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發佈時間: 2024-04-27 17:47: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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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

林竹醒來時,身邊已經亂鬨哄一片。

副導演手忙腳亂地撥電話,執行導演高聲喊著找人,不知從哪兒請來的大夫面色嚴肅,拿著筆型手電筒,正準備上手扒他的眼睛。

林竹陷在絮好的窩裡懵了三秒,咻地跳起來,身形不穩險些掉到床下,被側方及時探出的手臂穩穩扶住。

清冷的雪松香氣透過衣料,安靜地環攏週身。

林竹放了點兒心,扒著護在胸前的手臂,餘悸抬頭:「鍾老師,有人刺駕……」

「看你像刺駕!」

話音未落,衛導的暴栗已經當頭敲下來:「剛才怎麼回事?一睡一下午,怎麼叫你也不醒——」

鍾杳及時抬手,接住了衛導捶下來的手臂,不輕不重讓回去:「衛導。」

怕林竹是真不舒服,衛戈平原本也沒打算真打他,卻莫名看不慣鍾杳凡事都得護著經紀人的毛病,越吼越硬氣:「是不是不舒服?怎麼不早說?嚇死鍾老師了!衣冠不整就跑去砸我們的門,不請醫生就要抱著你開車去醫院,攔都攔不住……」

鍾杳:「……」

鍾杳:「衛導。」

衛戈平梗脖子:「冤枉你了?!」

鍾杳一滯,沒反駁,給林竹倒了杯水潤嗓子,低頭揉他頭髮:「覺不覺得哪兒不舒服?」

林竹剛醒一會兒,思緒還停在衛導剛才爆料的「衣冠不整」和「抱著你去醫院」上,心跳莫名有點兒快得過頭,臉上瞬間有了血色,囫圇搖頭:「沒有沒有……」

長大以後,他還是頭一次把能力用到這個程度,一不留神就沒能把握好身體負荷。

讀心後的睡眠既是梳理潛意識接收的內容,也是將對身體的壓力調整恢復到足以承受的程度。林竹原本以為和平時一樣睡上一兩個小時就沒事了,卻沒想到竟然一覺就睡到了整個劇組下戲回來。

身邊一圈人都還神色關切,林竹振作精神,藉著鍾杳手臂的力道一躍而起:「真沒事——這幾天都沒睡好,一不小心睡沉了!我睡沉了放鞭炮都叫不醒的,就得潑涼水才行……」

「聽見了嗎?」

衛導被洗腦而不自知,冷冷總結:「鍾老師下回不用著急,直接把人抱浴室,扒了衣服放浴缸裡,打開水龍頭——」

林竹一口氣嗆在嗓子裡,咳得天翻地覆。

衛導難得邏輯清晰的指導被突兀打斷,神色尚自茫然。一旁編劇忽然抬頭,把筆心悅誠服塞他手裡:「筆給您,您來寫。」

衛戈平今天被沒有經紀人的鍾杳折磨了一上午,一度想要立個林竹的等身人形立牌放在片場邊上。原本就憋了一肚子氣,聞言大怒:「我寫什麼?你是編劇!自己寫!」

編劇吹了聲口哨,低頭飛快記錄素材。

副導演為人厚道,出聲解圍:「好了好了,回去再吵。小竹這些天也累著了,讓他再休息休息……」

睡沉了叫不醒的事也不少見,見林竹醒了,眾人心裡也就鬆了大半。守著醫生替他檢查了身體,各項指標也都沒見什麼異常,徹底放心下來,囑咐林竹好好休息,你一言我一語打趣著陸續出了門。

林竹想像力豐富,腦海裡還在循環播放著衛導的總結指導,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深深吸了口氣。

