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發佈時間: 2024-05-02 08:2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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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一月一日有年度的日月祭,所以越亦晚才提前趕回來參與慶典。

這也是本職工作之一,馬虎不得。

日月祭的時間設定在新年初始,既是要感謝天地賦予的萬物,犒勞神明長久以來的庇佑與慈愛,也是為了祈求一個好兆頭。

在古代的元旦,帝后要在明廟裏舉行大典,文武百官和誥命夫人們都要跟著三跪九叩。

在典禮結束之後,日壇和月壇的香火要連綿十日,再由得道之人在淨壇時進行念經祈福,以助新的一年也風調雨順。

如今文武百官都去了政府工作,自然也不用行什麼跪禮,排好隊跟著三鞠躬就是了。

但皇家宗室還是要對著祖先的靈位跪一跪的。

等這些禮儀流程結束之後,還有個重要的工作,就是分發玉京糕。

這玉京糕是用糯米粉、花生、枸杞、蓮子、梅花等材料蒸制而成,形狀如一枚如意,但玉色之間還混雜著花瓣的殷紅,也是為了討個好彩頭。

玉京糕的數目限定在九百九十九份,其中有八百八十八份是散發給官員、勞模、年度榮譽人物,以表示吉祥和嘉獎的。

剩下的一百一十一份,則分發給守在明廟外緣燒香祈福的民眾,也是與民同樂。

這個活動畢竟討好又好吃,傳了幾百年都經久不衰。

早在十二月中旬的時候,宮裏頭的禦膳房就忙個不停,不光要篩選乾淨又漂亮的梅花用來做糕,還要在數目清點完畢之後,在半成品上按下金印,表示獨此一份。

據說那些當官的對這個也頗為講究,像元首之類的人物往往早就內定了頭一份,或者是第六百六十六份,一般到了年終的時候,各種官員都會想著法子打點討好,就是為了分個好數字。

民間還有人編出各種傳說來,說是若普通人嘗了第八十八塊,能仕途高升,財源滾滾;若是讀書的學生嘗了第八十八塊,能金榜題名,保送哈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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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簡直比錦鯉還靈。

越亦晚跟自家太子剛開葷不久,起床的時候腰都是酸的,還得提前一天再跟著長輩們去明廟那踩點,一是要檢查各處的佈置二是再演練一遍祭拜天地的順序。

他悄悄牽著花慕之的手,只用寬大的衣袍掩蓋住這小動作,一邊看著漣漪狀的祭壇,一邊悄悄跟太子咬耳朵。

老太后正跟太后聊著閒事,一扭頭看見那兩小年輕牽著手粘在一塊,也笑著裝沒看見。

體統這種事,表面功夫做足了就是了。

等他們從明廟逛了一圈再回宮,路上都能聞見繚繞的香火氣息。

明廟附近有好些道觀和寺廟,燒尾香和頭香的人都擠不過來,聽說有人半夜抱著睡袋在廟門口排隊,就是等著燒新年第一炷香,好為親人和自己求個願。

車子開回溯明廷,又換了馬車各奔東西。臨分開之前太后還一臉的不樂意:“冬休期?這週六真不播了?”

“真不播,”越亦晚失笑道:“人家老美要一塊過耶誕節,也講究著呢。”

“放個假正是做生意的時候,這幫人連電視節目都不播了,哪有這種道理?”太后顯然有些嫌棄:“行吧,那我再等兩個星期。”

等小夫夫兩上了馬車,往東宮那邊去,路上又聞見了香甜的味道。

“哎?這是?”越亦晚嗅了嗅味道:“花糕的味道!”

“是玉京糕,”花慕之掀開了簾子,示意他聽細碎的木槌聲:“正在搗梅花呢,還要做樣糕嘗嘗味道。”

一大半自然是提前就做好了凍起來的,等到了時間蒸熟便是。

還有一半要在今天下午和夜裏親手做新的,也算是特供品了。

“我考託福那一年,我爸還親自去排隊給我求了一個,金印上好像是……六百六十八?”越亦晚若有所思:“今兒倒是在大本營裏呢,半夜去吃十個怕都是沒問題。”

“六百六十八?”花慕之訝異道:“那估計是我親手摁的金印,好吃嗎?”

