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霖回過神，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步伐踉蹌的走了出去。他飄飄搖搖的來到了大上海夜總會門口，攔住了一輛過往的洋車。車夫以為他喝醉了，把他小心翼翼的攙扶到了洋車上。洋車夫問春霖去哪裡。春霖竟然想不起來自己住在何處了！
他強迫自己回想著，終於想起來了住處。洋車夫把他送回到了曹公館里。小廝駕著他走進了公館里。曹太太和長安正焦急的等著春霖回來呢。倆人都不知道春霖去了哪裡。
這會兒，春霖醉醺醺的回來了。曹太太和長安看了以後，都覺得很心疼。
春霖走到了長安的身前，目不轉睛的看著長安。長安眼瞅著春霖悲憤交加的神情，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問道：「春霖，你去哪裡了？怎麼喝了這麼多的酒。」
春霖一聲不吭，低頭上樓了。曹太太和長安眼瞅著春霖的背影，都覺得很奇怪，壓根就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長安琢磨了一會兒，道：「我想，春霖肯定是為了孩子的事情而煩惱吧！他吃了那麼多中藥，可壓根就沒辦法改善。我和他去了教會醫院複查，醫生看了檢查結果，說沒有什麼變化！春霖聽了以後，心裡肯定泄氣了。」
曹太太嘆息道：「所以，他才會借酒消愁的！他也真可憐！我們也實在沒有辦法了！請過了那麼多的老中醫，可壓根還是沒辦法。哎！這麼下去！春霖肯定會意志消沉的！我想，你還是和他做點兒事情吧！」
長安道：「我們還是把那隻翡翠碗送回先祖的墓穴里吧！借著去南京的機會，我陪著他出去散散心吧！他整天悶在家裡，心情肯定很煩悶的。」
曹太太道：「也好！我正準備讓你和春霖去一趟南京呢！要是合適，你們過兩天就動身吧！」
長安道：「媽！你放心吧！我上去和春霖商量，他肯定很願意和我一起去南京的！」說著，便走到了樓上，回到了卧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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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霖壓根就不在卧房裡。長安轉身去了書房，看到春霖正悶坐在書桌前的木椅上。他看到長安進來了，沒有啃聲。他現在已經清醒了許多，回想著在大上海夜總會裡發生的事情，覺得先不要驚動長安。等到明天晚上，他親眼看了黃燕飛帶去的照片以後，他再回來和長安對峙。
長安道：「我知道！你的心裡很苦悶。你吃了那麼長時間的中藥，壓根就沒有任何的效果！醫生說，你的化驗結果還是老樣子，壓根就沒有任何的起色。所以，你覺得心灰意冷了。可我覺得，這畢竟不是短期內能解決的事情！我們一定要有持之以恆的耐心！千萬不能性急！」
春霖道：「我知道這個道理。可我的心裡實在很苦悶，所以，我去大上海夜總會去喝酒了！不過是借酒消愁而已！可現在清醒以後，心裡卻更痛了！」說到這裡，不由得抬起頭，眸光里湧出了複雜的神情，靜靜的望著眼前的長安。
長安哪裡能知道春霖的心事呢？還以為他只是因為要不上孩子的事情而傷心。她說道：「剛才，媽說了，要我們過兩天去南京一趟，把那隻翡翠碗送回到先祖的墓穴里！我想，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去南京轉一轉，散散心吧。」
春霖微微的點了點頭，道：「好！這樣一來，媽的心愿就了卻了！否則，她的心裡肯定會一直記掛著那隻翡翠碗的！都是春曦和細煙招惹的！」說到這裡，站起身，走到了書櫥跟前，拉開了書櫥的那兩面厚重的木門，從裡面抽出了一本書，放在了書桌上。
長安替他合上了書櫥的那兩面厚重的木門，道：「你喝了那麼多的酒，還是早點兒歇著吧！何苦又費心看書呢！你瞧，你的眼睛都已經紅了……」
春霖嘆息一聲，道：「也是！我的眼睛都已經紅了！只因為，我的心裡一直在流血！」說到這裡，深深的看了長安一眼，沒有繼續說什麼。
