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敘目視前方想著什麽, 被扯了下袖子才回過神,低頭看了看她試探的指尖,抓過她的手裹在掌心:“我沒生氣, 更不可能……”提到陌生的字眼, 他擰眉想了想這詞是什麽意思才說,“委屈。”
梁以璿輕輕皺了下眉。
她只是替邊敘覺得不公平。
邊家人明明不喜歡那些拋頭露面的事, 都可以放下成見歡迎她, 但到了她這裡, 邊敘特意周末起個大早親自開車來看她外婆, 人都到門口了, 卻不得不吃上一碗閉門羹打道回府。
邊敘自顧自陷入了回想,似乎在思考自己什麽時候受過委屈, 想了會兒嗤笑一聲:“梁以璿, 你不提我還沒注意, 我活二十四年唯一一次委屈, 好像就是忍著你把我當工具, 忍了大半年最後被你甩了, 連工具都沒得當。”
他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原來這就叫委屈。”
“……”
梁以璿手被他抓著, 隻得用指尖撓了撓他的手心:“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這不就是正事?”邊敘揚起眉來, “我在說這世界上也就你委屈得了我, 你媽除了是你媽以外跟我沒有任何關系。我今天可以不進去,但這是因為我在意你,而你在意你媽,不是因為我在意你媽。”
他不在意,所以這件事對他來說就只是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而不能撼動他的情緒。
梁以璿歎著氣搖搖頭。
行,是她錯付了。
邊敘朝前邊抬抬下巴:“好了, 進去吧。”
梁以璿一愣:“不是一起回去嗎?”
“你媽這節骨眼來南淮能是為什麽?就算你們不在這裡碰面,她也要到市區找你,這裡有你外婆在不還好點?”
梁以璿當然也猜到了,前陣子她剛跟媽媽“宣戰”,昨晚又公開了她和邊敘的戀情,媽媽今天應該就是為了這事來找她的。
躲得了一時,也躲不過一世。
梁以璿抿了抿唇:“可是大周末的,你一個人回去會不會很無聊……”
“上班族不要瞎操自由職業者的心,我每天都是周末,難道以後你去上班,我都要在家無所事事?”
“……”又錯付了。
梁以璿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摘掉了安全帶:“好,自由職業者了不起,是我們上班族多管閑事了。”
同一時刻,曹桂珍和梁琴正在二樓臥室裡爭執。
“小璿已經長大了,你還想管她到什麽時候?”曹桂珍坐在床邊往衛浴間問。
梁琴一邊拿毛巾擦著臉一邊說:“我要是不管她,她只會走上我的老路。”
“怎麽就要走你的老路了,哪有你這樣盼著女兒不好的,小璿現在多優秀?”
“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難道不是穩坐北芭首席獨舞的位子?”梁琴的聲音打著顫,“後來還不是因為生她毀了前途?”
“你這話說的,怎麽還怪起小璿了?婚是你自己要結的,孩子也是你自己要生的!”
“是,不怪小璿。這麽多年我不就在怪自己當初昏了頭,看走了眼嗎?可現在我女兒也要去昏頭,我能不管嗎?”
“這年代不一樣,小敘也不是林……”
“您別提那個姓林的……”梁琴搶過了話,緩了緩繼續說,“年代是不一樣,但生育對我們這一行的風險是一樣的。我自己的女兒我了解,小璿對那個男孩子不是普通的上心。我現在不攔她,難道等她吃著苦頭再說沒用的話?”
“我打聽過了,對方家庭條件是很好,但越是這樣的大戶人家觀念越傳統,他們家能接受一個不生孩子的兒媳嗎?再說您看小璿這xin格,真要成了家,人家但凡表現出要孩子的意思,她要麽去做犧牲,要麽即使不生也會攬責任,在人家家裡挺不直腰板來。”
曹桂珍搖搖頭:“照你這說法,難道小璿要為了跳芭蕾一輩子不成家不要孩子?你們這行也就跳到三十來歲,退下來以後路還長著呢!”
“藝術本來就是需要犧牲的,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反正現在不行。”
“那這也是你自說自話,路怎麽選還得讓小璿自己決定。你替她選了路,她要是走得不舒服,往後是要記恨你的,你這媽當成這樣又是何苦?”
