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發佈時間: 2024-04-27 17:3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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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燙手

風越來越冷。

體溫被風雪裹着帶走大半, 身上冷冰冰的一點知覺都沒有。

葉枝一點點擦乾淨眼淚,收起手機。

傷到的腳腕已經凍得木了,但也還覺得疼。她輕輕吸了口氣,努力縮得更小一點兒,把指尖往袖口裏又藏了藏。

風雪太大,過往的行人都藏在衣領裏, 步履匆匆地踩在雪地上,發出細微的簇簇聲響。

末班車大概不會來了。

葉枝凍得有點兒發僵,試着撐住雪地,努力想要站起來。

小姑娘太單薄了,蹲了這麼久,身上的力氣早用光了。勉強站起一點兒, 腳下就又一滑。

正跌進了個滾燙的懷抱。

被熟悉的氣息迎頭攏住,葉枝有點兒怔神, 遲疑着擡起頭,正迎上林暮冬瞳底烏沉沉翻滾着的無聲驚濤。

他抱着她, 微垂着眼, 鋒利的眉宇被路燈打下一層深色的陰影, 氣息還有些不穩, 身上也積了不少雪色。

不知道在沿路找了多久。

葉枝輕輕打了個激靈,在他懷裏一點點縮起來。

林暮冬闔了下眼。

錯開她怔忡的注視, 林暮冬解開外套,把快凍僵了的小姑娘整個裹住。

怕再嚇到葉枝,他的動作輕柔得幾乎有些小心翼翼的, 聲音壓得低,嗓音一點點軟下來,盡全力斂起瀕臨失控的戾意:“別怕……”

他找了她一路。

集會主辦方說人已經走了,葉枝又沒回到酒店,林暮冬在幾站間找過來,總算看到了站牌下不起眼的小小一團。

差一點就弄丟了。

氣息盤轉,窒得胸口悶疼。

林暮冬側開視線,想要努力控制好情緒再說話,懷裏的小姑娘卻又輕輕掙動了一下。

“別跑。”

不想讓她更害怕自己,林暮冬垂着視線,聲音放得更輕:“你快凍僵了,我送你先去暖和一下——”

他的話頭忽然一頓。

在他懷裏一點點暖和過來的小姑娘,用力攥住他的衣領,輕輕哆嗦着,一點一點地,整個藏進了他的懷裏。

小小的一團,冰冰涼涼的,緊緊貼着他。

小姑娘委屈得不行了,臉頰埋進他的胸口,剛剛一直都努力忍着的淚水,忽然就像打開了什麼閥門似的,一連串順着臉頰落了下來。

林暮冬低下頭,繃緊的肩背無聲鬆緩,慢慢收攏手臂。

風雪忽然安靜得落針可聞。

葉枝被林暮冬抱回了車上。

隊裏有分配的車,只是不經常用。今天被林教練開出來,也沒派上多大用場,在路邊沉默着接了半天的雪,車頂上都堆起了一層淺淺的白。

車裏開了暖風,頂燈亮堂堂地打着,被雪蒙得模糊的窗戶徹底隔開了外面的寒意。

小姑娘啪嗒啪嗒掉着眼淚,被林暮冬護在懷裏,把事情斷斷續續地從頭說到了尾。

一點兒都沒瞞着,連手機都交了出來。

屏幕上還帶着一點點沒擦淨的水痕。

林暮冬看了她一陣,緊緊手臂,往懷裏護了護快要滑下去的人,把手機接過來。

她的手機也和人一樣,小小的一隻,套着軟軟的粉色的手機殼,一隻手就能拿的過來。

拿在手裏,都擔心力氣大一點兒就會壞了。

林暮冬找出張擦鏡紙,替她擦淨手機屏幕,眼底覆上一層不易覺察的冷意:“他說……你會毀了我?”

他的語氣依然柔和輕緩,葉枝沒覺察,吸吸鼻子,點了下頭。

林暮冬低頭,迎上她的視線:“那爲什麼還要告訴我?”

葉枝微怔。

林暮冬看着她,剛剛的一點寒意斂淨了,寧靜耐心:“他說會毀了我,你還是舉報了,不應該瞞着我嗎?”

小姑娘被他問懵了,還漾着水汽的眼睛眨了兩下,慢吞吞探出隻手。

她藏在林暮冬的臂間,還有些沒緩過神,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往回扒拉着自己的手機。

林暮冬垂睫,視線攏着她,半晌輕輕地笑了。

他把手機放回葉枝的手裏,掌心反轉,連着那隻還沒暖和過來的手一起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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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力道很輕柔,一手託着葉枝的背,把她整個人都護進懷裏,用胸肩掩起來。

沛然的暖意覆落下來,滿滿當當地裹着她。

葉枝被燙得輕輕一縮。

她只是縮了下,不是要逃。林暮冬大概也已經能分辨這兩者間的差距,依然圈着她,微低着頭,一點點地說給她聽:“我永遠不會靠那些藥回賽場。”

他怕嚇着她,聲音依然輕緩,卻又分明清冷乾淨,像是落在雪上的天光:“如果到了那一天,只有這一種辦法,我會自己埋了我的槍。”

葉枝眼眶忽然滾燙,擡手用力揉了下眼睛。

“以後不要再叫他h國隊醫了,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是不該用任何一個國家冠在稱謂上的。”

