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太太道：「我不管你說什麼，反正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你還是把長安領回去吧！當然，長安以前為我們曹家做了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我會給她一大筆錢的！她既然願意為春霖守著，那她就守上一年吧。一年以後，她就找個合適的男人嫁了吧。我們不能白白的耽誤了長安的青春年華！今兒，當著親家的面，我把話都說清楚了。」
姚太太道：「親家，你這是什麼話！長安既然還是你們曹家的人，哪有讓她住在娘家的道理？你們曹家有規矩，我們姚家也有規矩！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再回娘家久住的！這件事情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我也拿定主意了！長安就在曹家守著，等守上一年，她要是願意再嫁人，到時候再商量！」說完，便氣鼓鼓的抱著胳膊，把臉別過去，看也不看曹太太。
長安一直坐在母親的身邊。她聽著婆婆和母親的談話，心裡早已經升起了憤怒的火焰。此時，她接著母親的話說道：「我們姚家也是有規矩的人家！媽說的對！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回娘家久住的！除非曹家給我一封休書！否則，我是不會搬回去住的！婆婆要是嫌棄這裡，大可自己搬出去住！前兩天，當著合族人的面，媽不是也說了嗎！我要是堅持不搬出去，你就主動搬出去住！我想，媽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既然當著眾人的面把話說清楚了，那媽就不能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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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太太道：「好！我說話算話！我搬出去住！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吧！我們所有人都搬走，就留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吧！你守著你的那些回憶過日子吧！反正，我們看不見你，沾染不上你身上的晦氣！我們眼不見心不煩！」
長安咬牙恨道：「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獨自守著過去的回憶住在這裡！你們看著吧！我會在這裡住一輩子的！也許，春霖哪一天就會回來了！到時候，我要把心裡的苦楚統統的說給他聽！讓他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我才是他真正的親人！在整個曹家，只有我的心裡還存著一絲希望……」
曹太太眼瞅著長安，道：「長安！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春霖已經不在了！這是不爭的事實！你為什麼非要鑽牛角尖呢？你那麼說，簡直是用刀子戳我的心！你難道要讓我們所有人也都活在你自我編織的幻想里嗎？難道要我們大家都跟著你一起發瘋嗎？」
長安喊道：「我不管你說什麼！我心裡的想法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你沒有辦法左右我的心思！我即便活在幻想里，也是我個人的事情！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那份幻想！」
曹太太痛苦的閉上了眼睛，道：「好！我管不了你的幻想！你願意怎麼胡思亂想就怎麼胡思亂想吧！反正，我們馬上就離開這裡！」
姚太太道：「坊間的人要是問起，我們就說，曹家的人害怕沾染上晦氣，所以都嚇得搬走了！我想，你們曹家在上海灘也曾經是有名望的人家！坊間眾人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肯定會笑話你們的！當初，大家對長安的付出都有目共睹！」
曹太太憤然起身，道：「你們母女倆人狼狽為奸，一起對付我！我不跟你們吵鬧！我倒要看一看，長安怎麼好意思獨自住在這公館里！」說完，便匆匆的上樓了。
