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5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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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57

元賜嫻卻歉疚起來, 實在不忍心如此攆走徐善,忙攔住他:「先生哪裡的話,既然來了便坐一會兒, 我絕對沒有責怪您的意思,只是感嘆與陸侍郎有緣無分罷了。」

有緣無分?她能不能說點吉利話!

陸時卿心內一陣氣噎,面上平靜試探問:「縣主此話怎講?」

元賜嫻不是頭一次與徐善聊陸時卿了, 倒也沒什麼不自然的,且這回是當真懷了心事,不似上次裝醉那般胡言。

她認真道:「說來不怕您笑話, 我覺得我被陸侍郎拋棄了。」

「……」天地良心,他沒有啊。

陸時卿像是想了一想,然後說:「據徐某所知, 陸侍郎似乎不是那等見異思遷,朝三暮四之徒。」

元賜嫻一臉不舒爽:「可我阿爹都進京了,他怎還不來上門提親?他肯定是怕了我阿爹, 不敢來了。」

「陸侍郎應該也不是那等膽小如鼠之輩吧。」

元賜嫻神色古怪, 瞥了瞥他:「先生好像很欣賞他?」

欣賞,當然欣賞了,他都欣賞自己二十來年了。

他一本正經道:「徐某隻是實話實說。」

「好吧。」元賜嫻嘆口氣,「其實也不能怪他。他連狗都怕呢, 我阿爹肯定比狗凶吧。」

陸時卿有苦說不出, 忍耐道:「縣主切莫灰心,這裡頭興許有什麼誤會。聽您言辭,滇南王似乎並不十分贊同您與陸侍郎的婚事, 既然如此,話裡話外難保不摻離間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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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賜嫻這下倒覺有理,被他的話鼓舞了些:「先生所言不錯,我不該聽信阿爹片面之詞,而得當面與陸侍郎問清楚才行。」說完自我寬慰道,「哪怕他當真不肯娶我,我再加把勁就是了……」

陸時卿本想將她往真相慢慢引導過去,一聽這句「加把勁」卻改了主意。也就是說,倘使他裝作不想娶她的模樣,或許還能得她色-佑幾次?

他便繼續不動聲色地鼓動道:「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縣主能這樣想就對了。」

元賜嫻深想一番,嘆口氣:「話雖如此,我卻已無所不用其極,如今確實有點黔驢技窮了。」她撐著腦袋,沉默半晌問,「先生想必極擅揣摩人心,可有妙招支我,叫我再下一劑猛藥?」

陸時卿似乎笑了一下:「世間得人心之法,皆是萬變不離其宗,歸根究底,不過『投其所好』四字而已。」

投其所好?元賜嫻把這四個字在心裡過了一遍。她好像還真沒從這處入手過。

陸時卿一看自己把話說生澀了,怕她聽不懂,提點道:「縣主不妨想想,陸侍郎可曾在您跟前暴露過他的喜好。實則世間兒郎……」他說到這裡似乎有點難以啟齒,但仍舊尷尬地說了下去,「十之□□都有同一樣喜好。」

元賜嫻一聽,結合他語氣回想思考一番,忽然靈光一現。

哦,陸時卿的帳篷……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問:「難道先生是指……那個?」

對,那個那個,就是那個。

見她宛若醍醐灌頂,陸時卿鬆了口氣,與此同時卻也因毀壞了老師剛正的形象而感到心虛愧疚,不敢直視元賜嫻,便撇過了頭,隨意把目光落在她屋裡的書架子上,底氣不足地道:「正是。」

元賜嫻見狀卻是一愣。徐善瞅她的書架子做什麼?

她隨他目光望去,看他注目著一卷詩文,頓時羞臊起來。原來他口中所謂的「喜好」是詩文,她竟誤會去了天南海北遠,想到那樣沒羞沒臊的事。

元賜嫻心虛地垂下了腦袋。

陸時卿回頭見她活活燒成了一隻蝦,面具後的臉突然變得有點亢奮。

她親他的時候都不臉紅的,現在卻是這副模樣,想來是預備走往更高的境界。

他別過眼看了看窗外蕭條的寒冬臘月。春天恐怕要提早來臨了。

*

陸時卿克制著快要飛起的腳步,與元賜嫻告辭,一刻都不想再多演徐善,到了永興坊私宅,正欲從密道回府,卻見曹暗神情凝重地來了,看見他鬆了口氣,道:「郎君,聖人急召您入宮,您再不來,小人就要去勝業坊找您了。」

他收斂了喜色,摘下面具問:「什麼事?」

曹暗搖頭:「小人不知,但不止是您,朝中重臣都被宣入了宮中。」

陸時卿略一蹙眉:「在滇南王之後?」

曹暗略一頷首:「您的意思是?」

「滇南出事了。」他說完便疾步往密道走去,走到一半回頭叮囑,「你回府候著,如果元賜嫻來了,別說我被急召入宮,只交代我外出即可。」

「是,郎君。」

*

陸時卿趕到宣政殿時,裡頭已烏壓壓聚集了一片人,正中張治先與幾名朝臣爭得唾沫飛濺,面紅耳赤,元易直站在前頭默然不語,再往上,徽寧帝顯然消磨乾淨了耐xin,一見他來,像是把著了主心骨,也來不及詢問他何故來遲,趕緊招手示意他上前,然後叫宦侍將一封八百里加急的軍報拿給他看。

