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灘的曹公館里，曹太太正督促著張媽和祝媽收拾後園里的落葉。已經是初冬了，草地里滿是枯黃的落葉。張媽和祝媽收拾完了以後，匆匆的跑到了公館客廳里。
張媽揉搓著雙手，道：「今年的天氣真奇怪！剛入冬就這麼冷！濕氣也大！」
祝媽道：「我們還是提前把太太過冬的皮子衣服曬出來吧！」
倆人正說著，曹太太從樓上下來了，道：「外面怪冷的，你們趕快暖和暖和！我剛找出來兩隻手爐，你們用吧！」說完，便把兩隻手爐放在了茶几上。
張媽道：「太太，我們把你過冬穿的皮子衣服拿出來吧，放在太陽底下曬一曬。」
曹太太道：「你不說我還忘了呢！那就麻煩你們了！」
祝媽笑道：「你聽太太說的！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曹太太急忙走到了兩個老媽子的身前，道：「我們都是一家人！你們幫了我那麼多年，我真的沒有什麼答謝你們的！剛才，我上樓收拾皮箱，找出來幾件首飾。你們要是不嫌棄，就拿去送給媳婦吧！」
張媽笑道：「太太，您的東西可都是好東西。我那媳婦怎麼有福氣戴呢？」
祝媽跟著笑道：「太太既然賞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福氣！我們要是不收下，太太的心裡肯定會過意不去的！我那媳婦要是知道太太賞了東西，肯定會高興的念佛的！」
曹太太道：「我們相處了這些年，都已經是老姐妹了。你們以後就不要這麼的客氣了！我們都是一家人！」
正說著，細煙從樓上下來了。剛才，她聽到了說話聲，覺得很熱鬧，也下來湊熱鬧了。曹太太看到細煙下來了，急忙迎了上去，道：「你在房裡歇著吧。這裡沒有什麼事情。」
細煙笑道：「我在房裡覺得悶得慌，想出來透透氣。你們說什麼呢？這麼的熱鬧！」
曹太太笑道：「我找出來幾樣首飾，送給張媽和祝媽。你也知道，她們幫了我們曹家那麼多年，實在是我們曹家的大功臣。」
細煙點了點頭，道：「大嫂也這麼說。她說，張媽和祝媽真的是我們曹家的功臣，幫了我們那麼多年，任勞任怨的，實在值得我們學習呢！」
張媽急忙笑道：「二少奶奶，您過獎了！我們不過是做了該做的事情而已！」
祝媽感慨道：「這是我們和公館的緣分！」說到這裡，不由得想起了翠喜和曉兒，道：「以前，翠喜和曉兒還在公館里做事。如今，曉兒算是得了好處，嫁給了陸懋琦，在九港過著太太的日子！只可惜……翠喜和她男人早早的走了……」說到這裡，不由得紅潤了眼圈。
曹太太跟著嘆息道：「可不是！曉兒算是得了好處，衣食無憂了！只可憐翠喜！她那麼年輕，就早早的離開了我們！這也是她的運命！」
張媽道：「前一陣子，過老歷七月十五，我和祝媽去她和靈芝的墳上看過了。我們給她燒了好些紙，讓她和靈芝在那頭不缺錢花！這也是我們的一番心意！」
曹太太點了點頭，道：「剛才，我看報紙，外面的時局還不穩定。可華北戰場已經取得了很大的勝利。我想，這場戰爭很快就會結束的！鬼子們要是滾出了中國，我們就有舒心的日子過了！我們都盼著這一天呢！」
細煙道：「可不是！我們都盼著那一天早些到來呢！」頓了頓，問道：「不知道春曦在九港怎麼樣了！這幾天，他也一直沒有發來電報。我想，他和哥嫂，沐陽夫婦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的！他肯定正操心著廠子里的事情呢！」
曹太太勸道：「你不要擔心春曦！他肯定沒有事情的！有春霖和長安在，他的廠子不會吃虧的！之前，我聽春霖說，生產出來的玻璃工藝品顏色不濃。那頭的專家們都找不到緣由呢！我想，春曦肯定正為這件事情操勞呢！」
細煙道：「但願他和哥嫂能攻克難關！」
正說著，守門的小廝進來了，笑道：「太太，二少奶奶，少爺來電報了！」說著，便把電報紙送到了曹太太的手裡。
曹太太迫不及待的撕開了電報信封，和細煙一起看完了電報。細煙笑道：「想不到，春曦和哥嫂已經把那個問題解決了！還是我師父的親家幫的大忙呢！這簡直太奇妙了！在關鍵時刻，我的師父竟然幫了我們大忙！」