長安道：「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我的心裡何嘗不是苦悶著呢？我們夫婦二人都是苦命人！」
春霖冷笑了起來，一聲高過一聲。長安也沒有多想，道：「你還是回房裡歇著吧！休息兩天，我們就要準備去南京了！」
春霖默默的走出了書房，回到了卧房裡。長安掩上了書房的門，隨著春霖回到了卧室里。春霖走到了鋼琴前面，道：「我想聽你彈鋼琴！好嗎？」
長安正想著用什麼辦法讓春霖舒心呢。她聽到了長安的話，立即顯出了開心的樣子，道：「好呀！你喜歡，我就彈給你聽！」說完，便十分喜悅的坐在了琴凳上，把一雙縴手放在了鋼琴的黑白琴鍵上，彈奏起了春霖喜歡的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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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霖走到了窗戶跟前，背對著長安，看著玻璃窗外凄迷的夜色。那晚的夜色很深，只因為天幕之上壓根就沒有星辰和月亮的影子。那些明晃晃的，能發出亮光的東西，都消失不見了。
長安彈奏鋼琴的身影映在了窗玻璃上。只因為夜色實在是太凄迷了，外面的光線很微弱。所以，她的影子像是浸泡在了一片朦朧的冰湖裡。春霖望著冰湖裡的影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指，觸摸著那團橘黃色的影子。他的手指微微的哆嗦著，因為，他的心也在顫抖著。
他實在很難想象，眼前的這個曼妙典雅，溫存脈脈的女人竟然會像黃燕飛描述的那麼的低見！他簡直不敢相信！雖然，他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可是，自從他和長安「結婚」以後，他無時不刻不在感受著她對他種種的好。
可是，他畢竟已經失憶了，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長安到底做過什麼事情，他簡直一點兒印象都沒有了！他拚命的回想著，絞盡腦汁的回想著，可還是回想不起以前發生過的事情。
春霖的心裡五味陳雜。他緩緩的轉過身，倚靠在窗台上，靜靜的看著正專心彈琴的長安。他覺得，明晚的這個時候，一切就都有答案了！他的心裡存著一絲希望，盼望著黃燕飛拿不出她聲稱的那些照片！
翌日，曹太太向春霖問道：「你昨晚喝了那麼多的酒……我知道，你的心裡實在是太苦悶了！我想，長安肯定已經和你商量了。過兩天，你們就去一趟南京吧！把那隻翡翠碗送到先祖的墓穴里！」
春霖急忙說道：「媽！你放心。我和長安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的！從上海到南京很近的！」
曹太太道：「你們在南京多玩幾天吧。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你和長安都散散心吧！」
春霖微微的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什麼。他看了一眼長安，眸光里顯出了很複雜的神情。
那整整一白天的時間裡，他都存著很沉重的心事。午後，他獨自一人來到了後園里，坐在那乾涸的噴泉的台沿上。他的身後是那座漢白玉雕琢成的安琪兒拉小提琴的雕塑。安琪兒的身上蒙著一層細細的灰塵，顯得灰頭土臉的。
長安午睡起來以後，看到春霖不在房裡。她走到了後窗跟前，看著後園里的情境。她看到了春霖獨自坐在乾涸的噴泉邊的身影，心裡頓時湧出了凄涼。她記得，她曾經和春霖在那座乾涸的噴泉跟前說過話。當時，陸懋琦正三天兩頭的找曹家的麻煩。長安和春霖發愁著如何應對，著實的焦灼。
現在，長安回想著多年前的往事，不由得嘆息了幾聲。她走到梳妝台跟前，準備拿起那把桃木梳子梳頭。可她竟然把那隻桃木梳子掉在了地上。那隻桃木梳子頓時摔成了兩截……
長安愣住了。她呆望著地板上的那兩截桃木梳子，心裡隱隱約約的覺得可能有什麼事情會發生。
