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春曦回來了，愁容滿面，道：「孫老先生簡直太不近人情了！他分明是故意宰熟！知道我們不會和他討價還價，所以狠狠的欺負我們！」說到這裡，氣鼓鼓的坐在了窗前的沙發上。
春霖笑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的！不過，我們應該記得孫老先生的恩情！當初，要不是他，我們根本沒有辦法解決玻璃工藝品顏色淡的問題！多虧了他幫忙，我們才把這個棘手的難題克服了！如今，他雖然利用了我們，可畢竟也是為我們服務的！」
長安道：「是呀！孫老先生鑽研出了新技術，是我們夢寐以求的！我們即便有所犧牲，也是有所收穫的！」
春曦道：「道理雖然如此，可我的心裡畢竟覺得有些失落。因為，師父和他畢竟是親家！」
春霖勸道：「你不要這麼想！他畢竟和我們沒有任何的親戚關係！再說了，這件事情，你師父和師母也不能說什麼……這畢竟是孫老先生自己提出來的！你師父和師母肯定還不知道呢！」
長安笑道：「春曦有時候簡直像個小孩子一樣！我想，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吧！我們已經和孫老先生說清楚了……等玻璃成品生產出來以後，我們先觀察一下市場！說不定，到時候，孫老先生會打消入股的想法呢！」頓了頓，道：「不過，這樣的可能性很小。我已經預料到了，我們的產品肯定會創造出巨大的利益的！」
春霖道：「我和春曦出去喝點兒酒吧！我不喝，陪著春曦喝吧！不走遠，就在對面的小酒館里！」
長安笑道：「你們去吧！你不要喝酒了，陪著春曦就好了！」
春霖和春曦來到了對面的小酒館里。春曦點了幾瓶紅酒。其實，他的心裡不是因為孫老先生的事情而煩悶。這些天，他一直在為自己的身世而憤懣著。之前，因為廠子里的事情，還有沐陽凝萃的事情，他壓根就沒有時間和哥哥說一說心裡話。
這會兒，他正好借著這個機會，可以向春霖吐露心聲了！他想了想，對春霖道：「大哥，其實，我早就想和你聊一聊了！我想，你還是把大嫂也叫來吧！」
春霖問道：「什麼事情……你怎麼神神秘秘的……我想，你肯定不是為了孫老先生的事情……」
春曦看著玻璃窗外熙攘繁華的街景，道：「我想說一說自己的事情……這些年，我一直把苦藏在心裡。今晚上，我真的要吐露出自己的心聲了！」
春霖聽到這話，立即明白了過來。他知道，春曦準備說起自己身世的事情了。他急忙起身，走到了櫃檯前，給大飯店裡打去了電話。長安接聽了電話。春霖道：「春曦請你去呢！他準備說一說他的身世了……剛才，他說，這些年，他一直把苦藏在心裡……今晚上，他實在忍不住了，準備傾訴內心的痛苦……」
長安道：「好！我現在就換好衣服過去！這幾天，我就覺得春曦的心裡藏著事情……好幾次，我都想問他……可一直忙亂著沐陽的事情……壓根就沒有機會問他呢！」說著，便放下了電話。
她專門換上了一件素雅的呢子大衣，戴上了墨藍色的禮帽，出了房門，來到了對面的那家小酒館里。春霖朝著她招了招手。長安坐在了春霖的身邊。她的身旁是一面玻璃窗戶。霓虹燈的光艷投映在玻璃窗上。當然，街上行人們的身影也頻頻的落在了玻璃窗上。
春曦道：「大嫂，我想跟你和大哥說一說心裡話！這段時日，我一直忍耐著。」
長安道：「春曦，我和春霖也是在前一陣子知道了你的身世！」說到這裡，看了身側的春霖一眼。
春霖一直很專註的看著春曦，此時，他緩緩的說道：「在來九港的路上，我在長沙停留了幾天。偏偏遇到了一個人，他和我們曹家也是老相識了。當年，爸爸還在的時候，他經常和我們家裡做生意。如今，他照舊經營著一家古董鋪子。我遇到他以後，他把你的身世告訴了我！當時，他和爸爸的關係很好，走的很近，自然知道爸爸的事情！我聽說以後，實在覺得驚訝！因為，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的親弟弟……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你和我竟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時，我聽到這個消息，實在不敢相信那是事實！」
