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44: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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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但薛瓔眼下著實不得閒深究此事,便承諾替他找爹,先將他打發回了隔壁,而後叫候在門外的羽林衛入裡。

侍衛呈上一柄劍和一支簪子。薛瓔接過,見劍確實是魏嘗的那柄,劍鞘上還殘留了不少血跡,嗅著應是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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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山腳下的,是人血還是狼血?”

“回稟殿下,是狼血。”

“血跡形狀如何?”

侍衛遞來一片作了幾筆劃的木簡。薛瓔看過後道:“是劍從高處墜落,將血跡沾上了草尖。”

山腳不見靴印,血跡又是從劍上來的,也就是說,目前尚未有證據證明,魏嘗墜到了崖下。

她想了想,繼續說:“我此前在山中流連,曾見陽面崖壁橫生有不少覆了雪的枝椏,魏公子穿繒衫,運道好些可能被纏掛住。你們一批人去山腳附近查探,一批人回頭上山找線索,另外,再去周邊城鎮打聽打聽這兩個名字。”

她提筆在木簡上寫下魏氏父子的姓名,交給侍衛,而後撚起手邊玉簪問:“簪子又是怎麼回事?”

“是有刀發現的,當時簪尾直直插在雪裡,簪頭斜向東北。”

林有刀就是經由薛瓔囑咐,帶人去山裡找傅羽的那個。

薛瓔點點頭,輕輕摩挲著玉簪,似在做什麼考量。

簪子明晃晃插在雪裡,應是人為。對方極可能是在暗示,傅羽被劫擄去了東北面。

但東北與薛瓔此行歸途截然相反,是一個叫她冒險的方向。所以插簪人不該是傅羽本人,而是那批刺客,目的便是逼她派人前去搭救,令她自身難保之下不得不分神他顧。

這種下乘招數。

薛瓔露出幾分譏諷笑意。傅羽確實是她絕無可能坐視不管的,但那些人哪來的自信,斷定她如今還會陷入自身難保的境地?

她很快作出決斷,叫來傅洗塵:“你即刻啟程往東北方向,去救阿羽。”

傅洗塵神色一斂,支著劍屈膝跪下:“微臣的職責是保護殿下。”

“你的職責是聽我話。”

他稍稍一震,又聽她道:“不需要你,我一樣有把握全身而退。你不肯去救,是想叫我欠你們傅家一筆人情,日後好挾恩謀個飛黃騰達?”

傅洗塵此人忠於職守又十分執拗,薛瓔這話自然並非出自本心,而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他聞言果真鬆動幾分,惶恐低頭:“微臣不敢。”

薛瓔淡笑道:“那就照我說的辦。”

這一趟救人不會太容易,她身邊如今沒剩幾個得力的,與其派別人去,最終落得兩頭空,不如是能耐足夠的傅洗塵。

至於她自己……

她眨眨眼,突然道:“明日是元月初九了吧。”

“是。”

“那就不必再向鄰城遞送消息求援了。衛王前些天曾提起,說預備元月初九入都上貢,我借衛人車馬一用即可。”她說到這裡抿嘴一笑,也不知是指誰,“她若真有本事,就來動衛軍試試。”

傅洗塵聽懂薛瓔言外之意,知她所說確是萬全之策,便替她打點好驛館周邊,向她告了個罪,當即領命趕去救傅羽。

薛瓔歇了半宿,後半夜,捎上餘下幾名羽林衛和魏遲,策馬沿野路朝衛國邊境回趕,天亮後繞行官道,朝衛王入都必經之路馳去,于午後順利攔下了衛人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伍。

諸侯王出行,隨從眾多,百來號人騁馬開道,陣仗蜿蜒如龍,當先一名軍士見她幾個高踞馬上,攔在路口橫行霸“道”,立刻朝後豎掌示停,隨即拔劍指向薛瓔,厲聲喝問:“什麼人膽敢阻攔王駕!”

薛瓔一身便裝,頭戴寬沿笠帽,帽紗及膝,從外看,一張臉隱隱綽綽,不辨容貌。

她打個手勢,示意身後幾名羽林衛下來見禮,然後將鞭子拋給其中一人,輕輕一躍下馬,面朝前頭那輛駟馬齊驅,朱輪青蓋的安車,含笑道:“三日不見,王上可好?”

距離她密訪衛王宮,的確才三日。但既然是“密訪”,衛王自然不知她真實身份。

先帝在世時,為表對眾諸侯王的親近愛重,曾設一年節習俗,即每逢除夕,便派特使攜禮下至諸侯國。當然,其實也有提醒他們“元月到了,可以來朕這兒上貢了”的意思。

這回薛瓔微服前來,便是以一名“高”姓特使的身份。從前先帝在時,極少叫她露臉於人前,所以衛王並未見過她,一唬就中。

不過她大費周章跑了趟衛國,被追殺來追殺去的,卻至今仍未得到半點有關簡牘的線索,倒不免懷疑起阿爹會不會是臨終說了胡話。

她這邊正出神,安車內的人卻已辨出她聲音,在驂乘人的攙扶下移門而出,驚道:“高上使?”