越亦晚思考了一會兒:“我一口吞了,是甜的鹹的都沒分清楚。”

太子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笑著道:“別人都是祈福,你倒是把它當零食。”

“聽母后說,明年這個時候,我也可以跟著你一塊摁金印了,”越亦晚不服氣道:“是我我就印個六六六八八八,再親筆畫個魚叉上去。”

“為什麼要畫魚叉?”

“幹爆那些錦鯉!”

到了元旦的淩晨四點,太子夫夫又被禦侍們請了起來。

今天是一年初始,要早早的更換吉服,梳洗打扮。

兩人都不是長髮,自然是沒法盤髮髻的,但玉冠還是可以用系帶綁在頭上,期間再插上泛碧的柳枝,代表如意吉祥。

吉服自是與新婚時不同的另一套,上頭描鸞畫鳳,還鑲著狐毛滾邊。

由於臨國是熱帶氣候的小島,冬日裏終不落雪,氣溫也只是涼快舒適,所以吉服也做的輕薄透風,並不算沉重。

越亦晚已經習慣了在化妝間裏打著瞌睡等工,等一切妥當之後才牽著他家太子一塊上馬車。

兩人披金戴銀一走出門外,便如那畫上的吉祥童子一般,看起來般配而又貴氣。

聽說長公主懷了二胎不方便出來,小王爺又在學校裏趕項目,兩人都提前請了假。

倒是其他宗親全都到齊,在等吉時的時候還不忘和這對新婚夫夫寒暄逗趣。

“——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孩子呀?”

“喜歡男孩女孩兒啊?”

越亦晚全程非常敬業的假笑,發自內心地感謝宮廷禮儀課教的那些話術,什麼陷阱都統統繞開,完全不落套。。

伴隨著九鐘接連鳴響,絲竹管弦和太鼓迎著東風齊鳴,皇族的人排成長隊走向祭壇,正上空的航拍無人機發出蜂鳴般的震響。

“一禮——”

“二禮——”

“三禮——”

禦侍高聲道:“跪——”

數十人在此刻整齊劃一的撩袍下跪,向古老的神明與血脈致以敬意。

越亦晚此刻顧不上玩笑,腦子裏反反復複地回憶著動作要領,跟著太子一起叩頭祈福。

畢竟是全國直播,連商業中心的螢幕上都在轉播,不能出錯。

敬香、拜祖、聽訓、謝籌——

整個上午忙活下來,他甚至領子和背後都沁了一層薄汗。

結婚那會兒因為下過暴雨的原因突然降溫,又要站在高臺上行禮,好歹還算涼快。如今正值元月,反而暖和的讓人想脫外套。

兩位殿下規矩自是一步不錯,而且還不約而同的開始走神。

在伏拜聽經的時候,一個在琢磨新題目會是哪個領域的,會不會考自己的短板,另一個則在思考後面幾章該怎麼寫,是不是該拎反派人物出場了。

老道士有點口音,念起來又快又長,簡直跟播廣告詞一樣。

問題是一個字兒都聽不清楚,只能跟著點頭。

等到了等候媒體採訪的時候,一個開始想家裏的法國毛巾布起球了沒有,要不要去倉庫查驗一下,另一個則開始琢磨女配的角色是不是太單薄了些,要給她加點戲份。

“兩位看起來是相當恩愛啊,”記者笑的頗為八卦:“打算什麼時候要個小寶寶呢?”

