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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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回到公寓已經近十一點,阮喻洗完澡就睡下了。許淮頌照舊在客廳繼續美國作息,拿筆記本工作。

半夜的時候,她起了一次夜,開門看他還坐在電腦前敲鍵盤,並且神情異常嚴肅。

許淮頌抬頭看她出來,緊繃的臉一瞬緩和,問:“怎麼了,睡不著嗎?”

她搖搖頭示意沒有,幫他把客廳頂燈打開:“美國那兒還有很多案子沒忙完嗎?”

他“嗯”了聲,又解釋:“不過現在在看周俊的案子。”

“你不是專攻刑事的,”阮喻走到他旁邊坐下,“這些可以交給張姐啊。”

許淮頌沉默下來。

阮喻揉了揉困倦的眼,托著腮不解,過了會兒才看他扭過頭來看她:“這個案子,跟十年前我爸經手的那個有點像。”

她的瞌睡一下跑了個乾淨:“怎麼說?”

許淮頌抿了一下唇,看著螢幕說:“同樣沒有目擊證人,同樣缺乏決定xin證據,同樣是現場線索都指向唯一嫌疑人,同樣是嫌疑人拒不認罪,並且有一套在一般人看來相當戲劇xin的說辭。”

“那十年前的那位嫌疑人,後來怎麼樣了?”

“因為證據不足被判無罪釋放,現在應該還生活在蘇市。”

“真凶呢?”

許淮頌低頭笑了一下:“誰知道呢?也許就是那位嫌疑人,也許另有他人。”

“十年了都沒有結果,那受害人家屬……”

阮喻沒有說下去。

許淮頌默了默,說:“受害人家屬認定嫌疑人就是真凶,而我爸是幫他脫罪的幫兇,鬧了我們家整整兩年。如果不是後來我爸移居美國,可能直到現在都不會消停。”

阮喻一個寫書的都一時詞窮,不知道說什麼安慰的話,只好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

許淮頌偏過頭笑了笑:“沒什麼。受害人家屬這個反應太正常了。因為我爸的辯護確實對案件走向有非常大的影響。

再說對十年前的中國普通民眾來講,無罪推定是個很模糊的概念。你告訴他們,判刑不是一個蘿蔔一個坑,不能單純因為嫌疑人唯一,就認定嫌疑人有罪,他們不一定理解。”

“即使是現在,空談的時候,也許不少人會認可疑罪從無,認可犯罪嫌疑人的人權,認可程式正義,但當血淋淋的慘像真的擺在眼前,多數旁觀者的情感傾向還是會戰勝客觀判斷,更何況是受害人家屬。”

“那你爸爸呢?”

“我以前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在想,他到底知不知道,犯罪嫌疑人究竟是有罪的還是無罪的。可是後來我發現,這個問題也許根本沒有答案。”

“因為律師不是神,所以他們的認知未必就是真相,更多時候,他們的‘知道’也是‘不知道’。沒有神的能力,卻又不被允許擁有人的感情,這就是很多刑事律師的處境。”

說到這裡,許淮頌把目光投向了電腦螢幕:“我想試著走一遍我爸走過的路,然後把這個答案告訴我媽,雖然……晚了十年。”

阮喻笑著揉揉困倦的眼,湊過去挽住他胳膊:“那我陪你。”

許淮頌低頭笑了笑:“先去睡覺。”

她打著哈欠搖頭,說:“我明天在家又沒事。你不倒時差嗎?倒過來了,我們就同步作息了。”

許淮頌默了默才答:“過幾天。”

阮喻“哦”了聲,抱著抱枕眯眼捱在了他胳膊邊,再一睜眼,天光大亮,日上三竿,她在床上。

想也知道,肯定是昨晚沒熬多久,被許淮頌抱進來的。

她跳下床打開門,看見他還跟昨晚那個姿勢一樣,在敲鍵盤。

“許淮頌你真是不要命啦!”她走過去圈住他電腦,“還不睡覺?”

他抬起頭:“昨晚睡過一會兒了。”

“真的?”

“真的,在你床上,你抱著我不撒手。”

阮喻扭頭回到臥室,扒著被子埋頭一陣狂嗅。

許淮頌跟進來,笑著說:“好了,騙你的,我現在睡。”

她回頭咬咬牙瞪他一眼,忍氣說:“那乾脆吃了早飯再睡。”

阮喻轉頭去廚房做早飯,許淮頌又跟過去,說:“我打個電話。”

這個也要報備麼?她一邊拿鍋碗瓢盆一邊說:“你打啊。”說完又像想起什麼,“等等,你給誰打?”

“呂勝藍,讓她幫忙傳些資料給我。”

難怪要報備了。

阮喻手一揮:“打。”

許淮頌當著她面撥通電話:“你好,我找呂律。”

阮喻突然回頭:“你說什麼?”

睿智如許淮頌也愣了愣:“什麼什麼?”

那邊呂勝藍接上了電話,阮喻示意他先講,等他掛掉後才問:“你剛才叫她什麼?呂呂?”

“……”

許淮頌噎出笑來:“是呂律。”

阮喻“呵呵”一笑,把熱好的牛奶和三明治遞給他:“我就是覺得這稱呼怪好聽的,特別指出一下……”

他“嗯”了聲,揚著笑意轉頭去了客廳。

等許淮頌睡下,阮喻就開始在客廳工作,把看過的幾幕劇本寫好修改意見傳給寰視,到傍晚的時候接到回復,邀請她明天參加第二次劇本會議,時間是全天。

她回了接受,看許淮頌睡夠了八個鐘頭,就去房裡叫他,結果剛好聽見他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被吵醒,開始摸索床頭櫃。

阮喻幫他拿起來:“沒備註,是蘇市的號碼。”

他還沒完全醒神,反應了一會兒才說:“幫我接下。”

阮喻就接通了電話,一耳朵聽見對面傳來許懷詩的聲音:“哥!”

