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發佈時間: 2024-05-01 16: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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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謎團陰雲

給迎晨發短信的是秘書。

公司臨時董事會的結果出來了, 迎晨被撤職,下週一起,便不再擔任業務部門的中管職務。秘書出於私交,把偷聽到的消息提前告訴了她。

信息足足看了兩遍, 迎晨把手機屏幕反轉至下,重重按在了桌面上。

她拂開頭髮, 撐著自己的腦門, 掐了兩圈眉心,再睜眼時, 表情一瞬茫然。

週一,公司正式發文,宣佈該項人事變動。

迎晨被許偉成叫了去。

表面上是於情於理的流程解釋, 「出於公司發展的考慮以及業務調整,董事會慎重討論後才做出的決定, 迎晨,你為公司做出的貢獻有目共睹,希望你不要有想法。」

迎晨今天一身素色呢子衣,襯得眉眼格外深黑。任徐偉城把話說完, 迎晨始終眼神淡淡。

對視數秒,徐偉成也不再繞圈子,撕了面具, 哼聲冷笑。

「我早說過,女人出頭,是會吃大虧的。」

迎晨嘴角一彎, 不置可否。

「你有學歷,有經驗,能力也突出,非想撐英雄,行,我如你所願。」徐偉成玩著煙盒,不屑一顧地睨著她。

「知道我最恨什麼嗎——年輕人的無知與自以為是。」

許偉城語氣激動起來,把煙盒丟向桌面,囂張與狂妄難掩:「一次礦難,公司賠了錢,做了安撫和善後,誰都沒異議,就你事多!都是同僚,你說你,非得抓著法審部門的責任不放幹什麼?」

許偉城雙手疊交置放桌面,式樣十足地說教道:「較勁是嗎?出頭是嗎?最後賠進去的,還不是你自己?迎晨,你工作時間也有好幾年,不是初出茅廬的新人了,輕重緩急,還拎不清楚嗎?」