浴室什麼的……

編劇應該不會瘋狂到寫到劇本上的。

冷靜下來的林竹被自己一閃而過的惋惜嚇了一跳,本能要埋進枕頭裡清醒清醒,被胸前手臂輕輕一勒,才發覺自己居然一直都靠在鍾杳的身上。

林竹:「鐘,鍾老師——」

他的話音忽然停頓。

鍾杳扶著他靠在自己身上,雙手按在他頭側,拇指在太陽穴上慢慢按揉著,力道放得不輕不重。

屬於鍾杳的體溫和氣息靜靜攏著他,耐心輕緩的推揉漸漸緩解了太陽穴的脹痛,依然盤旋在腦海中的眩暈悄然散去。

林竹張了張口,聲音輕下來:「鍾老師……」

「還難受嗎?」

鍾杳溫聲詢問,一手遮了他的雙眼,乾燥溫暖的掌心覆上年輕經紀人微顫的眼睫。

林竹順從的閉上眼睛,心口忽然有點兒疼。

有一瞬間他幾乎想要服軟,想要告訴鍾杳他還頭暈,過度用腦後的疲倦和無法集中注意力讓他本能地不舒服,越難受就越著急,越著急越難受得厲害。

這些事原本沒任何人知道,也沒一個人看得出來。

林竹緊緊閉著眼睛,生怕不爭氣的潮氣沁出來被鍾杳察覺,深呼吸了兩次,把那一點兒因為不舒服而生出的短暫脆弱拋開。

「總是頭暈嗎?仔細查過沒有?」

鍾杳的手法專業,換了單手逐一給他按過穴位,一邊溫聲嘮叨他:「聽他們說要是腦供血不足就麻煩了,得保證休息時間。回頭給你泡點枸杞喝,下回不准關了燈還偷偷在被子裡玩兒手機了,上次沒忍心管你,以後得多注意……」

林竹嗆了一下,那一點兒敏感脆弱瞬間煙消雲散:「鍾老師。」

鍾杳其實不太想讓他叫老師,卻也不急於這一時糾正,俯身把裹在被子裡的印章撿出來,放進林竹口袋裡:「嗯?」

鍾杳聲音好聽,拍戲都沒有導演捨得給他用配音。現在少了對外人的高冷寡言,醇厚磁xin的低音炮在耳邊響起來,讓林竹的呼吸微微有點兒急促。

「腦供血–腦供血不足。」

呼吸急促的年輕經紀人掙紮起身,頑強扒開粉絲濾鏡,給朋友圈充斥著養生公眾號推送的老藝術家科普:「多發於60歲以上的男xin群體……」

鍾杳:「……」

林竹爬起來,振作精神:「您平時可以屏蔽那些朋友圈的……您會屏蔽嗎?我幫您,這種東西看多了不好。還好您平時不轉,不然回頭和那些青年演員沒法聯誼了……」

鍾杳咳嗽一聲,及時截住:「我會。」

「那就好那就好。」

林竹鬆了口氣,把手伸進口袋裡,愛不釋手地摸了摸那個印章,冷不防想起正事:「糟了——我跟那幾個人都簽了初步合同,還準備叫他們跟您談的!」

「我知道,你把他們的資料合同都發給我了。」

鍾杳扶住他,手上稍稍使了些力,把事業心太強的經紀人放回枕頭上:「我和他們都談過了,沒什麼問題,都很好。」

他中午趕完了戲匆匆回來,見林竹睡著才稍稍放心。沒捨得把人叫醒,自己把剩下的事情處理完,回來看到林竹還睡著不醒,臉色又不好,就有些失了分寸。

鍾杳停頓一刻,望望林竹依然泛白的唇色,掌心落在他發頂,輕輕揉了揉。

衛導口中的「衣冠不整」,其實是有原因的。

他那時回來,見林竹手裡仍攥著那個印章,怕一不小心刮傷了林竹,就想拿出來先放在桌上。坐在床邊哄了半天,好容易哄得林竹鬆了手,一不留神,衣角就又被牢牢攥緊了。

鍾杳想動,卻沒捨得。

直到發現林竹的狀態不對,他急著出去叫人,原本想把外衣乾脆脫了,卻又怕自己一時的無意之舉再被人捕風捉影,連累林竹讓人指摘。好不容易抽出衣服,倉促間也來不及再換上一件,就這麼急匆匆趕了出去。

「您別擔心了……」

林竹喜歡被他摸頭髮,蹭蹭鍾杳掌心,眼睛滿足地彎起來:「我都沒事兒了。就是有點累,現在不難受了,真的。」

鍾杳低下頭,朝他輕輕一笑。

狠下心拽衣服的時候,林竹其實沒怎麼反抗。

他攥得牢,可那件衣服真要抽走了,也不掙紮著去找,只是蜷得更緊了,死死閉著眼睛,一聲不吭地掉眼淚。

鍾杳就在邊上,卻連一聲抽噎都沒聽見。

鍾杳又想起那天自己在衛生間外,看著年輕的經紀人一動不動埋在水裡的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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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竹從來不是難受給別人看的。