張媽和祝媽跟著曹太太上樓了。客廳里只剩下長安母女倆人了！姚太太覺得難堪至極，低聲對長安道：「你這是何苦呢？你非要守著，又有什麼意義呢？曹家的人已經變了！你那個婆婆已經變成失心瘋子了！她已經容不下你了！你還賴在這裡幹什麼呢？」
長安道：「媽！你不要多說了！我已經拿定主意了！我要為春霖一直守著！不管別人說什麼，怎麼看待我，我都會堅持心裡的想法的！我即便一個人住在這裡，我也心甘情願！至於一年以後，我想，我的想法和現在的想法一樣，肯定會堅持心裡的想法的！」
姚太太道：「長安，你真是個死腦筋！我真為你以前的付出趕到可惜！當初，你和春霖一門心思的打理著曹家的生意，倆人一起經歷了那麼多的挫折磨難！可弄到最後，你那個婆婆竟然說你的身上有晦氣！她簡直太沒有良心了！我真為你感到悲哀！你當初所做的一切，簡直都白費了！」說到這裡，實在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懣，不由得潸然淚下。
長安道：「媽！你什麼都不要說了！反正，我做的事情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以前，我付出了那麼多，實在是為了春霖！除了春霖，曹家的任何人都不值得我付出心血！你要明白這個道理！」
姚太太收住了眼淚，道：「也是！當初，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春霖！」
長安道：「媽！剛才，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會和春曦細煙緊趕著搬走的！到時候，我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守著，沒有他們的聒噪，於我……實在是一份難得的幸福呀！春霖不見了……可是，他的影子，他的聲音，過去的那些回憶，都統統的留在了這座公館里！所以，我不會覺得孤單的！一點兒都不會覺得孤單的！」
姚太太用淡藍色的手帕擦拭著眼淚，道：「剛才，你說……你覺得春霖還在。將來，他會回來的……你的心裡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呢？你的這種想法到底是怎麼來的呢？長安，你是不是病了……」
長安站起身，站在了母親的身前，握住了母親的手，道：「媽！我沒有生病！真的……不知道怎麼了……我的心裡一直存著一個很奇怪的想法……我總覺得，春霖還在……只不過，他暫時消失了……將來，他肯定會回來的……真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姚太太緩緩的站起身，拉著長安的手，道：「孩子！你的心裡實在太痛了，所以才會有那種想法！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你爸爸剛走的時候，我簡直都覺得天塌了……那會兒，你和長白還小……我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呀！每天晚上，我獨自坐在窗戶跟前，一直盯著天上的星星發獃！我也和你一樣，把天上的一顆星星當成你爸爸，和他不停的說話，說話……可後來，時間長了，我心裡的痛也跟著減淡了……長安，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心裡存著一絲幻想，藉此來安慰自己！我很能理解！」
長安介面道：「不！不！！媽！我不是幻想，不是故意給自己製造幻想、藉此來麻痹自己的心！我的心裡確實存在那種感覺……我不相信春霖真的不在了……到現在，他還是下落不明……」
姚太太道：「長安，你在南洋的時候，難道沒有找出一絲一毫的線索嗎？你們一直都沒有找到春霖……就那麼簡單的認定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嗎……這樣是不是太草率了……」
長安道：「媽！我也覺得那件事情處理的很草率！可南洋那頭的警署確實找不到春霖！那座懸崖實在太高了，深不見底！」
姚太太騰出一隻手，摩挲著長安腮上的髮絲，道：「長安，你既然拿定了主意等著春霖，那我們就會全力支持你的！你要是覺得寂寞了，就給我打電話，我隨時都會來看你的！或者，我乾脆搬過來住……反正長白已經結婚了。倆人都巴望著過獨門獨戶的日子呢！」說到這裡，不再往下說什麼了，故意等著長安的反應。
其實，姚太太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包藏了自己的一點私心的。她剛才聽到了曹太太的話，知道曹太太會帶著春曦離開這座公館的。那麼，姚太太完全可以搬過來住。當然，她的理由也很正當，前來陪著女兒。想必，曹家的人也不會有什麼非議的！