為著礦難處理結果不公正這事,迎晨言出必行,農曆春節後的第一天,便把材料送去了上級部門。鬧得公司人心惶惶,議論紛紛。

「許董,你怕的,不止是處理結果這件事吧。」

迎晨平靜淡定,直視對方,這是她踏進辦公室後的第一句話。

許偉城的臉色,如所意料的微變。

「福雨溝礦難最直接的原因,是因為公司對它的資質判斷審核失誤。要求相關部門及領導受到處分,不應該嗎?」迎晨目光通透,道:「你們之所以反對,不是徇私,就是枉法。」

「迎晨!」許偉城怒得拍板桌面,「請注意你的言辭!」

「我說我該說的,做我該做的,爭取我該爭取的,哪裡不對了?」迎晨情緒拔高,掌心按住桌角,毫不露怯地直視許偉城。

「錯的不是我——是你們。」

一瞬安靜。

許偉城又淡定了臉色,冰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不自量力。」

迎晨沒再說話,轉身要走。

「站住。」

許偉城對著她的背影說:「你能摸出這行的水深水淺,但你一腳踩下去,自己能不能囫圇上岸,能不能全身而退,你想過沒有?」

迎晨腳步定定,手握門把。「我不需要想,因為我根本不會同流合污。」

彷彿聽了天大的笑話,許偉城賞她兩個字:「天真。」

拉開門的動靜,惹得辦公室外的同事齊齊回眸。

迎晨掃了半圈,大家又都低頭幹活,氣氛沉悶壓抑極了。

———

自從週六那天鬧了彆扭,厲坤和迎晨正兒八經地陷入了冷戰。

男人嘛,多少有點大男子主義,受了頓莫名其妙的氣,厲坤心裡也不舒服。打那日起,他就沒回過公寓。一呢,是想掙點面子,二呢,也是有私心,他就不信迎晨不惦記。

結果,這女人還真沒如他所願。

整整四天,甭說電話,連條短信都沒有。

「我說,你白天往我這兒鑽,晚上去林德屋裡,你想幹嘛呢?啊?」病床上,李碧山吊著繃帶,梗著脖子,咋咋呼呼地罵他。

這是中午,保潔阿姨剛清掃過,一屋子的消毒液味兒。

厲坤白他一眼,「你這人典型的不識好歹,我牽掛你一個人在醫院,天天陪你解悶,你還好意思說呢。」

李碧山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得得得,閉嘴吧。」

一旁的林德剝了個大橙子,咬得汁水橫流,「晨姐還沒忙完呢?我都好久沒見過她了,哎,她是不是出差了啊?」

「廢話,肯定出差,不然他哪能去你家睡啊?」李碧山呸了聲。

但就是這茬話題,厲坤竟然徹底沉默了。

林德與李碧山遞了個眼色,心裡頭默契著。林德咧咧嘴,玩笑著問:「厲哥,你這情況不太對啊,跟晨姐吵架了?」

厲坤坐在沙發上,洩氣的把頭往後仰,盯著天花板說:「我還真希望她找我吵一架。」

林德摸了摸後腦勺,半天沒把話繞明白。

李碧山到底是過來人,問一句:「喲,她冷落你了啊?」

說到點兒上了,在哥們面前,厲坤也沒打算遮攔,悶悶地把上回那事給說了一遍。

完了,鬱結道:「她態度那麼凶,嚷了我兩嗓子,我說什麼了麼?」

李碧山幸災樂禍地笑:「你看你看,我就知道。」

林德眨眼:「知道啥?」

「飄飄浮浮,沒定心。」李碧山倍兒感嘆,「我真是太高瞻遠矚了。女人啊。」他搖了搖腦袋:「不靠譜。」

厲坤不樂意了:「去去去,瞎說。」

林德舉手同意:「晨姐可不比你那前妻。」

李碧山刺激大發,礙於槍傷沒好全,只敢怒不敢動手。

玩笑歸玩笑,林德和李碧山還是曉之以情地寬慰了番厲坤。

「你一大老爺們兒,讓著點會死啊?」

「說兩句好聽的話,臉皮厚點,不就完了?」

「我可納悶兒了,你都三十一了,哪裡來的自信,還能再找一個白白嫩嫩的姑娘啊?」

「……」厲坤被打擊得心紮了個洞,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怕了你們。」

直到他人走出病房,李碧山忽地嗤笑半聲,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林德:「嘛呢?」

李碧山哎呀一聲嘆氣,「給別人說道理,都是好手。輪到自己,就沒轍了。」

這大概就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

———

上午宣佈了調令,公司說,在新任部長任職之前,業務部門的工作暫時還由迎晨負責交接。並且,辦公室不動。

迎晨知道,這是許偉城故意的。

故意用這些門面手段,提醒她,噁心她,同時在員工面前,落個顧念舊情的好名聲。一直跟著她的秘書,特別不放心,下午進來了好幾回。

迎晨看她輕手輕腳擱在桌面上的咖啡,笑了笑,說:「沒事,我好著呢。」

被看穿,秘書難受極了,「晨姐,我一進公司,就跟著你的。」

迎晨微抬下巴,看著她說:「這是公司正常人事調動,別多想,你好好工作,不用擔心受牽連。」

「不不不,」小姑娘猛搖頭,不無擔心地說:「晨姐,能不能找找人,幫忙給說說好話?」

「找誰啊?」迎晨笑著反問。

唐總兩個字都到嗓子眼了,但一想到如今的形勢,加上天高皇帝遠,又有什麼用呢。

於是,秘書把話給吞了回去。

迎晨擺擺手,「行了,去忙吧,少到我這兒來,畢竟職位平等了,還是要遵守規章制度。」

秘書走後,迎晨笑容陡然鬆垮。

她手肘撐在桌面上,臉埋在手心,腦子昏沉疲憊。

四點多的時候,法審部的一員工來敲門。

「晨姐,你在呢。」

迎晨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

「是這樣的,來了兩名市分局的民警同志,說是想找你瞭解情況。」員工把路讓出來,迎晨便瞧見了後頭的黑色制服。

待人落座,兩名同志然後攤開筆記本,開始公事公辦。

「你好,這次來,主要是想瞭解福雨溝礦難的一些事情。」

迎晨點頭,「好。」

「請問,你是否認識張有德?」

「認識,他是金礦的老闆之一,下井,包括井下爆炸,他都在場。」

「你和他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有過業務接觸,就在去年上半年,他來過我們公司參加了當時的競標。」

