阿越?」
「醒來了,阿越。」
輕柔的聲音遠遠傳來,返魂引那一縷香氣被從中截斷,強行將沈越從記憶中拉了出來。
「蘇……先生?」沈越眼神透著恍惚。
「今天就到這了,返魂引用量一次不能太多,隔天才能繼續用。」蘇漣蓋上小爐,伸手在沈越眼晃了晃,「無論你看到了什麼,都不要反復去想,別讓自己沈進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