越亦晚眉毛一跳,心想過個年哪兒這麼多催婚催育的,只給了個模棱兩可的回答。

花慕之幫忙擋了兩句,又一瞥旁邊候著的霍禦侍,後者立刻請了另一家報社的記者來採訪問題。

等了許久,才終於到了分發玉京糕的時間。

梅花糯米糕早已蒸的溫熱,蒸籠一揭更是散出令人怦然心動的蛋奶香味來。

越亦晚起床時臨時吃了點東西,這會兒已經餓得饑腸轆轆了。

他咽著口水一臉波瀾不驚,其實心裏簡直想悄咪咪吃幾個。

官員們在鏡頭下接受皇室的祝福,還不忘對著鏡頭說幾句吉祥話拉拉選票。

明廟附近的民眾更是翹首以待,一百多人的隊伍早已排滿,期間還混進去了好些黃牛販子,小心翼翼地觀望著旁邊的員警和收尾。

被抓到了是要去拘留所的。

十余個高身份的皇親國戚發完了六百六十個,花了接近半個多小時。

越亦晚跟著所有人合影和致意,又在儀仗隊的中心跟著車隊巡街回宮,一路聽著民眾們歡呼尖叫,還有好些花炮發出砰砰砰的聲音。

他微笑得得體而溫和,隔著長街跟街道兩側的民眾揮手致意。

等終於回到了宮裏,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花慕之還有要事在身,回宮連飯都顧不上吃,就換了西裝和父母再次去前廷宴客。

他作為新晉的太子妃,今年還不用強制參加這些政治場合,可以在朝明殿裏好好睡個午覺。

洛禦侍幫他把臉上的粉底都卸乾淨了,才悄悄道:“殿下,太子給您留了個好東西。”

“什麼?”

掌侍從小廚房裏取來了一個小蒸籠,裏面竟然臥了一隻晶瑩剔透的玉如意,正散著糯米的甜香味。

越亦晚一怔,看見那玉京糕上也按了金印,寫著壹佰陸拾陸。

“備車。”

越品正加著班,喝著普洱茶看著財務報表,忽然聽見辦公室門響了兩聲。

“誰?”

“我!”小兒子開門就進來了,手裏還抱著個小蒸籠。

“喲呵?”越品笑了起來:“你今兒打扮得跟個玉面小狐狸似的,都上電視了,不在宮裏跟著招呼客人,來我這兒了?”

“我哥是不是笑我了?!”

“對。”越品點頭:“他覺得你畫的跟要唱戲似的。”

“他到底是不是我親哥哥!!”

越亦晚摸著手裏的小蒸籠,兩三步湊了過去,一臉獻寶地把蒸籠打開了:“爸,我是來給你送外賣的。”

蒸籠一打開,還散著余溫呢。

“聽說這個可甜了,您嘗嘗!吃了長命百歲!”

-2-

日月祭結束之後,總算能休息一段時間。

花慕之手頭的瑣事基本上都告一段落了,可以花更多時間來打理晉江這邊的事情。

他漸漸發現些問題出來了。

有的讀者喜歡在他的評論區指點江山,甚至會打個負分刷存在感。

“邏輯崩壞!寫的什麼東西啊!太爛了,簡直浪費時間!”

“怎麼還沒到感情線啊,這女主是個弱智吧,碰到男人都不知道爭取一下嗎?”

“作者一天才更三千字有毒吧,寫的還這麼小白,棄文了棄文了。”

可是把他們的客戶號ID在後臺一查,訂閱率卻是零,根本沒有購買過V章。

那些訂閱率百分之六十以上的讀者,往往都可愛軟萌,不是撒花就是鼓勵叫好,就算遇到了問題也大多能很理智的分析思考,客客氣氣的討論矛盾。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既然沒有買,他們為什麼知道自己V章裏講了什麼故事,還挑三揀四的恨不得搶了鍵盤自己寫?

花慕之這些天裏忙得都有些顧不過來,半夜裏寫到一兩點也是常事,還查了不少資料。

他以為是自己累糊塗了,記錯了客戶號,可事實就是,那幾個在評論區上躥下跳的奇怪生物,還真不是買過V章的讀者。

……難道是我得罪誰了?

太子瞥了眼還癱在床上補覺的銀髮青年,決定問問作者群裏的朋友們。

【山樆】:請問下,為什麼有人沒有購買過V章,但是知道我寫的內容?而且語氣很凶的樣子……

【川貝】:你是不是遇到盜文了!

【山樆】:……盜文?

【川貝】:[看萌新的眼神.jpg]你去度娘上搜搜你的小說吧,可憐的娃。

花慕之皺了眉頭,真的去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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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這是怎麼一回事?