春曦苦笑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那一年，我才六七歲。偏偏在一天晚上，我路過書房門口，聽到了爸爸的說話聲。從那時候，我才明白，我原來是爸爸的姨太太生養的孩子！我和你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當時，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說到這裡，聲音幾近哽咽。
春霖和長安的眼前都跟著紅潤了。春霖道：「可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弟弟！這麼多年過去了，每當你遇到麻煩的時候，我的心裡都是偏向你的！為了你，我不惜和媽吵過架……」
春曦道：「我想，你們現在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那麼的叛逆了吧！自從那晚，我得知自己的身世之謎之後，我的心裡就充滿了極大的悲慟！以前，我還懵懂的任性，把自己當成是曹家的二少爺……可自從那晚以後，我的心境就徹底的改變了……真的徹底的改變了……我的心裡生出了自卑……可憐自己……可憐自己……真的可憐自己……」
長安道：「春曦，我們都能理解你那時候的感受。那年，你不過才六七歲，還是花季一樣的孩童！偏偏，你竟然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當時，你肯定在想，你為什麼連生身母親的面都沒有見過呢！作為一個孩子，你最心疼的莫過於此！」說到這裡，不由得清淚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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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曦哭道：「你說的很對！那晚上，我悄悄的回到了房裡，鑽進了被窩裡，蒙著被子，悄悄的哭了一晚上……當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可憐！我竟然連生身母親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這實在是我人生的悲劇！」
春霖紅著眼圈，哭道：「春曦，從那時候開始，你心裡的那份自卑就迫使你改變了心境……」
春曦哭道：「可不是！那種無可奈何卻又不得不接受的自卑……迫使我改變了自己的心性……我變得淘氣不堪，故意和家裡人作對……把自己當成了曹家的敵人……那時候，你們肯定都不懂，我為什麼會變成那副模樣……你們都不清楚其中的緣由……那份掙扎和痛苦……只有我才能體味到……真的是苦不堪言……」
長安哭道：「那時候，你身邊連個安慰的人都沒有！所有的苦楚都要你一個人背負！你不過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哪裡能經受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掙扎呢！」
春曦端起酒杯，喝了幾口紅葡萄酒，道：「可不是！那時候，小小年紀的我竟然要經歷那種撕心裂肺的心疼！可那時候，我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在公館里，爸爸整天都要忙碌著生意上的事情……哪裡有功夫管我呢！況且，他也不知道……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謎……」頓了頓，再次端起酒杯，狠命的喝了幾口紅葡萄酒，道：「當時，在公館里，太太每天都用冷臉和冷眼對著我……」
春霖哭道：「那時候，我也年紀小……我怎麼能理解這背後的事情呢！」
春曦哽咽道：「大哥，我不怪你！從小到大，我都一直把你當成是我的親哥哥！你是那麼的關心我……我只能從你的身上得到親人的關愛……」
長安道：「真是苦了春曦了！如今，總算好了……你和細煙已經結婚多年，而且還有了孩子……你們的好日子都在後面呢……」