長安聽完母親的話，也覺察出母親話音里的意思。她說道：「媽！你說的對！你搬過來住，陪著我，我的身邊也有個伴兒。」
姚太太急忙說道：「那是最好不過的！我知道，曹家的人都不好對付！所以，我過來陪著你，和你一起應付曹家的人！反正，我是豁出去了，決心和曹家的人耗到底的！」
長安道：「媽，有你支持我，我真的什麼都不怕了！」說到這裡，把後面的話硬咽了下去。
其實，長安的心裡很清楚母親心裡的小九九。當初，在姚家，姚太太一門心思的寵愛著長白，簡直把長安都當成是累贅了！自從長安念了大學以後，她才徹底的獲得了心的自由！
可這會兒，長安的身邊實在沒有別的依靠了，只好答應了母親的要求。
那晚，姚太太回家以後，把曹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長白和淑嫻。她把曹太太罵了個狗血噴頭！長安也跟著抱怨了起來！他說道：「曹家的人實在沒有良心！春霖媽的良心被狗吃了！當初，姐姐為曹家的事情操勞了那麼多，簡直比男人還能幹！可如今，姐夫不在了，他媽竟然忘恩負義，要把姐姐趕出曹家！豈有此理！我要是生氣起來，肯定會衝到曹家，給姐姐討還公道的！姐姐就是太老實了！要是換成別人，肯定會大哭大鬧一場的！」
淑嫻急忙勸道：「你少說幾句吧！你瞧你，氣的臉紅脖子粗的！媽本來就是帶著一肚子的氣回來的，你非但不勸，竟然還火上澆油！」說完，便瞪了長白一眼。
長安嘟囔道：「媽肯定願意和我說一說曹家的事情。你別打岔！我要是不把心裡的話說出來，肯定會憋得難受的！」
姚太太道：「反正曹家的女人已經說了，她會儘快搬出去的。到時候，我就搬過去，陪著長安過日子！這個家就交給你們兩口子了！」說到這裡，故意笑著看了淑嫻一眼。
其實，自從淑嫻嫁給了長白以後，她就時常在背地裡抱怨。她一心盼著過獨門獨戶的日子，可姚家實在拿不出錢來置辦第二套房產。所以，她只能忍著心裡的念想。前一陣子，曹家的人搬去香港了，算是給她和長白創造了獨居的機會。可誰能想到，好景不長，春霖緊跟著又出了事，曹家的人又都搬回上海灘了。
此時，淑嫻聽完了婆婆的話，臉上洋溢出了微笑。姚太太眼瞅著兒媳婦臉上的那絲微笑，知道淑嫻的心裡輕鬆了。長白的心裡自然也洋溢著驚喜。他看了淑嫻一眼，忍不住拉住了她的手。
接下來，長白愈發的替長安打抱不平了。他把曹家的人罵了個狗血噴頭，幫著母親出盡了肚子里的氣。姚太太覺得身上有些勞乏了，便起身上樓歇著了。長白和淑嫻一直坐在樓下的小客廳里，倆人嘰嘰喳喳的說了好半天的話，直到午夜才上樓歇著。
長安獨自守在空房裡，自然是夜不能寐。
那晚正好是十五，月亮圓而大，可並不皎潔。相反，它的身上泛著微黃，像是一塊兒白絹在檀香木柜子里放久了。長安眼瞅著黑漆漆的天幕上的那輪微黃的圓月，生出了很多奇怪的想法。她覺得，她就像是那輪月亮，不過，她的月亮不是一輪圓月，而是一輪殘缺了一半的月。如今，她這枚月亮也要深深的擱在檀香木柜子里了，掩上門，關上鎖，慢慢的變黃，變得陳舊而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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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想到這裡，不由得一低頭，把幾滴清澈的眼淚落在了地板上。
曹太太既然已經拿定了主意，便催促著春曦去租賃房子。春曦不敢違抗母親的名冷。因為，他知道，他要是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就會逼著母親住進他在法租界的那所洋樓里！真要到了那一步，他和細煙豈不是要遭罪了！
於是，他想方設法的四處去找房子。偏偏穆文彬來公館了。他是來向曹太太告辭的。因為，他準備帶著家眷前往香港。曹太太聽說以後，不由得問道：「你們走了，那所房子怎麼辦呢？是不是打算賣掉呢？」
穆文彬道：「我內人的意思是留著那所房子。說不定我們將來還要回來呢！所以，我打算把這裡的房子租出去！」
曹太太急忙問道：「你租出去了沒有？我正想著租房子呢！」
文彬聽到這裡，不明白曹太太的意思，問道：「大嫂，你好端端的住在這所大房子里，為什麼還要租房子呢？」
曹太太嘆息一聲，想了想，決定把家裡的事情告訴文彬。於是，她說出了心裡的想法。文彬實在為長安感到不平。他的臉上不由得顯出了怒色。曹太太察言觀色，自然看清楚了文彬臉上的怒色。她說道：「你不要管我們家裡的事情！我只想和你商量房租！你要是個聰明人，就不會去找別人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