什麼叫全文閱讀?我這剛寫了個開頭,連結局都沒有想好,你哪兒來的全文?

他屏住呼吸一頁頁的點開,竟發現真的有許多這樣的網頁。

有的只盜取了非V章節,還有的竟然公開發表他的付費內容。

這種被冒犯的感覺清晰而又真實,讓人頗有些惱火。

花慕之本身不是很擅長鍵盤盲打,以前寫故事都是用電子筆一筆一劃寫下來的,後來為了湊入V的萬字更新,連著一個星期都睡眠不足。

這V章裏的幾千字上萬字,全都是日日夜夜裏花時間和精力寫下的,憑什麼就被你這樣不告而取?

還有那些看盜文的讀者,怎麼還有臉來評論區裏鬧得人不得安寧?

他覺得有些頭疼,想要聯繫這些網站的負責人,讓他們把這些違規內容都下架掉。

可是翻到網站的底端,又出現了一行字——

【本站所有小說及評論均為網友發佈!僅代表發佈者個人行為,與【XXXX網】立場無關!】

【本站所有小說為轉載作品,所有章節均由網友上傳,轉載至本站只是為了宣傳本書讓更多讀者欣賞。】

花慕之沉默地看著這相同的說辭,直接給自己的律師打了個電話。

“權宓。”

“什麼事?收購案那邊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回頭把檔發你。”

“你過來一趟。”

越亦晚睡醒的時候,發覺太子已經去了抱樸殿。

他揉了揉腰窩,去換了身能遮住脖子的長領小袍子,用過早餐之後也去了抱樸殿。

一上樓就看見書房的門開著,另一個沉穩深厚的男聲似乎憋著笑:“你找我來,就是為了這事?”

銀髮青年探頭一望,瞥見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坐在太子對面,渾身散著成熟男人的氣息。

“這是我的律師。”花慕之簡單介紹了一下:“這是我太太。”

他在說太太兩個字的時候,語氣儘量地表現出從容自然,然而還是有微微的停頓。

越亦晚一聽見這稱呼,心裏就開出花來,笑眯眯地走過去和權律師打招呼。

權宓,哥倫比亞法學院博士畢業,回國以後主管太子的法律團隊,在名譽案、經濟案等多項事務中都勢如破竹,短短幾年裏在業內都樹立了威名。

然而他今天被請過來,是為了處理太子殿下的……盜文問題。

“我找人幫忙爬蟲了一下,大概有三十幾家網站有盜文,還有人開了Q群傳播資源。”權宓敲著鍵盤給下屬佈置任務,努力保持語氣的平靜:“所以——全都處理一遍?”

花慕之面無表情:“全都告一遍,告到勝訴為止。”

一個都不要留。

權宓坐著馬車離開溯明廷的時候,只感覺真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他那位處理公務時向來不苟言笑的老闆,居然在偷!偷!寫!小!說!

而且還上架開V了!

那些個盜文狗怕是不知道他們盜了誰的文……自己手下的這個團隊可各個都是狠角色,處理一個跨國侵權案也完全是小事一樁啊。

權律師摸了摸下巴,心想太子這也是真生氣了,拿義大利炮去轟蒼蠅。

那就都告到他們破產好了。

越亦晚等著節目方那邊的通知,最近也沒有工作要忙,免不了粘著太子跟他胡來。

這平日裏嘴硬又不肯低頭,真開了葷又欲罷不能,便是有一百個花樣幹個痛快。

花慕之已經習慣了一天洗兩三遍澡的日常,有時也太寵著他,做完了還打橫公主抱著去浴室,親手給他洗頭髮清理身體。

越亦晚被喂飽之後就總是昏昏欲睡的,有時候太子回抱朴殿看書去了,他也跟過去趴在他的腿上睡覺,粘人的像只暹羅貓。

能夠有喜歡的人……真好啊。

等他迷迷糊糊睡醒了,已經是黃昏了。

越亦晚抬起頭來,在太子懷裏蹭了蹭,爬起來看他又在看什麼書。

“餓了麼?”花慕之低頭親了下他的銀髮,低聲道:“最近你太胡來了,我讓小廚房煮了些滋陰補腎的湯粥,等會多喝一點。”

越亦晚迷糊著點了點頭,忽然意識到某些事:“我才沒有腎虛!”