“懷詩啊?你哥睡覺呢,怎麼啦?”

那頭許懷詩因為驚訝低低“啊”了一聲:“是阮姐姐啊?”

阮喻開始笑:“那還有哪個姐姐會接你哥電話?”

“沒有啦沒有啦!姐姐,你幫我叫下我哥行嗎?我人在警局呢。”

“警局?”

許淮頌醒了神坐起來,從阮喻手裡接過了電話:“你跟人鬧事了?”

“哥,不是我鬧事,是我同學打架打進警局了。”

“那你跟去幹什麼?”

“哎呀,他是因為我跟人打的架!”

許淮頌立刻敏銳想到了什麼:“因為你什麼?”

“我也不知道啊,同班幾個男生不曉得在背後說我什麼,我同學就把他們一群人都給打了。哎喲,大馬路邊玩命似的揍,快把我嚇死。員警叔叔把我這目擊人也給領過來了,不過應該沒我什麼事。”

“你同學那邊,有老師和家長過來處理嗎?”

“都在路上了,我就是提前跟你說一聲,等會兒老師肯定又要聯繫我家長,這回你幫我兜著行嗎?”

“沒你的事,兜什麼?”

“哇哥你不知道,這回打架的同學,就是上次跟我一起在琴房被逮的那個,老師又要冤枉我早戀了!上回我解釋半天,咱媽還將信將疑的呢,這要是再來……”

許淮頌歎口氣:“那你等會兒報我號碼。”

“好嘞哥!還有哦,我們期末考結束了,後天開家長會,你說這家長會,要是咱媽來開,不還是要露餡?”

“許懷詩,”許淮頌切齒地說,“你別得寸進尺,我來回四個鐘頭為了給你開家長會?”

許懷詩開始對著手機狂喊:“姐姐,姐姐你在旁邊嗎?你看見我哥這精明算計的嘴臉了嗎?這種人,你跟他談談戀愛就好了,絕對不要嫁哦!”

許淮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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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機音量開得不低,阮喻原本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忍笑說:“你就去一趟。”

說著跟他比嘴型:李識燦。

很顯然,阮喻也想到了,許懷詩那位同學“衝冠一怒”的原因,說不定跟李識燦的新聞有關。

如果學校裡起了流言,許淮頌確實該去一趟瞭解處理情況。

許淮頌“嗯”了聲,跟許懷詩說:“具體時間告訴我。”掛下電話,他歎口氣,“後天一天都在蘇市了,你明天想做點什麼?”

阮喻眨了兩下眼,聽這意思,他好像是正式向她發起了約會邀請?

她吸吸鼻子說:“我明天要去寰視開會。”

許淮頌默了默,過了會兒才說:“那你後天跟我一起去蘇市。”

*

阮喻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也粘起人來了,想著後天反正沒事,就跟他一起去了蘇市一中。

家長會在下午,因為要佔用教室,准高三的學生們大多在宿舍休息。

許淮頌先去報告廳聽講話,阮喻就到學生宿舍找許懷詩,看她苦兮兮抱怨自己的手機被媽媽沒收了,絲毫不像聽見什麼風聲的樣子,稍稍放了心。

大夏天的,阮喻給一寢室的女孩子們帶了西瓜。許懷詩招呼幾個同學來吃,然後把她拉到一邊悄悄說:“姐姐,你這回可救我命了,我以後全靠你罩了,你說的話,在我哥那兒最管用。”

阮喻笑笑,旁敲側擊地問她:“那天后來,你那同學怎麼樣了?”

“批評教育完就完了唄。”

“受傷了嗎?”

“唔,”許懷詩一邊啃西瓜一邊答,“皮外傷,還好。不過他媽媽看我的眼神,就那種韓劇裡——‘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樣子。你說我冤不冤呐?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到底發哪門子瘋跟人打架,那幾個被打的說是因為我,我怎麼就不信呢?”

“你沒問他嗎?”

許懷詩搖搖頭:“問了,他不肯說呀,我看我八成是背了口黑鍋。”

阮喻低著頭暗暗琢磨,忽然感覺後腰被人戳了一下,但回過頭,卻看身後幾個女孩子都圍在一起好端端吃西瓜。

她正奇怪,就見其中一個女孩子沖她擠了擠眼睛,下巴朝門外一努。

阮喻明白過來什麼,找了個藉口離開,等在了宿舍走廊盡頭,過一會兒,果然看那個女孩子朝她走了過來:“姐姐你好,我是懷詩的上鋪,懷詩家裡是不是知道那個新聞?”

阮喻皺皺眉頭:“你也知道?”

她點點頭:“懷詩手機被媽媽收了,所以沒看微博,班上有幾個同學看到了,因為她跟我們說過,她端午在杭市見了大明星,我們就猜到是她了。班上有些流言,不過還沒傳開,就被我們班一個男同學給……”

“給什麼?”

“暴力鎮壓了……”

行啊。

阮喻笑了笑:“別班人沒有議論這件事的嗎?”

“應該沒有了。那些八卦的,被我們班那男生揍一通就都不敢吱聲了。”

“你能不能告訴我,他叫什麼名字?”

“趙軼。”

阮喻一聽這名字,覺得耳熟,想了想記起來,好像是上回她來一中,在綠茵場上碰見的那個男孩子。

臨走的時候,她在他校服兜裡塞了一張字條:畢業旅行的時候,跟她表白,一定要跟她表白。

“車失軼?”

“對,車失軼。”

阮喻眨了眨眼,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望向了遠處那片綠茵場,一瞬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