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發佈時間: 2024-04-27 17:3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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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吵架

那天過後, 葉枝還是第一次見到他。

h國主辦方這一次幾乎全盤皆輸, 光是興奮劑的醜聞就遠比所見的後果更重,後續問題還會在相當一段時間內叫他們焦頭爛額。

凡是參與了這件事的人都會被嚴肅處理, 沒有意外, 很多人已經提前結束了今後的職業生涯。

“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h國隊醫盯着她, 情緒激動得有些失控:“什麼都是你們的了,所有的榮耀, 所有的成就,都是你們的!你知道他們有多努力嗎?我們只是不想輸有什麼錯?只是不甘心有什麼錯?你——”

“沒有錯。”

葉枝輕聲打斷他:“但不該是這樣的。”

h國隊醫驀地滯住。

葉枝低下頭。

“賽場就是賽場, 應當是公平的, 不應該用不正當的手段去破壞規則。”

小姑娘的嗓音依然綿糯柔和,卻又很清晰, 眸光水洗似的乾乾淨淨:“他們都很努力。所以做隊醫的應當幫他們,讓比賽不會辜負他們的努力,而不是去偷走他們的夢想。”

她擡起頭, 一點兒都沒害怕,語氣又嚴肅又認真:“你可以繼續說,但我一定不會再聽你的了。”

小姑娘還披着大了好幾號的衣服, 撐着胳膊坐在座位上。外面冷, 外套的領子被扣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小截纖細白皙的脖頸。

那件外套像是也帶了主人的冷淡鋒銳,沉默忠實地護着她,給小姑娘壯了不少的氣勢。

葉枝撐起手臂,搖搖晃晃站起來:“好了, 您可以出去了。”

h國隊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眼底終於顯出些無從辯駁的惱羞成怒。

“閉嘴……你知道什麼!”

他猛地上前幾步,咬着牙氣急敗壞:“你懂什麼?才當上幾天隊醫就以爲自己能拯救世界了?!你——”

話音忽然頓了頓,h國隊醫眯着眼睛仔細看了看葉枝身上披着的衣服,意味深長地“嘖”了一聲:“怪不得,原來是找到靠山了——你以爲林暮冬會護着你?”

他忽然換了個語氣,漫不經心嗤笑:“小姑娘,你以爲那個林暮冬就有多可靠嗎?你要是知道他手裏的槍沾過血,你還敢碰他?”

葉枝蹙緊了眉,想要說話,h國隊醫卻像是故意堵着她的話頭,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

“你大概還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得ptSD——他曾經拿過真槍,手裏還有人命。ptSD嚴重發作是完全不可控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觸發,真爆發的時候,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h國隊醫冷笑:“他的手只會越來越拿不了槍。槍就是他的命,他將來無路可走了,商業價值跌落了,到時候一定會拿你發泄,你連跑都跑不了,他甚至不需要負什麼責任。”

“還是說——這樣你也願意?”

h國隊醫上下打量着她,語氣輕蔑,神色也顯出嘲諷,隨口嗤笑:“你是爲了錢?小姑娘,你條件是挺好的,那也犯不着是他,我還認識幾個很大方的……”

他說了一半,還沒來得及說出更難聽的話,身後門已經轟然震開。

震耳欲聾的一聲,門板彈在牆上,無力地晃了兩晃。

h國隊醫話音驟然一頓,臉色變了變,想要回頭,卻已經晚了半步。

一隻手牢牢折住了他的手腕。

林暮冬靜靜站着,視線冷淡鋒利,落在那個h國隊醫的身上。

他五官深邃,平時望着都容易叫人生畏,現在身上冷銳氣息一顯,漆黑瞳眸泛着淡淡寒意,就更叫人膽顫。

h國隊醫整個手臂都被擰轉成反力學的角度,疼得臉色慘白,冷汗拼命往下淌,啞着嗓子發抖:“你——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尖銳的疼痛瞬間封住了他的聲音。

林暮冬折着他的手腕,反擰着把人砰地扣在桌上。

他剛剛出去致辭回來,身上只穿着件黑色襯衫,還帶着鮮明的霜雪寒意。襯衫袖口掩着截冷白的手腕,腕骨清晰分明,手背上隱隱透出青筋。

h國隊醫是偷偷過來的,不敢喊人,面容疼得扭曲,悶着聲掙扎兩下。

身後的力道太強橫,他怎麼都掙不脫,前途一片泡影的惱怒不甘終於徹底爆發了出來,乾脆咬緊牙關徑直豁出去:“你不就是想這樣嗎?!早晚你會裝不下去的——你比誰都清楚你當初幹了什麼!你能幹出第一次,誰知道就不會有第二次!”

