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4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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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029

這東西, 他不是不太喜歡, 而是太討厭了。

陸時卿剛怒火中燒質問完這一句,遠處小黑就抬了狗蹄子朝前做了個撲躍的假動作。他心底一憷,伸出的食指彎了彎, 下意識後撤一步。

元賜嫻見狀一愣, 道是小黑嚇唬他, 回頭卻見它安安分分趴在地上,看起來十分老實。再瞅瞅跟前臉色慘白的陸時卿,她的神情茫然起來。

陸時卿又好氣又好笑。是不是元鈺給這蠢狗喂多了核桃肉,叫它變聰明了?

他髮指道:「它剛才……!」他說到一半,沒好意思繼續往下。這話說出來,倒像是個被惡霸欺凌後, 企圖叫夫君作主的怨婦。

他平靜了一晌,臉漸漸恢復了血色,餘光緊盯住小黑,故作漠然道:「深夜不便行路,縣主今晚就在此處歇腳,但煩請您管好……」他說到這裡,見小黑直起狗身, 一副要衝上來的樣子,喉結一滾,顫聲道, 「您的愛犬。」

元賜嫻早就跟小黑打好招呼, 叫它不許靠近陸時卿周身一丈距離了, 聞言笑道:「您放心,它這次一定會乖的。我也不是故意將它帶來,實在是阿兄怕我沿途有險,才硬叫我捎上它,說一路好有個照應。」

陸時卿心裡「呵呵」一笑。如今的世道又非人人懼狗,真遇了險,這只蠢狗能護衛得了她什麼。元鈺分明是擔心他對他的寶貝妹妹圖謀不軌,這才派它來震懾他。

圖謀不軌?他是那種人嗎?

他不大舒服地走開了去,在馬車邊坐下,擰開水囊,仰頭飲水。

元賜嫻瞥瞥他身下杌子,不免感慨他出行挑剔,然後從包袱裡抽出一張帕子,鋪在他身旁的泥地上,剛預備如此將就,彎身卻觸到了一張凳面。

就在她屁股快要落地的一剎,似乎誰眼疾手快地將一張小杌子墊在了她下邊。

她一愣,扭頭就見身後趙述流著滿嘴的哈喇子,正腆著臉對她笑。

陸時卿回頭盯住他:「誰允許你把我馬車裡的杌子搬出來的?」

「郎君,您這杌子閒著也是閒著,怎能叫瀾滄縣主千金之軀席地將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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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賜嫻覺得這個小夥子很有前途,朝他一笑,掏出一塊以紅綾包裹得十分喜慶的月餅,遞給他道:「多謝趙大哥,這個給你吃。」

趙述一舔哈喇子,剛伸出雙手準備去捧,就聽陸時卿冷冷問:「水燒完了?」

他驀然停住,神情幽怨。

陸時卿卻毫無同情地道:「去,我要淨手淨面。」

趙述只好悻悻走了,悄悄與一旁默默生火的曹暗去吐苦水。

元賜嫻一隻手還伸著,笑問陸時卿:「那您吃?」

陸時卿瞅她一眼,撇過頭去,冷冷道:「不必了。」

「陸侍郎,所謂『千里送月餅,禮輕情意重』,您怎麼著也吃一口。」

他不搭理。好男兒不為一隻原本要給別人的月餅折腰。

她嘆口氣:「好吧,我給趙大哥他們送去。」說罷作勢起身。

陸時卿卻比她更快一步,長手一伸就將她手裡的餅接了過去,然後咳了一聲,說:「給我就行,等他們幹完了活,我再拿給他們。」

元賜嫻心裡覺得他故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好笑,面上不動聲色「哦」了一聲,將一大個油紙包都給了他:「那這些都給他們。」

他接過,放在了一旁。

她繼續認真叮囑:「一定要給他們的,您可別偷吃了。」

陸時卿飛了個眼刀子過去,剛欲質問她究竟給誰過中秋,卻忽覺哪裡不對,摩挲了一下手裡微熱的月餅,道:「元賜嫻,你跟我扯謊?方圓三十里地都無人煙,這月餅卻是熱的,你從哪裡弄來的它?」

元賜嫻一噎。百密一疏,將這茬給漏算了。

她沉默一下,估摸著陸時卿一喊她名,就是生氣了,聲勢弱了一截,實言道:「是拾翠快馬加鞭給我送來的……」又伸手作發誓狀,「但她送完就回去了,我眼下真是孤身一人,無處可去,很可憐的。」

陸時卿早知她滿嘴鬼話,也不想計較究竟哪句是真,笑了聲道:「您愛自討吃苦就隨您,只是陸某的馬車容不了您,此處天大地大,您請自便。」

元賜嫻可不會妄想他能將馬車讓給她,見他沒趕人就已很滿足了,與他閒話幾句,等夜深了,便十分自覺地從包袱裡掏出一張碩大的細網,四顧一番,系去了一旁的兩棵矮樹。

陸時卿淨了手與面就預備歇息了,回頭見她拉網的動作嫻熟,大抵早有準備,便懶得管她,吩咐趙述與曹暗守夜,隨即一頭鑽進馬車,和衣躺了下來。

雖非深秋,但夜裡到底是有些涼了,此地又臨近河川,濕氣較重,他閉目躺了不多時,就被一陣灌入車內的風激得睜開了眼。大約默了幾個數,他起身撩起車簾一角,看了眼元賜嫻的方向。