林暮冬圈着她,輕輕摩挲了下小姑娘的頭髮。

他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這個世界當然是會有陰影存在的。

棲身在常人看不見的地方,見不得光的角落,因爲某種理由,頂着某個光明正大或者冠冕堂皇的名頭,陰測測地滋生蔓延。

可以的話,他一點都不想讓葉枝看到這些東西。

但偏偏總是在某個不經意的關口,明明天氣晴朗,平靜無風,只是隨意拐進了條岔路,真實的世界就猝不及防地劈面相逢。

林暮冬垂下眼睛。

他只怕她會被嚇跑。

這種事原本就不該交給她來處理。

懷裏的小姑娘乖乖地蜷着,一動不動地在他懷裏藏着,露出一點點腦袋,清澈的眸子紅了一圈,還泛着點兒隱約的霧氣。

林暮冬靜默片刻,想要開口再說些話,微垂着的手忽然被輕輕攥住。

葉枝仰着頭,眼眶無聲無息地又紅了一點兒,抿緊脣角,把眼淚憋了回去。

小姑娘勇敢地從他的懷抱裏探出一點來,攥着他的指尖,輕輕晃了晃:“我做得對。”

林暮冬很聽話,垂了眼睫跟着重複,聲音低醇柔和:“你做得對。”

葉枝吸吸鼻子,用力眨了兩下眼睛。

水汽又不聽話地泛上來了。

葉枝蹙了蹙細細的眉稍,擡手把眼淚一把抹掉,仰起臉:“我以後不叫他h國隊醫了,叫他王八蛋。”

林暮冬被小姑娘的霸氣震了下。

他低下頭,視線攏着懷裏的小姑娘,隔了一會兒才點點頭:“可以。”

葉枝長長呼了口氣,又小鴕鳥似的扎回他懷裏。

林暮冬本能地張開手臂。

小腦袋貼着他的胸口,力道很輕,一點點蹭着往裏拱,像是想要藏起來。

軟綿綿的。

林暮冬摸了摸她的頭髮,想要幫她換個稍微舒服一點兒的姿勢,懷裏的小鴕鳥卻忽然出聲,嗓音輕輕的,帶上了一點點的輕顫:“我……沒有毀了你。”

林暮冬胸口狠狠一疼。

像是一隻手探進他胸口,握着心臟肺腑,盡全力一握,窒得眼前隱隱泛黑。

他纔剛剛弄清楚。

所有的道理都是明明白白擺着的,他想要什麼,想怎麼做,葉枝都很清楚。哪怕他不在身邊,也一樣能做出正確的抉擇來。

可就有些事是和道理無關的。

知道一句話是錯的,和不把這句話往心裏去,是沒有關係的。

他的小姑娘一個人,這麼害怕,在雪裏凍了這麼久。

林暮冬收緊手臂,嗓音不自覺地啞下來,一字一頓,落在葉枝的耳畔:“你沒有毀了我。”

他深吸了口氣,闔上眼睛,重複:“沒有毀了我,葉枝——”

被他叫出名字,葉枝從他臂間悄悄冒出一點兒頭,仰起臉望着他。

生疼的胸口一點點軟和下來。

不害怕了。

葉枝輕輕攥住他的袖口,想要出聲,柔軟觸感卻忽然覆上額頭。

乾燥,帶着一點點的軟,微涼,蜻蜓點水地落在她的額頭。

葉枝心跳驀地快了快。

林暮冬輕輕撫着她的頭髮,低下頭,脣畔擦過她的髮絲,聲音有些低,帶着一點點的嘆息:“……對不起。”

葉枝心口一緊,拉着他的袖口:“不是的——”

林暮冬單手覆住了她的眼睛。

有什麼力道隔着乾燥溫暖的手掌,不容抗拒地覆落下來。隔着指尖的縫隙,隱約透過極輕極柔氣息,拂過她的睫尖,輕輕撩開一片雪色。

林暮冬隔着右手,剋制而隱忍地低頭,親吻着她。

他的世界一點都不好,傷痕累累,暴躁孤戾,漆黑冷寂得能把人凍成冰。

他試過把她推開的。

林暮冬闔上眼:“對不起……”

他的嗓音低低的,沙啞柔和,摻了一點疲倦。

像是已經跋涉過太遠的路,踽踽獨行,風雪夜歸。

他陷在黑暗的陷阱裏,伸出手來,攥住滑落的光。

葉枝眼前是一片溫暖的黑,胸口輕輕起伏,心跳莫名快得停不住。

她的話頭被林暮冬的動作忽然打斷,莫名泛起一點兒緊張,嗓音細細軟軟的:“對不起——什麼呀……”

林暮冬攥住她的一隻手,把她圈進懷裏,整個環住。

小姑娘乖乖靠在他肩上,短絨似的碎髮輕碰着他,身體柔軟單薄,有點兒燙,軟乎乎地貼着他的頸窩。

大概是吹了冷風,多少有些着涼了。

林暮冬蹙了下眉,連自己的外衣一起脫下來,一起給她裹在身上,擡手試了試她的額溫。

燙手。

葉枝自己好像還沒發現自己在發燒,睫毛忽閃忽閃地,還比剛纔有精神了一點兒,眼巴巴等着他把話說完。

林暮冬抱着她,小心放在副駕上,單手環着她靠在椅背上坐穩,側身替她插好了安全帶。

他轉身發動了汽車,按滅頂燈打開雨刷,視線落在窗外的茫茫雪色裏,聲音很輕。

“你可能……以後都不能辭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