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道：「可不是。媽一直覺得很難過呢。本來，我和長安都已經準備好了，打算去香港那頭做生意。可我們還沒來得及動身，日本鬼子就打進來了，封鎖了碼頭。我和長安被困在了上海，每天都在公館里守著，什麼都幹不了。」
長安道：「要是早知如此，我們早就去香港了。如今，我們只能暫時看一看時局。等到以後碼頭通航了，我們肯定會立即離開上海去香港的。」
張成道：「前幾天，我看了報上的消息。你們都去街上喊口號了。那時候，我的心裡一直覺得很著急呢。我要是能起床，肯定也就跟著去了。我一直在想，是誰想出來這麼高妙的辦法的！」
春霖笑著看了長安一眼，道：「張叔，你猜那個辦法是誰想出來的呢？」
張成猜到肯定是長安的主意，對長安誇讚道：「肯定是大少奶奶想出來的妙計。大少奶奶的胸中是有大丘壑的！所以才能想出來那個絕妙的辦法。我們曹家表明了抗日的態度，也順利的拿回了我們家裡的財產，真是一舉兩得！那幾天，我每天都讀報。醫院裡的人也都紛紛的議論著我們曹家的事情。大家都誇讚你呢！都說你是女中巾幗！」
長安抿嘴笑道：「我哪裡有那麼好呢。那時候，我們的金條被陸懋琦奪走了，害得春霖和春曦淪落在了香港。媽和我簡直都要急瘋了。實在沒有辦法了，我只好和媽商量，照著那個辦法試一試！沒想到，我們竟然成功了。所以，我們害得感謝抗日組織和慈善機構，是他們強烈的支持，才讓我們拿回了損失。」
張成道：「大少奶奶實在是太謙虛了。你是我們曹家的大功臣。」
春霖道：「長安自從進了我們曹家的大門以後，每天都為家裡的事情苦心孤詣。所以，我一直覺得自己很有福氣，能娶到長安這樣的女人。」說到這裡，便溫存脈脈的看了長安一眼。
張成道：「報紙上還把蘇細煙的照片登出來了。那天，她站在大帥府的門口，隨著大家一起喊口號呢！報紙上還說，細煙當眾宣稱自己是曹家的大少奶奶。」
春霖道：「細煙的表現也可圈可點。其實，在媽的心裡，她已經認可細煙是曹家的二少奶奶了。當然，媽畢竟是個很要強的女人，不肯把心裡的想法輕易的說出去。」頓了頓，道：「張叔知道嗎？細煙暫時搬進公館里了。如今，法租界里炮火連天的。她和春曦暫時住在公館里了！」
張成道：「哦！那就好。」
春霖道：「張叔住的這一區應該很安全。這裡畢竟和日租界毗鄰。」
張成道：「我這裡應該沒事的。太太放心。我有什麼事情，肯定會去公館里的。如今，我們家裡的商號也關門謝客了，我也不用操心了。這段日子，我想，我不妨寫一寫回憶錄吧，把我們曹家這些年經商的點滴往事寫成書。」
春霖笑道：「張叔有這樣的才華。我們做晚輩的，實在羨慕和感激。」
三個人聊著天，打發著時間。那天，春霖和長安吃完了飯，便和張成告辭了。春霖緩緩的開著汽車，道：「我們還是回你媽家裡看一看吧。這兩天，她也沒有給我們來個電話，我們都不知道她的情況。」
長安道：「我也正擔心媽和長白呢。我們現在就去吧。」
春霖開著汽車去了姚家。姚太太，長白，淑嫻都在家裡。這一區因為和日租界毗鄰，所以照舊無事。姚太太看到了春霖和長安，急忙從沙發上站起身，問道：「我正要給你們打電話呢。」
長安道：「我們都沒有事情。不知道媽這裡怎麼樣了？我眼瞅著，這裡也沒有什麼事情。」
長白和淑嫻已經站起身，問候過春霖和長安。姚太太道：「我們這裡也沒事。只是，現在外面戰亂紛飛的，長白和雅嫻的婚事也就跟著耽擱了。我想，結婚的儀式實在沒有必要了。如今，雅嫻已經過門了，成了我們姚家的媳婦了！」頓了頓，道：「只是，我總覺得對不住雅嫻。」
雅嫻是個很懂事的女人。她急忙說道：「媽不要這麼說。要是沒有戰亂，媽肯定會給我和長白準備像模像樣的婚禮的。可如今外面時局混亂，打槍放炮的，我們肯定不能大張旗鼓的舉行婚禮了。就像媽說的那樣，婚禮不過是個形式罷了。我和長白只要真心相愛，何必在乎那些形式化的東西呢！」
姚太太笑道：「你們瞧，雅嫻真是個好媳婦。我們姚家能娶到這麼好的媳婦，真是福氣。」
長安跟著笑道：「長白，你可要好好的對待雅嫻。你能娶到這麼好的媳婦，真是上輩子修來的！」
長白美滋滋的笑道：「可不是！我自然會巴心巴肝的對雅嫻好的！姐姐放心吧。」