林暮冬的手臂微微一繃,低下頭看着他,瞳底漆黑無瀾。

h國隊醫掙扎着擡頭。

反擰着他的那隻手隱隱發僵,力道也沉默着微滯。

“你的問題根本就沒法治療,這樣下去,你早晚會崩潰的……你自己也知道!你心裏明明就很清楚!”

h國隊醫冷笑一聲,漲紅着臉嗓音陰冷:“到時候所有人都會怕你,都恨不得躲你躲得遠遠的,誰都不敢碰你,你身邊的一切都會跑掉……”

葉枝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我不會跑的。”

小姑娘這時候才終於插得上話,嗓音依然綿軟,卻顯得格外清晰篤定。

林暮冬眉峯輕悸。

他的肩背線條無聲鋒銳一瞬,擡頭靜靜看了她一眼。

他的瞳底像是藏着無數的話,但又終歸一句都沒說,只是凝注了她一陣,又重新垂下眼睫。

葉枝用力抿了抿嘴脣。

她不是專業的心理諮詢師,也不知道林暮冬當初具體發生的事情。

林暮冬想要告訴她,她一定會聽着,但如果林暮冬不想說,她也永遠都不會問。

但她也不會跑的。

林暮冬不來抱她,葉枝就自己蹦過去,搖搖晃晃站穩,低頭看向那個狼狽不堪的王八蛋。

“受了傷就是能治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話,也可以受一下傷,然後親身體驗一下我們康復是怎麼治療的。”

小姑娘氣得不行,臉色都微微地發白,烏溜溜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她實在太不會吵架,嗓音依然溫溫糯糯,軟綿綿顫巍巍地賭氣,一把攥住了林暮冬的袖子:“我——我不光敢碰他,還敢親他呢。”

h國隊醫噎了噎。

他根本沒想到她的迴應,錯愕擡頭,張了張嘴,竟然沒能立刻答得出話來。

整個屋子都被小姑娘的話震得靜了靜。葉枝威風凜凜,超極凶地擡起頭,想讓林暮冬幫她一塊兒吵架,卻正迎上了有些怔忡的漆黑眼瞳。

林暮冬看着她。

他眼底的寒意戾氣好像都在一瞬消失了,濃長的眼睫輕動了兩下,瞳底一點點融成柔軟的清光。

他安安靜靜地站着,周身的冷厲鋒芒也像是瞬間收斂了,淡白的脣微張開一線,像是想要出聲,又慢慢抿起。

定定地、一動不動地。

好乖地看着她。

葉枝忽然莫名覺得,被按在桌子上的h國隊醫好像和現在的場合不太搭配。

在她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先拉拉林暮冬,提醒他幫自己把架吵完,趕快轟走壞人再說的時候,林暮冬已經回過神,做出了新的應對。

他手下又加了些力,擰着那個h國隊醫的胳膊,送到了葉枝的面前。

葉枝怔了怔。

h國隊醫已經疼的說不出話,拼命掙扎着想要呼救,卻被他嚴嚴實實封住了嘴,只能隱約發出無力的悶哼聲。

他的肩膀被牢牢壓制着,送到了葉枝手底下。

小姑娘哪怕不用費力氣擡手,也不用蹦着挪動位置,一伸手就能碰得到。

葉枝眨了眨眼睛,有點茫然地擡起頭。

“給你卸。”

林暮冬終於出聲,嗓音低低的,帶着一點兒慣叫人心顫的輕柔磁xin。

他把人又往前送了送,低頭看着她:“不生氣了。”

葉枝:“……”

在中國隊的友情幫助下,意外脫臼的h國隊醫被及時送往醫院,進行了標準的手法復位康復治療。

林教練好像有一點失落。

劉嫺幾個回來得晚,只來得及幫忙把人送回了h國一方。實在忍不住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趁着上飛機排隊過安檢的時間,終於攔住落單的小姑娘隊醫,問起了事情的全部過程。

“不是什麼很大的事……”

葉枝搖搖頭,仔細想了想,神色又嚴肅下來:“劉教練,林教練曾經在h國接受過治療嗎?”

林暮冬的治療都是柴國軒負責,劉嫺不清楚這個,聞言一怔:“可能?他年初確實出國過一段時間,好像是隊裏安排的,後來回來了,也偶爾會再過去……”

“不要叫他去了。”

葉枝聲音很輕:“也不要告訴柴教練,但是以後都不要去了。”

林暮冬之所以會被困在反覆發作的狀態裏,其實未必就單純是因爲他當初造成創傷的經歷。

那個隊醫曾經跟她說過,給林暮冬治療的是他的老師。

所以他的態度也能在一部分折射他那個老師對林暮冬的評定。

心理諮詢是主觀xin很強的工作,一旦諮詢師本人都認定了患者無法康復又極端危險,哪怕從來沒有明確表達過,也一定會潛移默化地不自覺表現出態度。

患者需要克服極大的心理阻力才能主動尋求專業人士的幫助,原本就會比常人更加敏感。這些無聲的暗示會隨着治療,一點點被察覺,然後施加在潛意識上。

給林暮冬治療的那個諮詢師,不論究竟是職業道德還是水平的問題,都確確實實在一年裏在他身上加了無數的枷鎖。

危險、格格不入、前途盡毀、未來無望。

林暮冬這一年,都是一個人在承受着所有的壓力。

所以他纔會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封閉自己,越來越拒絕交流、拒絕放鬆,甚至拒絕休息,用不計代價的自傷作爲維繫清醒冷靜的最後屏障。

