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4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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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情話

元賜嫻不過白日裡多念叨了幾遍鄭濯,夜裡便竟聽他入夢了。

似乎仍是她死後不久的事。她聽見鄭濯在橋上嗓音低啞地道:「我花了三天三夜,翻遍了漉水也沒能找到她,是你吧,你把她的屍首帶回去了,是嗎?」

這一句似問非問。回答他的卻是一個拳頭。

他悶哼一聲,似乎一個踉蹌摔在了橋欄邊。

緊接著,對方一拳拳砸下來。

鄭濯被打得咳嗽不止,喘著粗氣斷續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歡她?是了,我怎會沒看出來?這麼些年了,我早該發現的……」他說完放聲大笑。

應他的卻是愈來愈密的拳頭。

元賜嫻好奇揍人的是誰,拚命豎耳聽上邊動靜,哪知她心裡一急就醒了,醒來只瞧見頭頂乾淨的承塵,和窗外早秋清晨尚算宜人的日頭。

她從床上驀然跳起,一氣之下,險些怒摔被縟。——這位兄台,您別光顧著砸拳頭,能不能說個話啊!

她坐在床沿平復了一下心情,開始整理線索:看來是她死後,鄭濯派人打撈她的屍首,卻被一個愛慕她多年的男子給捷足先登了。而這名男子既下如此狠手,將他往死裡揍,是否說明,鄭濯的確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她果真還是不能輕信了徐善。

元賜嫻愁眉苦臉喊來拾翠,道:「拾翠,你去查查,長安城跟六皇子相識的郎君中,有沒有誰可能偷偷摸摸愛慕我的。」

拾翠給她吩咐得一愣:「小娘子,這該如何查?」

她抓著頭髮嘆口氣:「也對。」

她一定是被這吊人胃口的夢境氣糊塗了。

只是到底也不算無從下手。從鄭濯說話的語氣,及拒不還手這一點看,她覺得夢中倆人應當年紀相差不大,且相識已久,交情頗深。於是道:「那就給我羅列個名單,將長安城所有與六皇子年歲相當,關係匪淺,且認得我的男子都給找出來。」

拾翠領命,見她疲憊得一頭倒回被窩,忙道:「小娘子,您昨日說過今早要進宮的,眼下日頭都高了,您還繼續睡嗎?」

元賜嫻腦袋剛沾枕,一下又撐起來:「哎,我忘了!快快,替我穿戴。」

……

元賜嫻先去紫宸殿面見了徽寧帝。老皇帝很「惦記」她,這些日子幾次三番派人詢問她傷勢,說若無事了,一定來宮裡給他好好瞧瞧。

她便去給他瞧瞧,與他嘮了些話,然後問起陸時卿的下落。

徽寧帝當然曉得她的心思。畢竟他也聽說了,她腿傷第二日還曾一崴一崴地去探望陸時卿,想是當真對他這臣子死心塌地得很。

他便成人之美,牽個線搭個橋,差人送她去了含涼殿。

含涼殿地處太液池畔,傍水而建,是消暑避夏的好地方,燥秋時節亦比旁處安逸,遠遠瞧著,瓊樓玉宇,朱簷聳峙,如近蓬萊。

徽寧帝賜居此殿予十三皇子,大約也是寵愛這個兒子的。

元賜嫻被宮人領到殿內一處園子,見陸時卿正坐在一座八角涼亭裡,手執一本書卷,翻閱得十分閒適,四面也沒個人打擾。

不見幼皇子,她心里納悶,四顧一番,這才發現不遠一座高閣上還有兩人。一個錦衣華服的小男娃正端坐案邊寫字,想來就是十三皇子鄭泓了,另有一人在旁指點,時不時低頭看一眼他的字跡,正是他名義上的嫡姐鄭筠。

她瞅瞅樓下陸時卿,再瞅瞅閣上鄭筠。哦,這就是陸霜妤上回說的「一旁」啊。這「一旁」可離得真「近」。

元賜嫻心情登時便妙起來,人未到聲先至:「陸侍郎。」

陸時卿聞聲抬頭,見到她倒是略微愣了一愣,只是下一瞬便記起她昨日做下的無賴事,皺皺眉沒搭理她,復又低下頭去。

高閣上的鄭筠也聽見了下邊動靜,起身站到了圍欄旁。元賜嫻仰頭向她行了個禮。

她朝她微一頷首,回頭跟弟弟說了句什麼。小傢伙似乎好奇,扭了扭身子,扯了脖子往下望。

元賜嫻便朝鄭泓笑了笑,給他也行了個禮,等姐弟倆重新回座,才坐到陸時卿對頭的石凳上,與他搭訕道:「陸侍郎,好久不見,您的傷可好全了?」

她也知道好久了?