春霖和長安又在姚家坐了一會兒，便準備起身走了。姚太太知道倆人已經吃過飯了，便沒有挽留。臨走之前，她當然沒有忘記問起上次的事情。長安把曹家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姚太太道：「你們曹家真是多災多難的。那幾天，我和長白每天都看報紙。當時的那種情況，簡直能嚇死人！那混賬軍閥實在太欺負人了！好在，你們曹家最後還是要回了損失。本來，我們想著打電話問一問呢。可我覺得，我們又沒有什麼本事，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乾脆也就不打擾你們了！」說到這裡，便深深的嘆息了一聲，緩緩的摩挲著長安的手。
長安看到，母親的眼圈紅潤了。她反過來握住母親的手，道：「媽，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好在有驚無險。當時，我真的沒有辦法了，只好鋌而走險了。」
姚太太道：「你們沒事就好。如今，日本鬼子打進來了。那軍閥也顧不上你們曹家了。但願從此以後，你們曹家無事。」
長安道：「本來，我們都已經商量好了，準備搬到香港去。因為，香港那頭的生意市場還很有潛力。可日本鬼子打進來了。我們只能暫時觀望時局。將來，要是有去香港的船了，我們肯定會搬去香港，遠離這個是非之地的！」
姚太太道：「那也好。前幾天，長白和淑嫻還說呢，準備去香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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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道：「到時候，要是有可能，我們就一起去香港吧！」
長白道：「那樣最好了。如今，我們只能觀望著時局。」
春霖和長安出了姚家的門。姚太太非要長安帶點兒藕粉糕回去。長安只好從母親的手裡接過了那隻精緻的竹籃子。姚太太道：「你就不用擔心我這裡了。外面這麼亂，你和春霖沒事別出來。」
長安點了點頭，坐進了汽車裡。春霖緩緩的開著汽車走了。路上，長安笑道：「沒想到，淑嫻已經成了我們姚家的媳婦了。剛才在來的路上，我們還想著，長白和雅嫻的婚事怎麼辦呢。誰能想到，淑嫻真是一個明事理的女人。她能體諒媽和長白，實在是難得的！」
春霖道：「長白是個有福氣的。我覺得，他和春曦有些像……」說到這裡，便戛然而止。
長安知道春霖話里的意思。她也沒有繼續問下去。春霖開著汽車去了商號。他和長安進去看了一遍，看到裡面照舊。可是，那裡的夥計們都有些怨言了。春霖道：「你們也都清楚現在的時局。我們根本沒辦法繼續做生意了。所以，這裡只能關門了。另外，我們會照舊給你們發工資的。你們不用幹活，照樣能拿工資，豈不是從天上掉餡餅的事情？」
那幾個夥計聽到了春霖的承諾，都放下心。原先，他們都以為，曹家的商號關門了，他們也會跟著解散了呢。如今，他們得到了曹家人的確切答覆，心裡都踏實了。長安猜到了這些夥計們的心思，道：「我知道，你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都是家裡的頂樑柱！所以，我們都很能理解你們的擔心。你們放心，我們曹家商號算是暫時關門了。可我們不會拋棄你們的。這些年，你們為曹家商號出了那麼多的力，是我們曹家商號的功臣。」
那些夥計們聽完長安的話，都拍手鼓掌了起來。春霖道：「還是按照老規矩。每個月的月半，你們去公館里領薪水。管家已經出院了，正在家裡修養。你們不用擔心。」
倆人從商號里出來以後，覺得應該在街上走一走。因為，倆人的心裡畢竟是存著傷感的。春霖捏著長安的手，緩緩的走下了樓梯。長安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曹家商號的金字招牌，感慨道：「真不知道將來會怎麼樣。我想，早晚有一天，我們曹家商號會重新振興的！」