春曦哭道：「說起細煙，我的心裡真的覺得對不起她！早些年，我因為受不了公館里的冷，淘氣跑到了歡喜月戲班子里，隨著師父學戲……當時，師父是那麼的心疼我，簡直把我和細煙都當成是他自己的親生骨肉！我能從師父和師母那裡得到親人的關懷和溫暖……所以，我乾脆就在戲班子里住了下去……可太太卻不依不饒，挑唆著爸爸，讓他去戲班子里大鬧了好幾場，逼著我回到了公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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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霖道：「我還記得當時的情境。爸爸帶著人把你抓回了公館。你叫苦連天的，竟然朝著爸爸大罵了起來。當時，我們都不知道你怎麼了，實在看不慣你朝著爸爸吼叫時候的樣子……現在看來，我們真的是冤枉你了……」
春曦哭道：「後來，我又想辦法逃出了公館，回到了歡喜月戲班子里。可我的任性卻給師父和師母招來了禍患。爸爸出遠門做生意以後，太太親自帶著人去了戲班子，大鬧了一場！當時，我親眼看見師母躲在耳房裡流眼淚。那時候，細煙緊緊的摟著我，把我摟在懷裡，給我溫暖，給我關愛……從那一刻起，我下定決心，發誓這輩子一定要娶細煙做太太！」
春霖和長安聽到這裡，都落淚如雨。倆人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春曦繼續用一種悲涼的聲音傾訴道：「細煙是個好人！她甚至為我打抱不平！奪過了太太手裡掄著的擀麵杖！當時，太太用擀麵杖敲著我的脊背，當著戲班子所有人的面責罰我，謾罵我，逼著我回到公館里，繼續受她的欺辱！可細煙卻用身體擋住了我，經受著擀麵杖的敲打！」
春霖聽到這裡，顫聲道：「我竟然還不知道！媽竟然會那麼的殘忍！她實在太殘忍了！」
春曦哭道：「後來，多虧了師父和師母。倆人都準備和太太拚命了！我總算是逃出了太太的責罰！我生怕師父和師母受連累，只好忍住淚，硬著頭皮，隨著眾人回到了公館里！從那以後，我簡直都把太太恨死了！我甚至想放一把火，把曹公館燒成灰燼！」說到這裡，不由得趴伏在了玻璃桌上，哽咽連連。
長安用手摩挲著春曦的頭，哭道：「你說出來吧！把你憋在心裡這麼多年的話統統的說出來吧！說出來，你的心裡就會好受很多！現在，我們都是你身邊最親的人。」
春曦抬起頭，紅著眼圈，道：「大哥，大嫂，那些年，我忍受著痛苦，艱難的過著日子。我雖然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我心裡的苦楚簡直無法讓常人忍受！當時，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來自師父師母和細煙的關愛！後來，爸爸不經常出外綢繆生意了，我的日子總算好過了一些。我念了聖約翰大學，離開了公館，算是清凈了幾年。後來，大學畢業以後，我下定決心和細煙來九港留學！當時，我已經和細煙海誓山盟過了……」
春霖道：「當時多虧了爸爸還在。我想，他的心裡肯定知道你在公館里的艱難處境，所以才答應讓你和細煙去九港留學。」
春曦道：「我和細煙來到了九港，總算過了幾年舒心的日子。可誰能想到，爸爸偏偏又得病過世了！等我們回到上海以後，我面對的，又是太太的冷眼和冷臉！以後的事情，你們也都看到了！我和太太明爭暗鬥的，經常發生口角，日子過得很苦悶！可自從大嫂嫁進曹公館以後，我的日子才過得舒坦了很多！多虧了大哥和大嫂的幫忙，才讓我和太太的緊張關係緩和了下來！」
春霖道：「春曦，你把心裡的委屈都說了出來。現在，你的心裡應該覺得好受一些了！你記住，無論到什麼時候，我們都是你身邊最親的人！媽已經承認了細煙，承認了她是曹家的二少奶奶。我想，她之所以肯這麼做，實在是被你和細煙的為人處世所感動了！你們雖然恨著曹家，可在關鍵時刻，卻和我們站在一起，竭力的維護著曹家的利益！媽即便是鐵石心腸，她也會為你們的執著所感動的！如今，她真的很關心你們！」
春曦哭道：「現在，我們都已經告別苦難了。太太對我和細煙很好，簡直把我們當成了親生骨肉！我看在眼裡，暖在心裡！只要細煙不再跟著我受苦受難，我這輩子就滿足了！」
長安勸道：「春曦，你經受的所有苦難，會成為你人生的財富的！那種痛苦的經歷會磨鍊你的心性的！你現在完全是一個堅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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