“我反正不虛。”太子摟著他繼續看書,語氣裏帶著淡淡的促狹:“要節制啊。”

……怕是這輩子都節制不了。

越亦晚抬爪摸過桌子上的手機,大致回了幾條消息,然後例行檢查郵箱。

“咦!”

“咦!!”

他坐直了一些,瞬間瞌睡醒了:“我又過了!”

“多少名?”

“沒有說!”越亦晚亮出手機螢幕,一臉的小驕傲:“節目組還說要對我進行專訪!”

“專訪?”花慕之忽然想到了什麼:“是網路嗎?”

“不是,估計是過來採訪吧……等等?”

這做綜藝,例常是要採訪設計師的工作環境、拍攝他平時私下的一些畫面。

可問題是,自己現在住在宮裏啊。

“他們要是坐飛機過來……那我,我回別墅那邊拍完再過來?”越亦晚不想給皇后他們添麻煩,懂事地幫忙調解:“皇室這邊就不打擾了吧。”

“太后要是知道了,怕是要不開心。”花慕之噙了笑道:“她老人家可喜歡那個主持人了。”

“那……我回頭跟她請示一下?”

然而到了文清宮,事情的進展比現在還要順利。

“他們要過來採訪?!”

“你又過了?多少名啊?”

“小越啊你是不是要紅了?!”

太后整個人都精神了,直接連珠炮彈似的提問,還試圖打聽其他選手的八卦。

越亦晚沒想到老太太對這節目這麼熱愛,於是掏出手機來給她看自己在洛杉磯和那些幕後人員的合影,還有公司內部的各種照片。

太后興致勃勃地看完,又問道:“真沒說多少名?那是什麼時候播?”

“應該是1月19號,這會兒還是冬休期呢。”

老太太撇撇嘴,摸了摸他這一頭小銀毛:“還挺好看的,以前覺著標新立異了點,現在是越瞧越順眼了。”

轉眼到了家宴時間,連老太后也來赴宴,承繁宮裏僕人們往來不停,幾十樣珍饈美味變著花樣的呈了上來。

這個時代不需要銀針試毒,但多了更多的科學檢測手段,聽說仍然有專門試毒的侍從,工資還特別高。

——不過這種職業一般都沒太大風險,職業病恐怕是會變胖。

越亦晚聽著他們聊宮內宮外的逸聞,忽然想起了自己一個人去在洛杉磯的時候,花慕之略有些落寞的表情。

眼瞅著一個話題到了尾聲,他輕咳一聲,小心道:“陛下……太子如果今年有空的話,要不和我去國外度蜜月吧。”

皇后臉色微變,看向旁邊的皇帝道:“這事不急,以後再慢慢計議吧。”

花弘原本來在與太后談笑飲酒,此刻神色一變,直接冷著臉回絕道:“有什麼事非要出國?”

氣氛好像突然到了冰點。

-3-

花慕之沒有想到越越會突然在這種場合提這件事,下意識地賠笑圓場道:“亦晚不懂事,您不用跟他計較,繼續吃飯便是了。”

越亦晚愣了下,神情裏有些愕然。

太后欲言又止,眼神裏竟透出悲傷來。

越亦晚一看見平日裏這麼熟的奶奶眼睛都紅了,只感覺這件事沒有表面那麼簡單,起身賠罪道不是。

旁邊太皇太后直接撂了筷子,淡淡道:“放他出去,花慶之都出得,他憑什麼出不了?”

這話竟然聽不出是正是反,只讓氣氛更加劍拔弩張。

“您別生氣,”皇帝直接去安撫兩位老人家,努力讓她們兩人開心一些。

“沒事提這些做什麼,”皇后歎了口氣,只給了他們一個眼神:“你們兩退下思過吧。”

越亦晚略有些狼狽地向他們行了個禮才退下,可沒有一個人再看他。

花慕之直到走出承繁宮了,才低聲開口道:“下次不要提這些了。”

越亦晚只感覺自己莫名其妙踩了雷,此刻都不確定能不能問一聲為什麼。

他半晌沒吭聲,安靜地點了點頭,如同一個被突然訓斥的乖小孩。

花慕之也沒有帶著他回東宮,而是往寂靜的宮廷深處漫步。

“你還記得,宗譜上面,父皇有位皇兄嗎?”