「總共幾次?」

「三次。」

停了一會,迎晨蹙眉,「他不是被抓捕了嗎?」

「是。」年齡稍長的民警看著她,說:「在審問調查過程中,張有德還說出一些線索。」

迎晨心如海上浮舟,瞬間被波浪捲攪得七上八下。

辦公室外。

員工互遞眼神,暗暗在內網上議論:

「你們聽說了嗎,晨姐惹上大事兒了。」

「不就是去舉報咱們公司的處理結果不公正嗎?」

「太天真了你們,裡頭水可深了。」

「我也聽到小道消息,說從那個金礦老闆嘴裡,又橇出了些事情。」

———

迎晨今天又是晚上十點多才回去。

半道兒迎璟還給她打電話,說,「姐,爸說你好久都沒回來過了,讓你這兩天回家吃個晚飯,他還讓你注意身體。」

迎晨心不在焉地應下,隨口問起:「爸他還好吧?」

迎璟說:「還行吧,看著心情不錯,聽院裡的叔叔說,可能還會往上升。」

迎晨忽地笑了,小聲一句:「都趕著陞官呢。」

迎璟沒聽清楚,「嗯?」

「沒事,我改天抽空回去看看他,你自己在學校吃好點。」

沒多聊,正好到了公寓門口,迎晨掛了電話。

這些天,她沒回大院,也沒去過厲坤那,早出晚歸,天天窩在萬科城這小套房裡。

迎晨按了密碼,叮的聲,門開了。

結果剛開,裡頭的人便衝了上來,嚇得迎晨差點尖叫。

「是我是我。」厲坤鬱悶了,「連我都認不出來了?」

聽著聲音,迎晨才把人看實,捂著胸口直拍拍,「還以為進賊了呢。」

厲坤今天穿了件黑色夾克式樣的羽絨服,工整有型,裡頭的軍襯衫還沒來得及換,看樣子是從隊裡直接過來的。

情緒平復下來,迎晨便又是那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厲坤看她換鞋,穿鞋,放包,又走去廚房倒水喝。

幾天沒見,這人咋沒點兒反應呢?

按捺不住了,厲坤也走到廚房,從後頭將人圈住。腰肢軟啊,熟悉的手感,清淡的香味,一下子撫平了他心裡的那點小疙瘩。

厲坤用臉貼著她的臉,親密密地摩挲,委屈道:「別冷我了,我都快被你凍成雪人了。」

迎晨不掙,也沒回應,就這麼杵在原地,任由他抱著。半晌,她繼續倒水,平平淡淡地說:「我沒冷你,我就是最近有點忙。」

「好好好,是我的錯,那天我不該提要求的。」厲坤似討好,把罪責一股腦地往自個兒身上攬,「以後啊,你不想出門,不想約會,不想看電影,我都依著你。」

見迎晨不說話,他又說起件開心事:「下午我回隊裡,上頭組織對我進行了第二輪面試,分數挺高的,如果順利晉陞,我的工作就能稍微穩定些了。」

迎晨終於開口:「面試些什麼內容?」

「專業知識,臨場問答,還有個心理素質的測試。」厲坤難掩得意,求誇獎般地炫耀:「我是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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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晨的關注點似乎偏題,又問:「還有哪些考核?」

