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爽

發佈時間: 2022-10-04 17:5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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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兒紫漲著臉,被張媽推搡道:「你這蹄子,鬧到這一步,真是自討沒趣。你還戳在這裡做什麼?難不成還等著太太少爺賞你金銀?快跟我回去吧,收拾好了東西,明兒好走的痛快些!」說著,便把曉兒推搡著走了。

 曹太太眼瞅著曉兒的背影,恨道:「簡直無法無天了!我豈能由著一個底下人叉住了!」

 這會兒,春霖上前,道:「其實,我方才看見了。張媽確實對小兒擠眉弄眼的!曉兒說的也都是實在話。偏偏媽偏要顛倒黑白,也難怪曉兒要動氣!平白無故的,竟然被冤枉死了!」

 翠喜一聲不敢吭,心裡卻怪罪春霖簡直多嘴。她巴不得曉兒能立即閃離了曹家。可是,春霖的話似乎又給曉兒提供了一絲生機。曹太太聽到春霖如此說,也覺得有些下不來台。方才,她分明是故意顛倒了黑白。其實,她那麼做,也實在是因為一時衝動。誰讓她在歡喜月戲班子里白白的討了一場臊呢?

 表面上看,她贏了,硬是逼著蘇細煙立下了字據。可後來春曦和細煙竟然當眾做出了那種舉動。歡喜月戲班子里的人得了意。曹太太的心裡雖然佩服春曦和細煙做得出,可她的心裡畢竟覺得有些尷尬。春曦分明是當眾向她示威!

 這會兒,春曦道:「折騰了一天!今兒的事情簡直是太多了!我倒也累了,去歇息了。媽也把威風抖的差不多了,也該歇著了!」說完,看也不看翠喜,便獨自上樓了。

 春霖打發翠喜去收拾飯桌子了。他向母親問道:「不知道弟弟相親的事情怎麼樣了?出去了一天,不知道是喜還是悲?」

 曹太太沉著臉,道:「我壓根就沒看上那許家小姐。她簡直太大方了。我受不了她的大方。」

 春霖問道:「春曦怎麼想的?媽看不上的人,他自然也看不上了?」

 曹太太道:「他要是能看上麻糖許家的小姐,豈能和戲班子里的蘇細煙親親我我?」

 這話讓春霖和長安都覺得糊塗了。曹太太緩了緩,走到旁邊的案桌前。案桌上端放著一隻橢圓形的鎦金烤瓷茶盤。茶盤裡放著幾隻青澀的佛手。茶盤邊靜靜地躺著她經常用的那串佛珠。

 牆上掛著一幅五彩木版畫,刻著八仙過海圖紋。她拿起了案桌上面的楠木念珠,揉搓著,道:「從許家回來后,我和春曦一先一後去了歡喜月戲班子。當著細煙養父養母的面,我立下了字據,讓細煙簽字畫押了!當著戲班子所有人的面,我著實的抖了抖威風!」

 春霖和長安忍住嘴裡的笑。倆人都覺得曹太太的能耐太大了,簡直可以在八仙里湊一個數。

 曹太太把楠木念珠放回到案桌上,看到烤瓷茶盤裡的一隻佛手歪斜了,便把它拿在手裡,掂量了幾下,冷笑道:「真像是戲檯子上的故事一樣!春曦來的正當時!他竟然不管不顧的和蘇細煙摟摟抱抱的,當眾又親又啃的!他分明是向我示威!」

 春霖和長安聽到這裡,完全可以想象到當時的情境。春曦是什麼都能做得出的!長安噗嗤一笑,微微的低下頭。春霖眼瞅著母親臉上的陰霾,不敢笑出聲,在心裡憋著笑。曹太太把那隻青澀的佛手瓜送回到瓷盤裡,道:「他以為使出了殺手鐧,就能讓我服服帖帖的?哼!他還太嫩了!我告訴細煙的養父養母,春曦有能耐,就自己賺錢養活細煙吧!」說完,便搖搖晃晃的上樓了。

 長安抓起了曹太太剛才捏著的那佛手瓜,笑道:「簡直太荒唐了!竟然像電影里的情節!春曦和細煙也真做的出!我倒是小看那女孩子了!沒想到,竟然那麼的氣盛!」

 春霖跟著笑道:「總算覺得報了仇!春曦也該被媽好好的治一治了!只可惜,媽竟然沒看上麻糖許家的小姐。否則,我們又有的笑話看了!」

 翠喜正收拾著餐桌,自然聽到了這頭的話。她的心裡生出了嫉妒。她想象著春曦和細煙摟抱擁吻的情境,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她暗罵著春曦簡直不要臉。可她的腦海里卻把細煙想象成了自己。這簡直有些犯見了!