“記得,二十四歲便病故了。”越亦晚詫異道:“怎麼突然提到這個了?”

“他不是病死的。”花慕之低著頭慢慢道:“是在父皇旁邊,槍擊而死的。”

父親當時親眼看見他的身體炸出一個血窟窿出來,驚愕到有一個星期都沒法發出任何聲音出來。

當時花弘原還是個王爺,隨兄長一起去外國訪問學習,卻無端地遇到這等禍事。

如果不是兄長把他一把推到地上,下一個被射殺的就是他自己。

太后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怮哭出聲,病倒了三年才漸漸恢復。

老太后也只能搖頭歎息,幫著把這些事全都遮掩了下來。

“後來,慶之鬧著要出國讀書,”花慕之站在了鳥園的秋千旁,看著一園的臘梅海棠道:“父皇不肯,慶之就直接離宮出走,差點又鬧出一樁事出來。”

那次他幾乎跟家裏翻了臉,最後還是去了法國,每個星期都要視頻問安,而且身邊也佈置了許多暗處的守衛。

“我沒想到……會有這些事情。”越亦晚半晌才開口道:“難怪太后奶奶會突然那麼難過。”

她知道兒子突然橫死在異國他鄉,恐怕也會痛苦又無力吧。

離開臨國,等於離開他們的保護網。

刺殺這件事,原因太難確認了。

有政治上的爭執與野心,有報復社會嘩眾取寵,甚至連邪教都想插一把手。

他們是皇室,哪怕與政要們從不往來,也無可避免的站在風口浪尖上。

有些事是能躲就躲的。

“現在時國與我們交好密切,度蜜月什麼的,過去也可以。”花慕之歎氣道:“但其他的國家,還是不要想了。”

越亦晚沒有馬上應下,只看著他道:“你多久沒有自己出宮去玩了?”

花慕之想了想:“一直都沒有過。”

他哪怕要去臨都的哪個風景區、遊樂場,或者是去某個大學訪問,官方都會提前安排打點。

自己已經習慣了做這個世界的透明人,活在和其他人截然平行的生活裏。

還沒等他再說什麼,越亦晚忽然張開懷抱圈住了他。

兩隻仙鶴立在旁邊等著投喂,歪著腦袋看得一臉好奇。

花慕之忽然被他抱緊,有些訝異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你這些年過來,一定很辛苦吧。”越亦晚輕聲道。

要背負這麼多期望,要面面俱到得做一個長子,要為皇室奉獻出所有的自由。

你一定隱忍了很久吧。

花慕之很少被這樣體恤,此刻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越亦晚伸手撫上他的頭髮,抱緊了他不肯鬆開,彷彿在努力傳遞自己的溫暖。

“會不會很孤獨……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

太子垂眸看著他,輕聲道:“在遇到你以後,已經快樂很多了。”

“還不夠。”越亦晚搖頭道:“有些生而為人的權利,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我們不能放棄。”

人只能活這一輩子,只有這麼短短的幾十年。

如果抱著無數缺憾就那樣死去,也太可惜了些。

花慕之伸手環抱了他許久,輕輕嗯了一聲。

他原先,早就放棄了幾乎所有的事情,連對終身婚姻都任由父母選擇。

可越亦晚是他的異數。

他總是在悄無聲息地改變許多事情。

第二天早上,越亦晚就被皇帝私下叫去了昭華宮。

越亦晚從來沒有單獨面聖過,加之太子一早就出宮去巡查投資項目了,此刻就有種紫薇要見容嬤嬤的感覺。

他甚至能腦補有個老禦侍獰笑著亮出金剛狼般的爪子,然後自己估計就會跟小白花一樣嚶嚶嚶瘋狂掙扎。

然而昭華宮裏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多餘的人。

禦侍已經年邁了,一頭白髮不苟言笑,但是並沒有拿什麼針線包。

線香寂靜地燃燒著,散著白芷與楠木的清淺香氣。

茶已經擺好,皇帝穿著華袍坐在長桌旁,彷彿是千百年前的守路人。

“見……見過陛下。”

