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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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萬陽鎮就在陰寒山之南,沿著山道走到底,便可見幾處人家。此地本是普通村落,在陰陽雙生果誕生前,連個築基修士都少見。後來,萬岳子發達了,在他的支持下方家逐漸崛起,萬陽鎮也發展了起來。

再往後,萬嶽子雖死,旁人礙于天方子之威仍不敢進犯,曾經的荒涼村鎮,如今卻是人家多於萬戶,更有幾名金丹修士在此地歸隱,算是附近最為繁華的所在。

深夜街道沒有任何行人,只有客棧外還亮著盞燈籠,昏暗燈光於寒風中搖搖欲墜,彷彿下一刻便會驟然熄滅。寂靜之中,釋英以藤蔓縛住鶴五奇,將這意外所得帶上,步入客棧便道:“店家,一間上房。”

劍修藝高人膽大,就算天黑也敢在陰寒山四處查探,如今下山已接近子時,客棧裏只有一個少年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聞聲懵懂地揉了揉眼,下意識就問:“三位,你們住一間房?”

三個大男子住一起的確奇怪,不過,顧餘生顯然樂得和師父住一間房,指了指仍在鬱悶的鶴五奇,只道:“此人很危險,我們需要時刻看管他。”

他與釋英皆是劍修的青衣打扮,一看便是修道之人,小二也覺此人一臉正氣,那麼被他鎖著的肯定就是惡徒了。他還是第一次碰上活的妖怪,打量了一番鶴五奇,頓時驚道:“還有這麼眉清目秀的邪魔?黑白相間的是什麼妖啊?”

鶴五奇生來發色奇異,幼時便常遭人質疑,此話正好戳中他的痛處,眉頭一皺便道:“放肆!”

他到底是未來的北方之主,如今雖還年幼,認真時也可見出幾分氣度,只是稍稍動氣便驚得小二摔了茶壺,聞聲而來的掌櫃連忙上前解圍,把他朝後廚一推就道:“劉二,多嘴問什麼?還不去給客官備好飯菜酒水!”

掌櫃也算有些閱歷,心知就憑鶴五奇方才那彷彿看螻蟻的眼神,這三人身份也不會低,立刻就討好地笑道:“跑堂的沒什麼見識,貴客別和他一般見識,隨我來。”

北方與南方不同,修士與凡人之間等級分明,鶴五奇這樣的世家公子更是從出生起就沒機會與普通人接觸,更別提被區區凡人質疑成妖物,此時雖未再追究,神色仍是有些不悅。

南方修士就沒這麼多毛病,釋英隨意跟上,只問出了路上升起的疑問:“掌櫃的,你們這裏也不算小地方,怎麼晚上不見行人,連個青樓楚館也沒有?”

宵禁再嚴的地方,一到夜裏總有些場所供達官貴人取樂,此地又是萬嶽子出資所建,以那人xin情,至少也該搗鼓出煙花一條街吧。可他們禦劍而來時,城中一片寂靜,就連燈火也只有寥寥數盞,寂靜得委實怪異。

掌櫃沒想到這外表清冷的道長一開口就問那些地方,雖暗道人不可貌相,仍老實答道:“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亥時過後便不可出門,子時必須熄滅所有燈火,大家都習慣了。”

末了,他又想起修士們剛來時對此事抵觸的模樣,後來撞了鬼才知遵守規矩。想著這三人是初來乍到,為防他們鬧事,又補充道:“當然,道長本事高強不用顧忌這些,燭火想亮到幾時都行。”

聽說這是自古就有的風俗,釋英看了一眼遠處的陰寒山,沒再多談,隨手將錢袋扔給掌櫃,只道:“這是銀兩,你退下吧。”

修士歷來不將錢財一類俗物看在眼裏,出手也極為大方,掌櫃顛了顛錢袋分量,退出時笑容更是熱情,“飯菜馬上就到,劉二也住在二樓,兩位有需要隨時可以吩咐!”