「剩下的就是檔案調查,政治面貌,家庭關係這些。」還是那句話,厲坤說:「只要直系親屬裡,沒有違法亂紀的前科,就沒事。」

敏銳察覺到懷裡的人身子跟瞬間抽出一半兒力氣似的,厲坤忙把人摟得更緊,還以為她是高興壞了。

於是使壞地湊上她耳朵,似有似無地貼上嘴唇,「小晨兒。」

迎晨虛著聲,「嗯?」

「我一戰友的愛人,在民政局上班。」他微微吸氣,降沉嗓子,中低音迷人至極:「明天週三,咱倆去領證吧。」

雖是詢問。但他說話的語氣,謂之堅定無疑。

「先把你收進戶口本,這樣你就跑不了了。」厲坤全計畫好了:「上午我去拜訪你父親,權當通知,下午就去民政局,晚飯叫上林德他們,在碧汀閣慶賀一番。」

迎晨卻直接將話打斷。「明天我沒空。」

厲坤手臂倏地收緊,語氣尚能保持住,不慌不忙地說:「哦,那後天。」

「後天。後天可能也不行。」

話畢。

厲坤的神色,算是徹底冷了下來。

他克制著,依舊平靜問:「成啊,那你給我一個具體時間。」

迎晨低著頭,「現在沒法保證。」

「沒法保證什麼?」厲坤呵的笑了下,「是沒法保證時間,還是沒法保證結婚?」

一句話後,他是再也壓不住情緒,拽著迎晨的胳膊,直接把人給掄了半圈,成了面對面的對視。

厲坤是真怒了,「迎晨,咱倆走到這一步也不容易,你有話就說,別他媽吊著我。」

這語氣跟衝天炮一樣,迎晨也來了脾氣,一把甩開他的手。

「站住。」厲坤追上去,「不許走,把話說清楚。」

他伸手去抓,結果沒趕上趟兒,修剪齊整的指甲悉數劃在了她手背上。

尖銳的疼痛一道道的,迎晨借勢發火:「你沒看出來嗎,我現在不想結婚!」

「你是現在不想結,還是以後也不想結?!」

兩人對吼,跟玻璃瓶爆炸一般,轟聲過後,碎了滿地玻璃碴。

迎晨望著他,厲坤亦逼視,一個字一個字地冷言:「從老子回國那天起,你態度就變得忽冷忽熱,不想出門,不想約會,沒事兒,我能忍。說好一塊去看我爸,你也說工作忙,好,我忍。你累,你休息,我理解。但迎晨,你現在連婚都不想跟我結了——你讓我怎麼忍?啊?怎麼忍!」

男人的眼神,透著股受了傷的疼痛,看得迎晨難受。

她穩了穩情緒,再抬頭時,佯裝無畏:「我讓你忍了嗎?你忍不了,就別忍!」

「操!」厲坤氣得血氣直衝腦門,「迎晨,你給我好好說話!」

「說什麼?啊?」迎晨冷笑一聲,拿出手機,飛快按了兩下,然後凶狠地遞到他臉前:「看你表妹幹的好事。」

厲坤一愣,李歆苑?

「2月9日,給我五百塊錢。」

「2月12日,給我發個紅包,飯卡里沒錢了。」

迎晨冷漠地唸著短信內容,一副噁心透了的表情:「跟你在一起,就把我當取款機了嗎?」

厲坤火氣稍降溫,「她做的是不對,但你也可以好好跟我說,一定要用這麼傷感情的方式嗎?」

「不然呢?她是你家人,你能跟她斷絕關係?」

扯到家庭問題,梗在兩人之間最根本,最幽深,最敏感的一道傷疤,又以重見天日的架勢,慢慢撕開了口子。

厲坤氣急了,「你別用這個威脅我,迎晨,你捫心自問,我倆在一起之後,我可曾要求過你,拿著過去的恩怨做要挾,逼你和你的家人斷絕來往?」

迎晨是故意把矛盾往這上頭引,她神佛不近的態度,說了四個字:

「你情我願。」

厲坤的眸色,從陰轉雪,此刻又結了霜。

是真被傷著了。

「你情我願?」他好笑地重複:「你情我願是嗎?打發寂寞是吧?不甘心是吧?純屬好玩是吧?」

靈台清明一掃,厲坤鑽了牛角尖,目光盯著她,恨不得把她的靈混給挖出來。

「迎晨,你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啊?」厲坤笑了,笑著笑著,眼眶給笑紅了:「看這個傻男人,上了你一次當,隔了這麼多年,還是愚蠢地照樣上鉤——說,你是不是這樣想的?是不是?!」

迎晨卯足了力氣,下定了決心,但一對上他發紅的眼睛。那個「是」字,到底沒忍心欺騙出口。

唯有沉默以對,她轉過身。

厲坤氣懵了,也忘了這是她的住處,還以為她要走。擦肩而過時,恐懼失去和本能使然,厲坤猛地伸手,拉住迎晨。

「你去哪?」他抱她,驚慌的語氣:「這麼晚了你想去哪裡?」

迎晨被壓得喘不過氣,所以掙扎,厲坤卻誤了意,只更用力的按住人的後腦勺,使勁兒往懷裡帶。

「今晚我說錯話了,我,我是被氣著了。」厲坤口不擇言地解釋,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別走,你別走。」

連著重複好幾遍,

你別走。

最後,厲坤眼淚都下來了,抵著她的頭髮,央求道:「晨晨……你別跟我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