 春霖和長安回到了房裡。倆人商量著明天去穆氏拍賣行里看熱鬧。槐園的瑪瑙釵拍賣會就在明天。春霖自然答應了。他要陪著長安去看熱鬧。長安正想著明天穿什麼衣服去,卻聽到春曦的房裡發出了噗通一聲響,像是椅子被踢踹在地上的聲音。她正立在衣櫃跟前,對著架子上的衣服看著,聽到聲音,忍不住拿出一件銀白色電光綢的連衣裙,道:「這應該送給春曦穿,他正發著怒,肯定能讓這電光綢生電的!」

 春霖忍不住笑道:「你簡直恨死他了!這也是他自找的!誰讓他當初對你不尊的?」

 長安放下那件電光綢的連衣裙,拿出一條薑汁綴鳳仙花的絲綢旗袍,笑道:「我明兒就穿這件旗袍吧!外面罩上那件新買的白狐毛裘皮大衣!」

 春霖道:「隨你!你打扮好了,由著我看夠就好了!」

 長安溫存一笑,解下來那件旗袍紐扣上掛著的一隻裝著茉莉花粉的荷包,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笑道:「女為悅己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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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霖從後面摟住了她的纖腰,剛要開口說什麼,卻猛然想起了什麼。他立即鬆開了長安,訕訕的道:「天涼了!晚上多蓋一床被子。我去書房裡看會兒書。」說完,便耷拉著腦袋出門了。

 長安的手裡捏著那隻蝶形的白底荷包,心裡惘惘的。每天晚上的時候,春霖準備打地鋪、而她準備進裡間屋子休息的時候,都是倆人一天當中最尷尬的時候。名為夫妻,卻不能共枕,實在是苦惱。這會兒,長安眼瞅著那隻白底的荷包,覺得那象徵處子的白色簡直太刺眼了。偏偏還有白霜似的月光停在小荷包上,把****的嘲諷又深刻了一筆,簡直是糟蹋人。

 長安把那隻白底小荷包丟在了衣櫃深處。她關上櫃門,倚靠在櫃門上。偏偏櫃門也被漆成了奶白色。她的窈窕身影映在上面,活脫脫的貼著處子的標籤。她的心裡再次惘惘的。不過,她的心裡升起了一個念頭。春霖的病有起色了……這是醫院裡的洋大夫說的。那雖然是星星之火,可畢竟打破了原野深處的黑暗,是希望的影子所在。長安的心裡養著那幾點星星,盼著有一天能迎來燎原之勢。到那時,春霖的病好了,他就可以和她恩愛了。

 春曦正把自己鎖在房裡。他發著脾氣,剛剛把一隻礙事的木椅踹翻了。今天的事情,他簡直覺得太蕩氣迴腸了。先是在許家被許凝萃彬彬有禮的戲弄了一場,緊跟著又在歡喜月戲班子里被母親胡鬧了一場。他簡直覺得今天像是把一輩子的生老病死都過了一遍,就是那麼的沉重!

 許家的事情分明怪罪母親。要不是她聽了槐園的奉承話,她也不會害得他今天出醜,白白的讓許凝萃佔了便宜。戲班子的事情更是怪罪母親。他竟然絲毫沒有防備!他哪裡能想起來母親會臨時殺到戲班子里,逼著細煙在變相的賣身契上面簽字畫押呢!

 他鬱悶的躺在西洋鋼管床上,身體隨著海綿墊子上下彈動了好幾次。那陣彈動簡直讓他覺得如同浮遊在海面上,浪打浪,浪推著浪,一個勁兒的把他往猙獰的深海里吸。他即便沒有淹死,也去了半條命!趙凝萃自以為是的世俗,蘇細煙慷慨激昂的鬥志,曹太太凌厲癲狂的不講理,如同交織澎湃的海浪,簡直能要了他的半條命!

 他翻來覆去的,好幾個回合,總算讓自己的心沉寂了下來。那咆哮著的海浪聲漸漸退卻了。他靜靜的想,決定立即去物色一處像樣的宅院,最好還是一套獨門獨戶的花園洋房。他要和細煙在新房子里拜堂成親!在香港留學的時候,他竟然抽空跑到澳門去搖骰子。手氣好的時候贏了不少錢。那都是他的私房錢,瞞著蘇細煙,一直把握在他的手裡。如今滿打滿算,要是想在上海灘上買一處花園洋房,那簡直還差的遠著呢!