曹太太眉飛色舞的道：「可不是！在關鍵時刻，還是你師父給你們幫了大忙！他把你撫養長大，算是你的父母。」
細煙聽到這話，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生身父母。她的心裡微微的一酸，隨即笑道：「可不是！師父師母就是我的父母！春曦肯定會好生的答謝倆人的！」
曹太太收起了電報紙，笑道：「我把春曦的電報仔細的收起來吧！」說完，便緩緩的朝著樓上走去了。
張媽和祝媽去準備晚飯了。細煙跟著婆婆來到了樓上。曹太太走進了書房裡，把春曦發來的電報紙收在了專門的信封里。那隻信封里放著家書。細煙的心思還沉浸在生身父母的舊事里。曹太太一抬頭，看到細煙還在發獃，不由得關切的問道：「細煙，怎麼了？你看著沒精神！你快回房裡歇著！我送你回去吧！」
她送細煙回到了房裡。細煙坐在了窗戶跟前的搖椅里。曹太太給她的身上搭上了一塊兒薄毯子。她順勢坐在了床上，靜靜的看著細煙，問道：「你想吃什麼，我叫張媽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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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煙道：「媽！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剛才，你說起了那個話題，觸動了我的心事！」
曹太太問道：「想必是關於你生身父母的事情？怪不得你剛才走神了呢！你把心事告訴我吧！我想，你是不是想見一見你的生身父母？可是，人海茫茫，我們到哪裡去找呢？」
細煙道：「我和春曦已經見過倆人了！這已經是幾個月以前的事情了！我和春曦一直沒有說出來！我們覺得，實在沒有必要說出來了！可剛才，我實在情難自禁！」
曹太太不由得拉住了細煙的手，道：「細煙，你心裡要是有什麼苦楚就說出來吧！」
細煙嘆息一聲，把之前遇到生身父母的事情說了出來。曹太太聽完以後，跟著嘆息道：「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種父母！你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給了倆人錢，也算是盡到孝心了！我要是換成你，我也會和你一樣的，再也不要見到那對沒良心的男女！」
細煙點了點頭，道：「當時，真是巧！我和春曦竟然遇到了倆人！」頓了頓，道：「媽！你肯定還不知道吧！其實，我和翠喜是親姐妹！」
曹太太聽到這話，立即瞪大了眼睛，簡直目瞪口呆了。細煙用一種十分悲涼的語氣說道：「媽！我當時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實在覺得意外！可這真的是事實！你難道不覺得，我和翠喜長得很像嗎？」
曹太太回憶著翠喜的模樣，不由得感慨道：「可不是！你和翠喜長得很像！真的是一對親姐妹！如今想來，真的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只可惜，你姐姐已經不在了！」說到這裡，不由得捂住嘴哽咽了起來。
細煙嘆息一聲，道：「姐姐過世以後，我才知道這個秘密！只可惜，當年，她在的時候，我們還吵過很多次的架！都是為了春曦！如今想來，我竟然連聲『姐姐』都沒有叫過她！」
曹太太收住了眼淚，勸道：「細煙，你姐姐的在天之靈肯定會看著你的！所以，你的心裡不要覺得難過了。說不定這會兒，她就看著你呢！你現在懷著身孕，經不起傷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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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煙也收住了眼淚，道：「我把姐姐的事情也告訴了父母。也算是交代清楚姐姐一輩子的事情了！自從那次之後，我和春曦都沒有見過那對無情的人！以後，我也不想見到倆人了！」