晚上的時候，春霖吃過了晚飯。他對母親道：「媽，你和長安上樓把那隻翡翠碗裝起來吧！」
曹太太道：「正是！我們現在就張羅好吧！省得到時候忙亂！」說完，便和長安上樓了。
春霖趁機溜出了公館。他坐著電車來到了大上海夜總會裡，還是坐在了昨晚的那間包廂里。
黃燕飛正等著春霖呢！她看到春霖走進了包廂，隨即便跟著進去了。春霖問道：「東西帶來了嗎？我想，你肯定不會偽造照片的！」
黃燕飛從小提包里摸出了幾張照片，送到了春霖的手裡，道：「我怎麼可能偽造照片呢？這些照片都是千真萬確的！你可以拿回去，讓長安親自過目！」
春霖看著那幾張照片，親眼看到長安被桎梏在了古堡的地牢里！那一剎，他心裡存著的所有的希望都徹底的破滅了！他哆嗦著手指，哆嗦著下巴，哆嗦著嗓音，道：「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你沒有騙我！竟然是真的！」
燕飛坐在了春霖對面的那隻小黑沙發上。她的身旁是一面白慘慘的牆壁。牆上掛著一幅油畫。油畫的內容是希臘神話傳說里的蛇髮女妖。她的那頭翠綠色的蛇發正吐著紅慘慘的信子，顯得是那麼的猙獰可怖。
春霖的眼圈已經紅潤了，哭道：「你告訴我！長安被人欺辱了！她還曾經被陸懋琦關在了大帥府里……」
燕飛故意深深的嘆息道：「哎！這就是她的命！她身為曹家的大少奶奶，竟然遇到了這種事情！可能有什麼辦法呢？誰也替不了她！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節了！當然，她肯定也是迫不得已的……可她畢竟被巴黎的強徒和上海的陸懋琦欺辱了！這都是不爭的事實！不管是誰的錯，她都已經是受害者了！這樣恥辱的經歷，是她這輩子都沒有辦法抹去的！我們大家都很可憐她，同情她，可誰也替不了她！」說到這裡，故意拿起那隻墨綠色的葡萄酒瓶子，給春霖面前的那隻高腳酒杯注滿了紅慘慘的法國葡萄酒，繼續說道：「最悲苦的就是你……你身為長安的丈夫，要和她一起分擔這份恥辱和罪孽！」
春霖一把把那隻紅慘慘的高腳酒杯掃到了地上。那隻高腳酒杯瞬間就破碎了，碎了一地！
燕飛道：「我知道你心裡的苦楚！身為男人，你竟然要承受這樣的痛苦！這可是人世間很大的諷刺！」說到這裡，故意站起身，嘆息著，走出了包廂。
春霖已經像是死過去了一樣。他的手一松，那幾張黑白照片輕飄飄的落在了地板上，被紅慘慘的葡萄酒水浸染著。一張黑白照片上面多了紅慘慘的東西，猙獰刺目！
那晚，曹太太和長安裝好了那隻翡翠碗，下樓看到春霖竟然不見了。張媽剛才在廚房裡刷碗，也沒有看到春霖。長安問了門口的兩個小廝。他們說，春霖出去了，朝著電車站的方向走去了。
曹太太和長安都不清楚春霖到底去了哪裡，心裡都十分的著急。長安道：「我想，春霖肯定又去大上海夜總會喝酒了！媽，你在家裡等著，我現在就去大上海夜總會！」說著，便叫小廝送她出門。
曹太太眼瞅著長安坐著汽車走了，她說道：「春霖太不懂事了！哎……也難怪……他的心裡很苦……只能借酒消愁了！」
長安來到了大上海夜總會裡。她要小廝在門口等著，她自己匆匆的走了進去。她從服務生那裡打聽到了春霖，迫不及待的跑進了那間包廂里。
外面的樂池裡正演奏著管弦樂，是一首格外悲涼的曲子！因為燈火粲然的舞台之上，當紅歌女正唱著一首哀婉纏綿、催人淚下的情歌。有客人專門點了那首悲涼的歌。
長安踩著那悲涼的曲調走進了包廂，看到春霖竟然像是死了過去一樣，耷拉著腦袋，一動也不動。木地板上散落著破碎的玻璃碴，還有幾張黑白照片。
長安跑了過去，輕輕的搖晃著春霖，關切的道：「春霖，春霖，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又喝醉了！跟我回家吧！媽很擔心你呢！」
春霖迷迷糊糊的，正被一場猙獰的夢魘折磨著。他聽到了長安的呼喚聲，驀然驚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到了長安。那一剎，他簡直像是瘋了一樣，跳起身，順手給了長安好幾個嘴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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