越亦晚很少緊張,此刻竟有些結巴。

“昨天不是有意要給你臉色看。”花弘原示意他坐下,聲音不疾不徐,帶著從容與威儀:“你不該在兩位太後面前提這件事。”

那會讓她們想起喪子之痛,不是什麼好話題。

越亦晚低頭應了一聲,下意識地再次道歉:“是我沒有想好。”

“但是,我其實是贊同你的想法的。”

皇帝抬起頭來,神情坦蕩而又平靜:“再過幾百年,甚至只是再過幾十年,有沒有皇室的存在都存疑。”

越亦晚沒想到他上來就說這些,竟不知道怎麼接話。

帝王將相不是萬歲就是千歲,總歸是期望這一脈長久不衰的。

“連英國都長久有廢除皇室的爭議,納稅人們並不想供養這樣的吉祥物。”花弘原握著茶盞抿了一口,聲音沉厚有力:“臨國能保留這麼久,也得益於無數次的妥協與討好。”

“我這一代,總歸是已成定局的。”

“可是花慕之,他不能只是一個擺設,除了偌大的家產之外,他還應該熟悉這個世界才對。”

越亦晚怔了一下,鄭重地點了點頭。

是這樣。

“你很怕我?”花弘原見他一句話都不敢說,忽然笑了起來:“怎麼跟慕之小時候一樣。”

“也,也不是很怕。”

就是這個氣場太足了,比空調還冷……

“從前我也擰著不肯認,可有些事還是早些打算比較好。”花弘原長長地歎了口氣。

他親眼看著慶之和慕之選擇了截然不同的人生,變成了完全不一樣的孩子。

一個渾身上下都散著新銳與進取,另一個溫厚沉穩如老臣。

有時候,心裏竟有些後悔。

他沒有能力保護孩子在海外一定能時刻都安全無虞,更不敢讓兩個孩子都去賭一把。

可如果慕之當時拿了那份OFFER,去國外苦讀深造,如今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太后那邊可能心裏的傷還一碰就疼,老太后更是個守舊的人物。

就算自己想做什麼,明面上也要顧及她們兩位的感受。

“所以,我提前安排好了侍衛,準備等著你帶他出去逛逛的時候,暗中幫忙看顧一二。”

皇帝無奈笑道:“誰知道,你比我還小心,沒許可就絕對不帶他出去。”

越亦晚愣了下,下意識道:“您這是等著我冒犯宮規呢……”

“沒看見,沒抓到,便不算冒犯。”花弘原面不改色道:“這孩子也快憋傻了,你適當帶他出去轉轉吧,也別過火。”

越亦晚下意識地笑了起來,腦子裏開始跟走馬燈一樣的晃過各種有趣的地方,飛快地應了一聲:“明兒就帶他出去!”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問道:“那出國……將來有可能嗎?”

“有,但我這邊還要多安排確認才可以。”花弘原按了按眉心,語氣也頗為無奈:“如今皇室夾在兩党之間,連玉京糕的分發都要格外小心,也無力的很。”

越亦晚點了點頭,隨口道:“過個四五年再過蜜月也沒事的。”

皇帝噗的一聲笑出來,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越亦晚出了昭華宮,左右認了下路,一時間有些記不清該往哪邊走才是東。

還沒等禦侍領著他離開,遠處忽然傳來了馬車的聲響。

沒等車停穩,花慕之匆匆地就翻身跳了下來,一抬頭卻看見了臺階上東張西望的越亦晚。

“父皇——父皇沒為難你吧?”他的語氣有些焦急:“如果說什麼重話了,你別往心裏去。”

“沒,”越亦晚眨了眨眼:“他問咱兩什麼時候生孩子。”

洛御侍默默地扭頭看牆角,假裝自己不存在。

這青苔真好看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