 春曦猛然坐起身,氣喘吁吁。屋子裡沒有開燈,黑漆漆的。可也沒有掩上那面厚重的棗紅色的金絲絨窗帘。有月光鑽進了蒙著秋霜的玻璃窗。雖然是一團凄迷的光,可畢竟能隱隱綽綽的照亮他的臉。他的眸子里撲閃著明晃晃的光。他的心裡動了主意,甚至可以說生出了邪念,他準備偷家裡的東西,變賣后湊錢買花園洋房。

 當然,他的心裡是存著極大的愧疚的。因為,他畢竟是個男人,曾經在母親,哥嫂,師父的跟前發過誓,他要自食其力的養活細煙,要她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那時候,他的豪邁簡直可以感天動地。可這會兒,他卻尾瑣的失去了鬥志。除了靠家裡,他還能怎麼辦呢?

 曹太太的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他雖是香港回來的留學生,也能找的到事情做,比如在學校里教書,在報館里做編輯,或者做些小買賣,可每月只能賺到杯水車薪,何年何月才能買到花園洋房呢?

 所以,春曦只能變成一個沒有骨氣的人,偷盜家裡的珠寶首飾去變賣。當然,他這麼做,也是可以被世人所原諒的……為了讓心愛的女人過上舒服的日子,所以不得不拋開道德枷鎖和豪言壯志,尾瑣的變成跳樑小丑。

 曉兒正在房裡哭哭啼啼的。她如今心情平復了,回想起剛才盛氣凌人的和曹太太吵鬧,簡直是傻的可憐。她白白的丟了這裡的事,即便回到老家,還不是照樣要找事做?曹家是豪門望族,巴心巴肝盼著來這裡做事的人多了去了!她走了,曹家照樣是曹家,新來的丫頭照樣做事!這世上缺了誰不可呢?

 張媽的心裡也正後悔著呢!她跟著鬧了一場,實在沒有意思。本來嘛,她和曉兒無冤無仇的,可她竟然把曉兒逼走了。這實在是天理難容!可誰讓曉兒像是吃了槍葯似的,沒大沒小,對她指鼻子上臉的罵呢!祝媽的心裡其實是偏向曉兒的。她正在曉兒的跟前苦勸著,根本就不搭理張媽。

 曉兒終於哭夠了。她抱著膝蓋坐在床上發獃。窗戶上掩著一道藍色的布帘子。上面白花花的一片,像是雪似的。黑漆漆的天幕上的月亮越發的光潔了。窗帘上的白月光也愈發的亮了。那分明是白月光,可曉兒卻覺得那是雪光。她的心裡正落雪凄迷。

 翠喜收拾完了桌子,在廚房裡洗完了那些油膩的杯盤。她料想著曉兒肯定要哭鬧一晚上,所以壓根就不想回下房裡歇息了。好在,客廳的沙發上能睡人。她決定在沙發上委屈一夜。等曉兒滾蛋了,她就可以回下房裡歇息了。她既然拿定了主意,便悄悄的回到下房裡。她先是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聽,聽到張媽正喋喋不休的勸著。竟然沒有聽到曉兒的哭聲。

 她悄悄的推開房門,正好迎著曉兒的目光。曉兒坐在窗帘旁邊,被凄迷的月光籠罩著身體。她的臉色慘白,像是正戴著一副白瓷面具。她的一雙眼睛紅彤彤的,像是面具底下邪魔的眼睛。張媽和祝媽守在旁邊,耷拉著臉,身影浸在沒有月光的地方,黑黝黝的,猙獰可怖。

 翠喜冷笑了幾聲。她雖然已經壓低了嗓音,可因為屋裡的沉寂,實在讓她的冷笑聲沒有地方掩飾。那陣冷笑逼進了曉兒的耳朵里,她像是活了過來,抓起床上的一把掃帚似的拂塵,對著門口就丟了過來。翠喜機靈的躲開了。那把拂塵正好砸在了房門上,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緊跟著便是嘎啦的落地聲。

 翠喜沒有搭理曉兒,抓起自己的被褥,一溜煙的出了房門。房門還沒關上,又是一聲悶響傳來。這一次,曉兒丟過來一隻景泰藍紋絲胭脂盒。那是翠喜用的胭脂盒,裡面盛著的大紅色的胭脂粉撒了一地板。翠喜眼瞅著地板上那團猙獰如血的大紅色,恨不得能衝上去和曉兒拚命!可是,她忍了忍,順手帶上了房門,罵了一聲難聽的,隨即便一溜煙的跑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