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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 2024-04-29 15:3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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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恃無恐的人揚手又是一鞭,戰馬流星趕月般飛馳向山頂,薑稚衣尖叫著死死閉上了眼:“啊——!”

直叫到嗓子發啞,喉嚨冒煙的時刻,馬蹄忽而高高揚起一個驟停,薑稚衣氣喘籲籲地攥緊了馬鞍,收拾著自己碎成一片片的三魂七魄。

元策扯過韁繩一轉馬頭:“睜眼。”

薑稚衣睜開眼一抬頭,恰見萬丈金光撕破雲層,浮動於蒼茫天地,新生的太陽自巍巍山巒間門躍然而出,轉瞬山霧散去,天光大亮。

薑稚衣望著燦亮的天際,慢慢平複下呼吸,靜靜看了會兒,忽然回過頭去:“好些了嗎?”

元策一愣,目光從天邊收回,垂眼看她:“什麽?”

“小時候有一次我做噩夢,半夜醒來害怕得睡不著覺,阿爹便帶我去看了日出,阿爹說,夢裡可怕的妖怪來自於我們的心魔,心若向陽,便可得見天光,那些可怕的東西也就不會靠近我們了。”薑稚衣也許久沒想起這些往事了,方才看到元策做噩夢才記起來,“我帶你來看日出,你的噩夢會不會好些了?”

元策目光輕閃著,緊緊凝望住她的眼睛。

那雙眼裡倒映著熠熠的天光,也倒映著他。

夢裡那些潮濕陰暗的畫面再次浮現在腦海,元策緩緩抬起眼,望向遠處京畿的方向,好像又看見了那座巍峨冰冷的深宮。

當年父親還沒來得及踏平那座深宮,先帝便已駕崩,於是父親將對一個人的仇恨遷怒於所有與那個人同樣的人,告訴他,他們都一樣該死。

最初,他走進那座名喚“長安”的城,其實是想要結束它的長安,想要毀掉那座深宮裡所有高高在上的人,或許這其中也包括當時與他素未謀面的薑稚衣。

他想毀了那些掌人生死如踐踏螻蟻的人,顛覆他們苦心經營的王朝,卻從沒想過坐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子。

走進那座城之前,他曾無數次幻想過那一日的結局。

當宮牆坍塌,磚石碎裂,宮殿陷入熊熊大火,一切灰飛煙滅的那一刻,他或許也將與那座深宮一起葬身火海,結束他再無意義的人生。

今夜是他離那個結局最近的一次。

千裡勤王,帶兵至此,再也不會有比今夜更好的時機。只要他一聲令下,父親一手培植的那些戰士將為他肝腦塗地,衝鋒陷陣。

可是那個結局注定不屬於一個貪生怕死的人。

“可憐河邊無定骨,猶是春閨夢裡人”,當他讀懂這句詩,他便越來越貪戀活著,也越來越想將活著的機會留給那些同樣擁有至親至愛的戰士。

他很清楚,即便今夜沒有那一封聖旨,沒有陳兵於此的京畿大軍,沒有四皇子的暗示,他也不會帶著他們走上那一條路。

他握著屠刀,一步步靠近那座被父親描繪得罪孽深重的深宮,卻因為一個半途從天而降的意外,被推往了與預定好的結局背道而馳的方向。

或許他不是不恨了,只是更想得到愛了。

父親從未教過他愛,原來是因為害怕他得到了愛,看見了光,便會放下手中的屠刀。

元策慢慢回過眼,看向身下勒停在懸崖邊的馬,看向一瞬不眨盯著他的薑稚衣,從身後緊緊擁住了她:“薑稚衣,有你在,我不會再做噩夢了。”

薑稚衣笑著握住他攬在她腰上的手:“那就好。”

辰時,玄策軍與京畿大軍在那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兩邊相對而望,各自調轉馬頭,一方向西,一方向東而去。

元策將大軍暫時交給副將,讓李答風隨他一起送薑稚衣回京。

既然都到了這裡,自然該讓李答風去長安親自給永恩侯把脈看診。

至於他,平叛結束本也不該停留,何況前些天,他收到坐鎮河西的穆新鴻傳來的信報,得知西面西邏一族近日動作頻繁,三不五時滋擾邊關,搶掠河西百姓錢糧物資,恐怕是得知大燁內亂,意圖趁虛而入。

所以他至多送薑稚衣到長安城外,便要轉頭去與大軍會合,盡快回到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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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三天,抵達距長安城幾十裡地的最後一座驛站。

薑稚衣走進這座上元節曾經留宿過的驛站,想當時是與元策共赴河西,如今卻要在這裡與他再次別過,用過晚膳沐過浴,眼看快要就寢,一覺醒來便是分離,忍不住在房裡對著元策唉聲歎氣。

“真是風水輪流轉,上次來這裡是李軍醫和寶嘉阿姊惜別,這下李軍醫倒可以去長安和寶嘉阿姊團聚,我們卻當真要年關見了。”

驚蟄將獨處的時光留給了兩人,元策當著薑稚衣的男婢,正在臥房的角落撒驅蟲蛇的香料。

因這些天多雨,香料有些受潮,撒得不太順暢,元策在耐xin告罄的邊緣甩著香囊,一面回應她:“回去好好盯著你要做上幾百日的嫁衣,等年關還做不完,我可懶得娶了。”

“你敢!”薑稚衣趴在榻沿掐指一算,“我覺得順利的話八月就應當完工了,還有四個月乾等你呢,你若年關到不了,我才是懶得嫁了!”

元策撒完那些有他在著實不必要的香料,回頭掐過她下巴:“不嫁那就綁走。”

薑稚衣一巴掌拍開他的手:“驅蟲蛇的香料也敢沾我臉上,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

元策抬起另一隻手:“我用這隻手撒的,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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