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疼。

哪怕真難受的厲害了,林竹也不需要旁人陪著安慰。只要自己有一小塊兒地方,自己吃塊糖,安安靜靜地恢復好了,就又能精精神神地笑起來。

……

對著公司派來的人運籌帷幄步步為營,寸土不讓替他搶資源的經紀人。

鋒芒耀眼,灼得人心裡跟著發燙。

鍾杳依然坐在床邊。

林竹的被子折騰得有點兒亂,被他放在床上就老老實實的不敢動,眨著眼睛望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燈下泛起暖暖澄芒。

鍾杳替他掖了掖被子,從口袋裡摸出塊糖,細細剝開遞過去。

林竹躺在床上,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的動作,在腦海裡飛快過了一遍今天的劇情。

展源和吳橋接頭,掩飾身份參加聚會,趁著發放餐點的午茶間隙,藉機接頭獲取情報……

林竹奄奄一息:「您……把道具拿回來了?」

鍾杳點頭,以為他是怕道具放得久了,出言解釋:「是今天剛買的,包裝紙是符合年代感重新定做的,裡面裝的都是新糖。」

鍾杳不習慣說這種話,稍一停頓,又道:「鄭凌陽NG了七次,場務一共買了五種糖……我都嘗過了,這個甜一點。」

林竹正憂心忡忡想著劇組爆料出「鍾影帝片場偷糖」這種新聞究竟該不該控評。聞言微怔,迎上鍾杳安靜認真的瞳光,心口驀地一燙,忽然有些說不出話。

鍾杳見他不接,拿著糖的手探過去:「嘗嘗。」

林竹仰著頭枕在枕頭上,被光晃得揉了揉眼睛,翹起唇角撐身,接過了那塊糖。

分明沁甜在口中飛快擴散。

「現在沒什麼事要忙,再躺一會兒,聽話。」

鍾杳替他掖掖被角,溫聲嘮叨一句,理好衣物起身:「我去看看劇本寫完沒有,跟他們道聲謝,順便給咱們倆訂飯……」

林竹聽話,往被子裡縮回去,唇角還被甜意沁得止不住翹著。

鍾杳笑笑,又揉了一把他的頭髮,起身出門。

然後正迎上了糾纏在門外的編劇和副導演。

「你看——都被人家看見了!」

副導演侷促得要命,拖著編劇往回扯:「你卡劇情就卡劇情,上這兒來收集什麼素材?快回去,人家兩個難得一塊兒待一會兒……」

鍾杳:「……」

鍾杳反手合緊了門。

「我上這兒取材怎麼了?劇本早就寫好了,你們負責拍經典,讓我給觀眾發福利,要不是他跟男主一點兒CP感出不來,我犯得著死命往副CP上撒糖嗎?」

編劇絲毫不覺理虧,被一路扯到樓梯口,筆尖往紙上一戳一個窟窿:「眼看第九集了!鍾老師都要犧牲了!他家小少爺還管他叫老師呢!換你你不著急!啊!」

副導演被一連串氣勢恢宏的感嘆號懟得說不出話,半晌訥訥:「那——那也得問問鍾老師的意見……」

編劇氣勢洶洶扭頭。

鍾杳迎上他視線:「我有個不成熟的請求。」

他在想睡著的林竹。

太懂事的孩子是容易受委屈的,懂事得過了頭,自己都忘了要怎麼放鬆下來,怎麼安心叫別人照顧,怎麼好好地說出來自己難受。

已經忘了,已經學會報喜不報憂了,已經在摔倒之後拍拍褲子就能自己爬起來了。

已經……好像不怕疼了。

編劇轉向他,目光灼亮:「講!」

鍾杳:「不影響拍攝進度的話,我想加一場戲。」

鍾杳:「讓小少爺生場病……輕點兒的,風寒就好,我陪他一宿。」

習慣了的疼不是不疼。

他不知道林竹身上究竟都發生過什麼,也不知道林竹為什麼會養成現在的xin格——他當然有時間慢慢知道,但在這之前,還有些別的要做的事。

「生病?可以可以,小少爺一直傲嬌,觀眾喜歡這個!」

編劇目光一亮,隨即猶豫:「就是主線劇情上——」

鍾杳早知道他要說什麼:「拍完之後能加就加,不能加就剪掉。片花,彩蛋,不放都沒關係……這一段我不要片酬,回頭請劇組吃飯。」

鍾杳:「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等著!我一晚上就寫出來……準保好看!」

編劇靈感爆棚,囫圇擺手,低頭往回走著,一路奮筆疾書。

鍾杳沒再打擾他,摸出手機訂好餐,轉身回了房間。

忘了也沒關係。

有人教就能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