春霖摟著長安的腰，朝著街上走去了。大街上照舊車水馬龍。倆人走了一會兒，走到了外灘，過了白渡橋，來到了黃浦江邊。
那天的天氣格外的晴朗。天空瓦藍清澈，像是一塊巨大的彩繪玻璃。因為那份瓦藍太清新了，反而讓人產生了錯覺，以為那裡是一片寧謐的湖水。
長安抬頭看了一會兒天幕，又平視著蒼蒼莽莽的黃浦江水，對春霖道：「春霖，我們暫時沒有事情了。想起以前經歷的那些事情，我真的想大哭一場。真的不知道怎麼了，就想大哭一場！」
春霖摟著她的肩頭，道：「你的心太累了，所以才會產生想哭的想法。」頓了頓，道：「你要是想哭，就在我懷裡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場吧。這裡很安靜……」
長安的眼圈紅潤了，她哽咽了幾聲，卻又收住了即將湧出的熱淚，道：「我要是哭了，我的心裡肯定會好受一些。可我要是哭了，那就說明……我用眼淚祭奠了過去……」
春霖道：「你何必想的這麼多呢。這會兒，你要是能讓心裡舒服一些就好了。」
長安道：「我還是不要哭了吧！我想，暫時把眼淚存起來吧……我們以前不是說過嗎？我們把年輕時候的經歷都藏在水晶瓶里，等到老了，我們拿出那隻水晶瓶，看著裡面五顏六色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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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霖道：「我當然記得……當然記得……那是我們的一個約定……」
長安道：「所以，我暫時把眼淚藏起來吧，攢起來，攢到老……等我們老了，把這輩子的事情都經歷的差不多了……我們在一起站在這裡，痛痛快快的把這輩子積攢的淚水都哭出來吧。那時候，我們才能獲得真正的解脫！因為，一輩子的事情都經歷的差不多了！我們不用再繼續擔驚受怕了！」
春霖忍住眼淚，掙扎著道：「那好……我們就這麼約定了……」
長安道：「這裡的風大。我們還是不要站在這裡了。我想，我們回去的時候，不妨給家裡買點兒好吃的吧。我們家裡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應該好好的玩笑一天了。」
春霖道：「好。我們現在就去買東西吧。」說完，便拉著長安的手，朝著不遠處的百貨大樓走去了。
倆人買了好多吃食，都用紙包包著。從百貨大樓出來以後，倆人竟然遇到了翠喜和靈芝。翠喜看到了長安，立即奔上前，笑道：「長安姐，你們怎麼也在這裡。」
長安拉著翠喜的手，笑道：「我們也出來轉一轉。你們現在住在什麼地方？還在法租界里？」
翠喜道：「我們已經搬到日租界了，好不容易進去了。可房子實在找不到！所以，沒辦法，我們只好暫時住在大飯店裡。剛才，我們花錢辦了日租界進出證。那些鬼子們真可恨！簡直都不讓人活了！」
春霖道：「我們也花錢辦了出入證。我想，租界里肯定會有很多的苛捐雜稅的。那裡的房子都幾乎注滿了。你們可能短時間內不會找到房子了。」
翠喜道：「靈芝會想辦法的。我們正滿大街的找房子呢。我想，我們肯定能找到住處的。」
長安道：「你們要是覺得方便，就搬到公館里暫住吧。」
翠喜道：「我們先儘力找一找吧。反正，我們已經把大飯店裡的套房租下來了，租了整整半年的呢！幸虧我們有錢！」說到這裡，便濃情蜜意的看了一眼身側的靈芝。
靈芝笑道：「大飯店裡的套房都快租完了。我們在那裡住的很舒服。」
春霖道：「看著你們，我和長安的心裡真覺得溫馨。」
翠喜含著微笑，道：「當初，我竟然還傻乎乎的去尋思。現在想來，我當時簡直太傻了！」說完，便慚愧的低下頭。
長安道：「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你們現在幸福就好。」頓了頓，道：「你還要感謝春曦呢。」
翠喜笑著抬起頭，道：「他和細煙都挺好的吧。倆人不是住在法租界嗎？」
長安道：「倆人已經搬回公館里了。我們大家都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