曹太太道：「倆人既然開著商行，日子肯定能過得下去。另外，倆人也是有兒子媳婦的人！你也不用為倆人操勞了！」
細煙道：「可不是！我實在沒必要替倆人操心什麼了！我不過是把這件事情告訴媽而已！」
曹太太拉住了細煙的手，道：「你現在懷著身孕，千萬不要多慮。你是被峨眉春夫婦養大的！峨眉春和歡喜月夫婦才是你的父母！」
細煙點了點頭，轉移了話題，照舊說著春曦的事情。婆媳倆人細細的聊著春曦的事情，打發著午後的時光。
在九港，沐陽和凝萃正焦灼的等待著上海發來的電報。凝萃爸媽應該已經收到電報了。可是，倆人到現在還沒有回電。凝萃的心裡不由得焦灼萬分。沐陽也跟著焦灼不已。沐陽媽眼瞅著倆人的忐忑，心裡也跟著著急了起來。她一驚一乍的說道：「不會出什麼事情了吧？」
凝萃的心裡本來就凝聚著憂愁，聽到婆婆的話，眼圈不由得紅潤了。沐陽急忙說道：「不會的！我們不要多慮！」
正說著，外面傳來了郵遞員的聲音。凝萃跑到了洋樓外面，從郵遞員手裡接過了電報信封。
電報真的是從上海發來的。凝萃顫抖著雙手，撕開了信封，抽出來電報，仔細的看著。
外面起風了，吹的那張單薄的電報紙飄飄忽忽的。
沐陽站在凝萃的身邊，也看著電報紙上的內容。倆人的神情都彷彿被凍住了！
沐陽媽看到倆人一直站在外面，像是中了定身法似的，立即跑了出來，湊了過去，看著電報紙上的內容。她看完以後，嚇了一大跳，簡直把凝萃和沐陽都嚇醒了。她喊叫了起來。沐陽爸跑了出來，問道：「怎麼了？你一驚一乍的！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沐陽媽喊道：「凝萃爸媽竟然被鬼子綁架了！鬼子要凝萃回上海灘！」
沐陽爸奪過了電報紙，仔細的看了一遍，也跟著喊叫了起來，道：「怎麼會這樣呢？怎麼會這樣呢？」
凝萃覺得一陣暈眩，腳底下軟綿綿的。沐陽急忙攙扶住了她，扶著她回到了洋樓里。沐陽爸媽也跟著回去了。沐陽媽不住嘴的嘮叨著，引得沐陽的心裡愈發的覺得煩亂了起來。
他扶著凝萃回到了樓上的卧房裡。凝萃昏昏沉沉的躺下了，說不出一句話。沐陽勸道：「凝萃，你可千萬不能著急！事情還有希望！真的還有希望！」
沐陽媽聽完了這些話，冷笑道：「哪裡還有什麼希望呢？她爸媽都被鬼子抓起來了！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你又不是神通廣大的孫猴子，哪裡有本事救出她的父母呢！」
凝萃的心裡本來已經充滿了絕望，聽到婆婆的話，簡直連死的心都有了。她想大哭一場，可壓根就流不出眼淚，唯有連連哽咽了！
沐陽焦灼的喊道：「凝萃！你要是想哭，就乾脆哭出來吧！」
沐陽媽嘆息道：「真是可憐人！」頓了頓，咬牙說道：「凝萃的爸媽要是懂事，肯定會自我了斷的，不會再連累你們的！」
凝萃聽到這話，慘叫了一聲，頓時暈厥了過去。沐陽叫喊連天的，好不容易把凝萃叫醒了。沐陽媽早已經被沐陽爸拉了出去。老兩口正在樓下的會客室里吵鬧不休呢！
沐陽把凝萃摟在了懷裡，哭道：「凝萃！你不要聽我媽胡說八道！你爸媽不會有事的！」
凝萃獃獃怔怔的望著天花板上的紅慘慘的蚊子血，照舊說不出一句話。
沐陽哭道：「凝萃！你不要這個樣子！求你說句話吧！求你說句話吧！你不要這個樣子！你可以哭出來，喊出來，罵出來……千萬不要這個樣子……」
可凝萃照舊哭不出來，喊不出來。她簡直像是中了定身法，一動不動，瞪著一雙充滿凄婉的眼睛，靜靜的看著天花板上紅慘慘的蚊子血。
沐陽把凝萃放在了床鋪上，跑到電話跟前，給附近的醫院打去了電話。
沐陽媽悶坐在會客室里，一聲不吭了。她的腦子裡反覆的閃爍著一個念頭。她的手裡捏著從上海那頭髮來的電報紙，心裡不停的閃爍著那個念頭！
醫生和護士來過了，給凝萃打了針。凝萃睡著了。可是，在睡夢裡，她還時不時的發出了呢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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