這是他能找到最後的辦法。

只要把自己鎖起來,就不會傷到別人了。

葉枝只要想一想,都氣得很想再去找那個h國隊醫的老師問問清楚。

劉嫺知道的實情不多,看到她嚴肅,也跟着正色點點頭:“好,我回頭跟柴隊說。”

她隱約察覺到了些事,但依然體貼的沒多問,探着頭瞄了瞄另一條隊伍裏的林暮冬。

這邊的機場安檢偶爾會按xin別分流,這段時間恰逢年末,乘客數量增多,他們也被分成了兩側的隊伍,正逐個通過安檢緩慢往前挪動。

林暮冬正站在另一頭的隊伍裏,微低着頭,安靜地聽着柴國軒嘮嘮叨叨地訓話。

平心而論,劉嫺覺得林教練看起來其實並不很生氣,周身也沒有什麼一貫的冷意。

只是好像莫名有些打不起精神。

好像她承諾了帶着自家閨女出去玩,又因爲隊裏臨時的通知不得不更改取消計劃,小丫頭希望落空的時候那種又難過又懂事的打不起精神。

劉教練忍了又忍,還是壓制不住心底蓬勃的好奇:“所以……林教練現在的狀態是因爲這個嗎?”

葉枝眨眨眼睛擡頭。

“他——他剛纔還想弄個行李箱,讓你坐在上面推着你走的,你回頭可以拿這個笑話他。”

畢竟也是合作多年的同事戰友。

劉嫺毫不猶豫地賣了多年的同事兼戰友,壓低聲音跟小姑娘打探着八卦:“他是不太有精神?怎麼了……昨天你們兩個在休息室吵架了?他惹你不高興了?”

葉枝有點兒茫然,睜大眼睛仔細想了一會兒,忽然輕輕“啊”了一聲。

劉嫺目光瞬間炯炯。

小姑娘攥了袖口站着,臉上一點一點紅了,往衣領裏努力藏了藏,慢吞吞搖頭:“沒有吵架……”

從小到大,葉枝都實在太不擅長吵架了。總是找不到開口的時間,組織不好語言,每次吵架都記不住自己當時說了什麼。

然後回頭又很容易惋惜自己當時怎麼發揮得這麼不好。

她那時候氣壞了,什麼都想說,又一直插不上話,一生氣就不小心把真心話也說了出來。

在她說完“還敢親他”之後,就發生了好多事。h國那邊交接致歉加上回隊前的準備,兩個人都忙得不行,哪怕一直待在一塊兒,也沒來得及好好說上幾句話。

後來夜深了,林暮冬想要找她說話,又被她很嚴格地塞回房間睡覺了。

葉枝臉上燙得不行,無論如何也不好意思把這種事如實說出來。被劉嫺追問了一路,直到坐上飛機,也始終牢牢地閉緊了嘴巴,小撥浪鼓似的問什麼都只知道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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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教練惋惜不已,扶着小姑娘坐上座位,幫忙放好行李調好椅背,自己上後面找柴國軒交流八卦去了。

飛機還沒起飛,葉枝趴在椅背上,把滾燙的臉龐埋在胳膊裏,奄奄一息深刻反省。

她以後再也不要吵架了……

這次的座位有點靠近艙位,飛機的發動機聲清晰地不斷轟鳴,遮住了大半的人聲。

空乘在來回巡視,提醒着乘客收好小桌板扣好安全帶,機艙的燈也暗了下來。

葉枝深吸口氣,長長長長呼出來。撐起胳膊想要扣上安全帶,一擡頭就看見了林暮冬登機走過來的軒拔身影。

他穿着件純黑色的風衣外套,衣襟微敞,高挑的身材被修飾得線條清晰。

角落的小空乘正在和乘客說話,冷不防一擡頭,聲音瞬間輕了輕。

葉枝眨眨眼睛,又想起之前的事,臉上更紅了一點兒,主動攏了攏身上蓬鬆的羽絨服,努力給他騰地方。

她才按了兩下,林暮冬已經走到座位邊上,輕輕摸了下她的頭髮,俯身朝她伸出手臂。

“升艙了,去那邊會舒服一點。”

林暮冬嗓音低醇,示意了下空空如也的頭等艙,安靜黑瞳裏映着她,語氣很輕:“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