一群朝臣紛紛回頭。元易直微一側身,也看了他一眼。

陸時卿疾步上前,接過軍報,一目十行默讀完,神色平靜地將它呈了回去。

軍報上說,兩天前,南詔、吐蕃合兵十五萬,分三路攻劍南,一路破西境,一路破南境,一路巧避姚州北上,兵鋒直指益州。

徽寧帝知他約莫在思量對策,便未先問他,而看向張治先:「張僕射等人可曾商議出對策?」

張治先拱手上前:「陛下,臣等有一疑慮。」他看了眼元易直,「臣想請問滇南王,先且不提邊關守備達數萬之眾,姚州更是滇南軍事重地,歷來易守不易攻,何以竟會被區區一路急行軍『巧妙』避繞而過?」

元易直看他一眼,沉默不答。徽寧帝的臉色卻先難看起來,呵斥道:「張僕射,朕方才問的似乎是對策吧?」

張治先惶恐頷首,不敢再說。

陸時卿淡淡眨了眨眼。

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因為徽寧帝出於對元易直的忌憚,曾暗中派了幾員心腹將領去往姚州與他一道鎮守滇南,明面上為輔佐,實際上是監視。而現在,元易直照制進京,離開了姚州,那幾員留守將領見敵人來犯,自然搶著指手畫腳,結果呢,幾個蠢貨就把敵人給指畫進了劍南腹地。

張治先自以為這是元易直佈置疏漏的錯處,卻不知反而踩著了聖人的痛腳。

他趕緊賠罪道:「陛下息怒,臣等方才已商議出一二對策。臣以為,滇南王北上奔波勞碌,筋骨疲乏,此行不宜南下迎戰,陛下或可另行指派朝中皇子或將員,聯合當地守軍阻敵。至於人選,方才兵部陳尚書推選了二皇子,臣則舉薦魏都督。」

底下很快爭論開來。

「臣贊成由二皇子領軍出征。二皇子素來驍勇善戰,早年便曾聯合回鶻大敗突厥,如今雖被幽禁在府半年,卻何不令其將功折罪?」

「臣贊成魏都督南下迎戰。」

「臣以為,對戰南詔,無人可比滇南王更合適。」

徽寧帝聽得腦仁疼,打了個手勢止住他們,然後道:「陸侍郎。」示意他講。

陸時卿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面向朝臣問:「諸位何故非得迎戰?大周今夕前有天災,後有**,明日便是除夕佳節,值此時機興戰,兵戈擾攘之下,易致民心動盪,群情喧噪。到時,外有強敵入親,內有憂患頻生,諸位打算派幾個二皇子,幾個魏都督前往鎮壓?」

張治先被他說得一噎,隨即冷哼一聲:「看來陸侍郎的意思是,預備將整個劍南拱手讓人了。」

陸時卿扯扯嘴角,看向徽寧帝:「臣的意思是,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計。」

整個宣政殿都是一靜,隨即有人哄笑:「南詔吐蕃合兵,誰也不是好說話的主,陸侍郎莫不是在與咱們說笑?」

陸時卿淡淡一笑:「南詔不好說話,吐蕃也不好說話,但南詔與吐蕃合兵,就好說話了。」

眾人一驚之下似有所悟,徽寧帝也直直盯住了他道:「你有妙計?」

陸時卿一掀袍角屈膝跪下:「臣自請南下應敵,誓與南詔吐蕃達成和談之議。」

徽寧帝一指他:「幾成把握?」

他稍稍仰首,薄唇微彎:「十成。」

*

陸時卿回府已是日暮時分,尚未知會宣氏翌日去往滇南的事,先問僕役元賜嫻是否來過,一聽沒有,說不上輕鬆失落,便疾步回了院子,不料甫一跨進院門,就見曹暗和趙述在一棵枯樹下拚命往上蹦,似是想摘掛在樹上的一隻紙鳶。

陸時卿登時一噎。這倆人何時這般童心未泯了?天寒地凍的,拿西北風放紙鳶?

他遠遠瞧見曹暗踩著趙述的肩取下了那隻湛藍色的紙鳶,仔細看了一晌後驚喜道:「這好像是瀾滄縣主的字跡啊。」

陸時卿一愣,人未到聲先至:「拿來。」

曹暗回頭一看,慌忙上前將紙鳶遞給他,解釋道:「郎君,不知哪裡飛來的紙鳶,好巧不巧掛您樹上了,小人瞧著,似乎是瀾滄縣主的字跡。」

陸時卿低頭一看,果見是元賜嫻的手筆,在這紙鳶上擬了一首打油詩:咬定卿卿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他霎時窒住,心間像被什麼巨物猛然一撞,撞在一塊非常柔軟的地方。

他突然抬頭問趙述:「上回在府門前,滇南王妃叫她什麼?」

趙述回想一番答:「小人聽著似乎是個乳名,叫『窈窈』的。」

陸時卿重新低頭,盯著那句「咬定卿卿不放鬆」勾唇一笑:「哦,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