陸時卿抬起眼來,冷冷道:「勞縣主費心,已好全了。」

元賜嫻往他手背瞅瞅,見痂已褪去,只是傷口處膚色微紅,看來果真無事了,便繼續道:「那就好。」又問,「您不去教十三殿下寫字,怎得坐在這裡看書?」

陸時卿一邊垂眼翻書一邊氣定神閒地答:「等殿下寫好了陸某佈置的課業,陸某自然會去查看。」

她「哦」一聲,陰陽怪氣道:「可是這樣,韶和公主一個人在上邊多無趣呀。」

陸時卿執卷的手一頓,淡淡道:「陸某的差事是教十三殿下唸書,並非令韶和公主感到有趣。」

她嘆口氣,繼續試探:「您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他似乎冷笑了聲:「世間香玉數眾,陸某憐惜不過來,縣主若太閒,不如去做做善事。」

聽他這一句比一句淡的口吻,怎麼也不像陸霜妤說的,與鄭筠情投意合的模樣嘛。

元賜嫻高興道:「我不閒,您我都管不過來呢,旁人與我何干?」

陸時卿恰好在翻書,還沒抬頭看她,光聽見這句,手便已禁不住顫了一下,卻還是掩飾過去了,繼續低著頭淡淡道:「是嗎?」

呵呵,那她昨天見的人是誰。

元賜嫻伸手作發誓狀:「千真萬確。若非腿腳不便,我一定日日來探望您的。」

陸時卿一聲不吭。

呵呵,別以為他不知道她根本沒受傷。

見他態度冷淡,元賜嫻就不再自討沒趣了,道:「好了,您看書吧,我看您就好。」

陸時卿的手又是一顫。這丫頭怎麼了,半月多不來煩他,他還道她已死了心,豈料如今一上來就噼裡啪啦朝他撂情話。

這還叫他看個什麼書?實在不是他沉不住氣,她這樣撐腮坐在他對頭,一瞬不瞬灼灼盯著他,再風雨不動安如山的人,總也得感到不自在吧。

更何況,前有元賜嫻目光似火,後邊高閣上還有道寒芒時不時掃來,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陸時卿心裡不自在,翻書的動作自然就慢了。元賜嫻發覺,他這會兒看一頁書的時辰,放在先前大約都可看五頁了。

今早來前,元鈺跟她講,這欲擒故縱的精妙之處,便在於「若即若離」四字,如今她已冷落了陸時卿十來日,是時候該向他示示好了。眼下看來,此法果真奏效,阿兄誠不欺她。

不過元賜嫻覺得,陸時卿還能看書,這火候便仍是有些不夠。她想讓他連一頁書都念不進去。

她冥思苦想一陣,計上心頭,伸手將發間一左一右對稱的簪子拔去了一支,然後小聲叫他:「陸侍郎,您這是在看什麼書吶?」

陸時卿聞聲抬頭,這一眼卻見她發間少了支簪子,一下便渾身不得勁了,皺皺眉低頭道:「《鹽鐵論》。」

然後他就再也讀不下去了,餘光時不時往她頭上瞥,哪怕極力克制了眼珠子轉動的方向,卻因心底存了印象,難以忽視,渾身都跟著躁動起來。

一炷香的時辰,他就沒翻過一頁書。

他受不了了,將書「啪」一聲擱在了石案上,問她:「縣主,您左邊那支簪子呢?」

元賜嫻心中竊喜,伸手摸摸腦袋,面上詫異道:「哎,我簪子呢?我怎麼少了一支簪子?」

陸時卿沉著臉,深吸一口氣:「在您的袖子裡。」

「……」

這洞察力也忒強了些。元賜嫻硬著頭皮將簪子拿出,一面碎碎念:「咦,怎麼跑到我袖子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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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卿打斷她,語氣隱忍:「請您戴上它,以正儀態。」

元賜嫻不甘心,還想再擺他一道,往四面瞅瞅,道:「可這裡沒有銅鏡,我該怎麼戴?要是戴歪了,儀態也不正吧?」

這是個好問題。如果她戴歪了,他還得難受。

陸時卿陷入了沉思,忽聽她道:「要不——您給我戴吧?」

她說著湊過來,身子幾乎越過了半張石案,一下便叫他嗅見一股淡淡的花露香氣,似桃似杏,直沁心脾,彷彿將他從頭到腳淋淌了一遍。

陸時卿有心退後,卻鬼使神差般沒有動,微眯著眼,仰頭望進她含笑的雙目。

他可能不得不承認,這雙水汽氤氳的眼……真的非常蠱惑人。

所以,在能夠出口拒絕她前,他的手已經接過了她遞來的簪子。

作者有話要說:(*^__^*) 我慫哥永遠是身體先投降。那個啥,夢裡揍人的是誰,不用我劇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