她蜷縮成一團,側臥在兩棵矮樹間的兜網裡,似乎睡熟了。底下守著小黑。

他皺皺眉,猶豫是否要下去,套了靴子卻對上那雙虎視眈眈的狗眼,只得恨恨放下了簾子,重新回到車內床榻。卻是躺了好半晌也沒能入眠,直至第二陣風再次灌進來,他終於復又坐起,咬咬牙,朝兜網方向走去。

這是陸時卿自七年前某個事件後,頭一次主動靠近一隻犬類。他為此幾乎走三步,退兩步,好歹到了跟前,卻聽它朝他狂吠起來。

他四肢僵硬地停駐原地,預備隔著幾步距離喚元賜嫻,倒見她自己醒了,揉揉眼盯了他一晌,才似反應過來:「陸侍郎?」

陸時卿嘴唇微顫,看了眼狂吠不止的小黑。

元賜嫻立刻醒悟,叫它閉嘴,然後爬起來,坐在網中問:「您找我嗎?」

她這被網兜住,睡眼惺忪的樣子倒是好笑。陸時卿忍了,板著臉深吸一口氣:「你睡我馬車裡去。」

元賜嫻幾疑自己聽錯了,確認道:「我睡您馬車,您睡哪裡?」

陸時卿一指她的網,又道:「把狗帶走。」

她頗是擔憂地道:「可您睡得慣嗎?」

他冷冷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叫她別廢話的意思。元賜嫻只好翻身下了兜網,拍拍小黑示意它跟她走。

陸時卿補充道:「除了床鋪和被縟沒法,車內的物件一概不能碰,叫狗留在外面。」

元賜嫻方才被吵醒,腦袋比平日遲鈍一些,「哦」了聲就往馬車方向去了,走到半道,聽見身後陸時卿翻身上網,然後,兜網發出了吱吱嘎嘎的響動。

她驀然醒神,猛一回頭,想出言阻止,卻已經晚了。

兜網吱嘎了幾下,兩邊的繩結齊齊斷落,「砰」一聲,陸時卿被網裹著,仰面摔落在地。

他摔得非常安靜,甚至沒有發出一絲悶哼,像是直接傻住了。

元賜嫻僵了那麼一瞬,慌忙奔去扶他,道:「……陸侍郎,您還好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饒是陸時卿思維如此迅捷之人,也怔愣著未能答話,被她攙著坐起後,一把扯開當頭兜纏的網,難以置信地問:「元賜嫻,你是不是該給我個解釋?」

她哭喪了一張臉,手把著他的肩,躊躇道:「可能……可能是您的身軀太偉岸了吧……」

她絕對不能告訴他,是她忘了提醒他,這個網本就只夠承受她這樣的份量。

趙述和曹暗察覺異響,也趕到了此處,一耳朵聽見這句,齊齊一個踉蹌。

身軀偉岸?主子是對縣主做了什麼,竟叫她體會到了「身軀偉岸」這種高深莫測的詞?

陸時卿氣得一把甩開她的手,自顧自起身,指著她道:「我回馬車了,你愛睡哪睡哪。」

元賜嫻瞧著無法再使的兜網犯了愁,忽聽趙述道:「郎君,是您弄壞了縣主的網,總不能叫縣主露宿在野吧?」

元賜嫻心道這回可真不是陸時卿的錯,她眼下徹底醒了,明白了他早先是好心才來與她換地方睡的。倘使換作她,落得如此結果,恐怕也得生氣。

她擺擺手示意趙述不必替她出頭,不料陸時卿見他倆一來一往,似乎愈發怒上心頭,三步並作兩步就回了馬車。

元賜嫻在外來回踱步,愁於今夜該何去何從,忽憶起方才,陸時卿落地時似乎是左肩先磕著的地,照那番動靜瞧,很可能是破皮了。

她思索一番,從百寶袋一般的包袱裡翻出瓶藥膏來,去敲他車壁,問:「陸侍郎,您睡下了嗎?」不聽他答,她便繼續問,「您不說話,我可進來了。」

陸時卿這下很快道:「睡了。」

車簾內分明透著燭光,他說什麼瞎話。

元賜嫻遲疑問:「您是不是傷著了?我隨身帶了藥膏,您要擦擦嗎?」

「不需要。」

那就是真傷著了。元賜嫻有點內疚,繼續道:「我給您擦個藥吧,完了就不擾您了,明早天一亮,我保證回長安去。」

「不必。」

她卻堅持道:「我能進來嗎,陸侍郎?」

陸時卿沉默一晌,一個「不」字方才出口一半,她就因他接二連三的推拒沒了耐xin,一把掀開了車簾。

這一掀,就見他光**著半身坐在榻沿,正拿了塊潤濕的帕子擦拭肩膀,看見她,他瞠目著渾身一僵,迅速將帕子一抖,遮住了胸前的兩朵紅梅。

元賜嫻傻盯著他,木訥地眨了三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