釋英和顧餘生都在思考這樣奇怪的風俗是否與白骨宗有所關聯,鶴五奇見了這一切卻是疑惑道:“你們住凡人的客棧居然要給錢?”

他這話倒是令顧餘生也疑惑了起來,反問:“住宿給錢,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現在的顧餘生還沒去過北方,釋英卻是在那裏住過一段時間,當年他也很震驚,北方修士居然根本不用金銀銅錢,只要是屬於北方五派的修士,凡人必須無償滿足他們衣食住行的要求,修士可以根據心情用靈石給予他們打賞,凡人卻不能向他們收取任何費用。

在北方,能修行的便是上等人,享有一切優厚條件,若是資質普通無法成為修士,便只能在底層依附于修士生存,活得很是艱辛。

如此差異從五派聯盟誕生起便已存在,事實上,凡人這樣的稱呼也是自北方傳來。最初的南方修士從沒將自己和普通人區別看待,如今卻在漸漸受到影響,就連當初禦劍山莊那樣的殺人案也開始含糊處理。

東靈劍閣對這樣的情況自是不滿,不過,有些話當著鶴五奇的面也不便說,釋英沒有挑明這個問題,只淡淡問:“你一個天羽世家的公子獨自來到陰寒山,到底是何目的?”

鶴五奇沒想到他突然有此一問,眼光有些閃爍,連忙道:“遊歷試煉而已。”

南北邊境雙方皆是以精銳把守,莫說修士越境,就算是百姓走商也要經過重重檢驗。一個北方修士跑來南方內部的陰寒山遊歷,這樣的鬼話自然沒人信,顧餘生更是挑了挑眉,直接諷刺道:“陰寒山除了墳墓什麼都沒有,不遠萬里來這種地方遊歷,鶴公子好興致。”

然而,鶴五奇雖沒到過南方,對東靈劍閣卻是早有耳聞。仗著這些素來正直的劍修不會拿自己如何,即便被綁仍是信口胡言,連個藉口都不認真去編造,“南方山清水秀,就算只是鄉下風景也令人流連忘返。”

大家剛剛才從陰寒山下來,那堆雜草亂樹若也能稱得上是風景,穿林峰簡直就是人間仙境了。釋英見此人明顯不願說真話,心中懷疑更甚,這便試探道:“天羽世家最擅馴服坐騎,你一個世家公子放著靈獸不坐,半夜三更徒步下山,想來是在刻意隱匿蹤跡。”

提起這事鶴五奇就覺委屈,當即就歎道:“實不相瞞,我連儲物戒指都沒有,更別提靈獸。”

劍修最是務實,聞言顧餘生便直接上前搜身,末了對釋英點了點頭,“師父,除了腕上的金剛伏魔圈他什麼都未攜帶,連銀兩也沒有。”

堂堂天羽世家公子不可能如此一窮二白,釋英斜了此人一眼,“你是這樣遊歷的?”

“你們南方治安太差,我剛來便被偷得兩袖空空,正在發愁去何地借宿。”

鶴五奇的回答仍是胡謅,掩藏在輕鬆外表下的心情卻是有些沉重。這年輕劍修雖是金丹修為,出手的劍氣卻遠勝他見過的所有劍客,明顯不是普通修士。

而這被稱作師父的人更是極為詭異,竟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天羽世家從未與劍修打交道,此人定是早就盯上了他。若是為那件事而來,只怕這一趟是真的凶多吉少……真倒楣,怎麼偏就撞上了劍修!

這兩個劍修明顯在查什麼,鶴五奇深知不可坐以待斃,立刻看向外表更為正直的顧餘生,開始好言相勸:“你們無憑無據便將我囚禁,此事若被光明門得知,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若為此再掀起南北之戰對大家都不好,還是趕緊把我放了吧。”

他在這個時間出現,顧餘生自然不會放過嫌疑犯,根本沒去理會他,只對一個陌生名字有些疑惑:“光明門?”