一干隨從聽聞來人身份,慌忙下馬告罪,端正分列兩排。

朝廷特使代表聖上,就連衛王也須禮讓,更不必說這些人,眼下一個個都埋低了頭,看都不敢看薛瓔一眼。

薛瓔遠遠與衛冶見禮,道:“下官碰上些麻煩,特來向王上求援,冒昧攔下王駕,實是失敬。”

衛冶此人長了一身肥膘,肚圓體豐的,膽子卻格外小,早前在王宮便對她與傅洗塵多有討好,聞言忙正色迎上。

薛瓔掀開帽紗一角以示禮數,不料因此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

沒了帽紗的阻礙,她清晰地看見衛冶的腰間,赫然縛著那柄澄盧劍,和魏嘗的竟是一模一樣。

前後時隔不久,倘使寶劍確實失竊,不可能短短幾日便備好替補。唯一的可能是,劍原本就有兩柄。

可澄盧劍是前朝鑄劍大師為衛國先祖所造,號稱絕世無二,又哪來的兩柄?只能說,有一柄是後來仿製的假劍。

誰真誰假?

薛瓔掠了眼一旁正向衛冶行跪禮的一名羽林衛。他的背上斜著魏嘗的佩劍。劍被玄色綢布裹實,從外邊看不出究竟。

她起先之所以如此遮掩,是為避免盜劍的嫌疑落給自己,加劇朝廷與諸侯國的矛盾,想先弄清具體情形再說,眼下倒有了別的計較。

衛冶並未察覺異樣,抖著兩撇八字須,到她跟前諂妹道:“上使之事便是聖上與長公主之事,你但說無妨。”

薛瓔說謊不打腹稿,張口就來:“是這樣,下官與傅中郎將原已踏上回程,不料半道竟遭賊子堵截暗殺,如今中郎將北上追敵,下官則先行回都,向聖上與長公主覆命。”

衛冶嚇得差點沒合攏嘴。

他衛國本就是彈丸之地,現國力式微,處處屈居人下,如今朝廷特使在他的國境邊遇刺,天子與長公主若怪罪懷疑到他頭上,可如何是好?

不必薛瓔說,他便已又驚又怒:“天日昭昭,什麼人竟如此膽大,簡直目無王法!有什麼寡人幫得上的,上使儘管開口,”說著舉了個手刀,往天上一指,“刀山火海,寡人定與上使同心同力!”

這就是薛瓔向衛國求援的原因了。

衛冶為自證清白,接下來一路必然比誰都更盡心竭力地保護她。而諸侯出行的陣仗,也可叫對方殺手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叫就地取“材”,借力打力。

她淡淡一笑:“王上言重,您肯捎帶下官一程,下官便已感激不盡。”

衛冶連聲稱是分內之事,隨即疑惑地看了眼薛瓔腳邊的魏遲:“上使,這位是?”

薛瓔承諾給魏遲找爹,魏嘗那邊尚未有消息,這孩子如今自然跟著她。她聞言“哦”一聲:“此前路見不平,救下的孩子。”

衛冶忙說她心善,必有福報,一頓溜鬚拍馬,接著轉頭派人拾掇出一輛小些的安車來,說是委屈她。

薛瓔公事公辦地說句“客氣了”,然後牽著魏遲上了安車,入裡坐穩後,移開側窗,望向一旁衛冶的車駕道:“王上,可以啟程了。”

衛冶也開了側窗,沖她笑著點點頭,轉頭吩咐馭手拍馬。

薛瓔瞅著他那張油光滿面的臉,心中突然湧起一股不適,伸手合攏了窗子。

並非她有意以貌取人,原先在衛王宮見到衛冶時,也沒覺這人哪不合眼,然而現在,瞧著眼前毫無氣度的衛王,再回想比對魏嘗握著那不知真假的澄盧劍,穿刺橫掃,削鐵如泥的模樣,不免就有了絲不忍直視之感。

她想,如果衛冶手中澄盧劍是真,那寶劍應該也挺委屈自己明珠蒙塵吧……

儀仗隊再次啟程,幾名羽林衛護持在薛瓔這輛安車的四面,裡頭魏遲則挨著她,似因從未出過遠門,所以有點興奮,連魏嘗的死活都不管了,湊近她道:“好看姐姐,原來你是做官的?”

薛瓔點點頭:“算是。”

“那你是不是特別厲害?”

她想了想,認真評價:“還成吧。”

“那長公主是個什麼,比你更厲害嗎?”

長公主是大陳建朝以後才有的說法。

薛瓔猜想這孩子自幼與世隔絕,倒也不怪他這樣問,答道:“就是當今天子的皇姐。”

魏遲“哦”了一聲,喃喃道:“那還好姐姐你只是做官的,不是長公主。”

她微微一愣:“是長公主又怎麼?”

他搖搖頭示意沒什麼,心中記起昨日阿爹在跟蹤阿娘時所說:“你阿娘好像投了個很厲害的胎……我是不是得下盤大棋了……”

魏遲想,如果阿娘這輩子成了長公主這樣一聽就牛氣沖天的人物,那阿爹的大棋可能要下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