梁琴冷下臉來:“只要她達成夢想,怎麽記恨我都沒關系。”
從邊敘車上下來,梁以璿望著不遠處外婆家的房子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一進門看到前廳空無一人,她在一樓張望了一圈,往樓上喊了聲:“外婆——”
臥室裡靜悄悄的,兩分鍾前剛結束對話,這聲音傳上來,梁琴對曹桂珍說了句“我下去”,起身打開了房門。
梁以璿站在樓梯口望見從臥室出來的梁琴,垂了垂眼:“媽。”
梁琴點點頭下了樓,走到前廳在沙發坐下,指了指對面:“坐吧。”
梁以璿擱下包,到她對面坐下。
“媽媽就不兜圈子,有話直說了。”梁琴沉出一口氣,“你跟那個男孩子的事,媽媽前兩次沒勸動你,今天再說什麽估計也是一樣的結果。所以媽媽同意退一步,允許你跟那個男孩子談戀愛……”
梁以璿意外地一愣,又很快敏銳地直覺梁琴還有後文。
果不其然,梁琴接了下去:“但媽媽認為我們這個決定並不是很負責任。可能現在說這些還早,但媽媽必須提前給你敲個警鍾。”
“小璿,你的職業xin質決定了,只要你還想往上走,就不可能早早生兒育女,過了最佳生育年齡,還可能因為身體素質下降,不適合再生育。離你退役還有那麽多年,那個男孩子和他的家庭是不是接受這一點,即使接受,是不是完全沒有遺憾或者怨言,你想過嗎?”
梁以璿慢慢攥緊了手。
“你可以去談這個戀愛,”梁琴搖搖頭,“但媽媽覺得這個戀愛很難有對你們雙方都好的結果。”
一種熟悉的窒息感又裹住了梁以璿的心臟。
她低下頭閉上眼,慢慢調整著呼吸,片刻後重新抬起頭來:“媽您知道嗎?從小到大聽您說話,我經常有像現在這樣喘不過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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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琴神情一滯:“小璿,媽媽是……”
“您是為我好,我知道。”梁以璿打斷了她,“但這世上有誰活到頭敢說一句,自己這輩子的活法就是最好的那一種?”
梁琴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下。
“選擇太難分出好和不好了,因為誰都沒機會知道,沒選擇的那條路是什麽樣。我只能清楚自己想做什麽和不想做什麽。”
梁以璿緩緩眨了眨眼:“媽,我知道您今天在以退為進,想讓我主動放棄邊敘,但我不會。他是我就算看不到將來,都想把握當下跟他好好在一起的人。我不確定將來是不是會發生您擔心的矛盾,但我很確定,我相信他。”
又一次不歡而散的談話過後,曹桂珍下樓來當了和事老。
梁琴沒當著曹桂珍的面再說什麽,梁以璿也不想外婆多添煩惱,母女倆又恢復了若無其事,做做家務,聊聊不痛不癢的家常,陪了曹桂珍一天。
到傍晚夜幕降臨,梁琴提出要出發去機場。
梁以璿把媽媽送出庭院,等到分別時,見梁琴似乎還試圖說什麽,她搶先一步開口:“媽,我們團最近在定新劇主演了,我在名單裡,會好好表現的。”
話題被扯開,梁琴疲憊地點了點頭:“我聽說你們團下個大劇你沒參加?”
梁以璿的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她一直沒告訴梁琴自己之前因為跟腱炎錯過演出機會的事。
“您說一月開演的《吉賽爾》嗎?當時我在歐洲巡演,沒輪上選角。”梁以璿找了個借口,“現在在定的也是大劇,只是時間晚幾個月。”
“知道了,那這次好好爭取,回去吧。”
梁琴對梁以璿擺擺手,轉身走了出去,一路走出街口,忽然注意到一輛銀白色跑車亮著車燈停在路邊。
等她經過,車主從駕駛座走了下來。
男人熟悉的身形讓梁琴停在了原地。
梁琴回頭看了眼,發現從這裡已經望不見家裡,對不遠處的男人疑問地皺了皺眉。
“我不是在等她,我在等您。”邊敘單手扣上西裝外套紐扣,踩著皮鞋走上前來。
梁琴抱起手臂:“邊先生又是來直接告知我談話結果的?”
“是。”
“……”梁琴撇開頭去一笑,“如果你是來宣戰的,那就不用了,我今天已經聽夠了。”
“那我說些您沒聽過的。”邊敘笑了笑。
梁琴擺正了臉看他。
邊敘正色起來:“第一,我從來不喜歡規則這個東西,也不知道誰規定了人一輩子非要結婚生子才算圓滿。對我來說,跟您女兒在一起就是圓滿,只要她覺得不用,或者她有難處——比如您的阻撓,別說孩子我不要,婚我也無所謂結不結。”
梁琴微微一滯。
邊敘抬了下手:“第二,作為藝術工作者,有人勸誡我不要為音樂透支生命的時候我沒聽過,所以我也不可能阻止她為芭蕾獻身。我理解並且支持她的事業,我的家人也在這一點上跟我一致。就算將來有不一致,就像您無法改變我對您女兒的意志,他們也不能改變我。”
梁琴慢慢擱下了抱著的手臂。
“第三,我猜您或許是因為個人經歷,才對您女兒擇偶的事尤其慎重。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見不得您女兒好,只要看到她好,就會想自己當年為什麽這麽不幸。如果是這樣,您這個母親就太低劣了。”
梁琴垂在身側的手顫抖起來。
“如果不是這樣,那您應該是希望她好的,”邊敘扯了扯嘴角,“請您放心——我會讓您女兒比您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