釋英回答徒弟問題歷來積極,立刻回:“北方五派立有合約,結盟之後所有門派必須按照盟規統一行事,光明門則負責監督各派。光明門彙聚各派高手,一旦行動,所有北方門派必須完全配合。比起由各門派內部商議著處理犯事弟子的南方,他們至少有個明確法度。”

事實上,最初北方曾邀請東靈劍閣做這個監督者,劍修們不應,這才組建了光明門。至於不答應的原因,釋英想了想,還是告知了徒弟:“北方門派對修士約束極嚴,各派之間甚少發生衝突,的確更適合安心修行。只不過,他們的律法中也寫明,若凡人因冒犯修士而被殺害,修士可以通過支付賠償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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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餘生夢中只有關鍵記憶,對這些細節倒是不知,憑藉劍修的直覺,立刻就從這條法令中發現了問題:“是否冒犯由誰定義?”

所謂冒犯太過含糊,北方的判定更是完全依據修士所言,釋英只以一個實例進行解釋,“方才小二的言行,在北方已是死罪。”

顧餘生沒想到只是幾句無知之語就要致人死地,頓時鄙視地看向鶴五奇,“你如此小肚雞腸?”

釋英所說不假,方才若是在北方,即便鶴五奇不說話,冒犯天羽世家公子之人也會被光明門處刑。他雖覺這是很常見的事,被顧餘生的眼神一看仍是下意識解釋道:“只是律法如此,我還不至於和一個凡人較真。”

連律法都允許,這遠比修士個人的妄為更加可怕。

起初釋英也覺有個統一律法管理修士是好事,直到親自去了北方才發現,他們的人是分作很多等級的。位居頂端的便是修士,他們享有至高權力,可以決定生存規則。其下是依附于修士的普通平民,通過繳納供賦受到修士庇護,雖必須對修士畢恭畢敬,多少也能過活。

而那些無力向北方聯盟繳納供賦的人,則被稱作流民。流民生來就不受律法保護,不論修士對他們做什麼,都不會被追究責任。當初被白巫關在地牢傳染疫病的,大半都是這樣的流民。就算釋英揭露了此事,因為他們的身份,光明門依然判定雪衣天城無罪,而北方平民對此竟連一絲抗議的情緒都沒有。

這樣的制度完全將各階層分裂,如今老一輩還在,暫時沒出什麼大亂子,可鶴五奇這一代人已經習慣了修士可以殺凡人這樣的事,等他們上位,情況只會繼續惡化。釋英想,或許這就是淨世宗選擇在北方紮根的原因。

人類從古至今都熱衷於自相殘殺,任何不同都可以讓他們分出陣營。釋英從北方回來後便明白了,他的藥效再強,也治不了人這埋在骨子裏的絕症。

如今,他只對唯一可以談心的顧餘生歎道:“劍修之所以留在南方,是因為南方各派雖消極避世,至少還把人命當回事。他們不會光明正大地告訴門下弟子,凡人的命用多少錢可以買。”

鶴五奇看不懂這兩個劍修的表情,更覺這話是在危言聳聽,立刻道:“你休要胡說,北方聯盟都是正道門派,若凡人不招惹我們,我們豈會無緣無故找他們麻煩?”

他不明白,北方明明很安定,修士遵守律法從不私下爭鬥,凡人也兢兢業業守在自己領域。比起全靠一個沒用朝廷去打理的南方,北方平民在修士庇護下風調雨順,從未受天災人禍困擾,就算爆發了瘟疫,他們也是召集醫修馬上就治好了。

既然修士讓凡人的生活變得更好,凡人繳納供賦依附於他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為什麼這兩個人要露出這好像是惡事的神情?

他這反應倒像是對淨世宗一無所知,釋英不知此人是否做戲,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這位未來的北方之主,“我也希望你們始終都是正道門派。”

作者有話要說:鶴五奇:我們北方禁止pk,大家都是休閒養老幫,怎麼可能搞事情?

釋英(看著自己葉片):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顧餘生(摸著自己良心):我也不信。

釋英:好,二比一,我們贏了。

鶴五奇(委屈):你們就是欺負我沒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