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問題解決得異常簡單。
在七班官群一堆亂七八糟的主意裏，于笙的頭像惜字如金地跳出來。
于笙：不用找了，我有個家教。
于笙：明天晚自習來。
班群裏短暫地安靜了一陣。
老賀剛在上面給大家糾正了找物件不要叫物件，必須要說的時候最好說成是請的家教，于笙的這條消息就存在感極強地接了上來。
七班的教室裏，一群人坐在大課間的教室裏面面相覷，壓低聲音湊近討論笙哥口中的家教究竟是真的還是限於字面意義，有著其他更加深刻的內涵。
“不應當。”段磊很執著，“笙哥不是這麼響應老師號召的人。”
姚強：“笙哥也不像是會跟女朋友談戀愛的人。”
班長最近經常去和于笙請教問題，對他成績的提升印象很深：“笙哥成績進步得這麼快，說不定是真請了家教呢？”
學委體會也很深刻，點頭贊同：“那就說明這個家教的水準非常不錯。”
……
一群人得出結論，放心地接受了于笙將要帶過來的神秘家教，踩著上課鈴各自回了座位。
于笙放下手機，看了一眼身邊還在出神的男朋友：“還不夠？”
“夠。”靳林琨正在考慮英語題究竟該怎麼講，下意識順著應了一聲：“在想怎麼能講好點……”
後頭的話說到一半，靳林琨忽然抬頭，迎上于笙的視線。
……
他物件是在問他，要雇他補課，色相犧牲得夠不夠。
他只要跟于笙在一塊兒，就總是嘴比腦子快，等回過神意識到于笙是在問什麼，都已經答完了。
于笙揚眉，對說知足就知足的對象挺滿意，拍拍手準備起身，被靳林琨一把撈住：“朋友，我覺得我們還可以重來一次——”
“晚了。”于笙最近經常被各科老師洗腦，高考備考語錄隨口就來，“考試交卷了，還能讓你再答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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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林琨：“……”
于笙低頭看著他，唇角不自覺地往上揚了揚，握著靳林琨的手腕扯過來。
剛才辦公室裏的畫面有點激烈，怕兩位校長的餘波波及到于笙，靳林琨的袖口往上挽了兩折隨時準備出手，這會兒還沒來得及放下。
少年的手指修長，沒使什麼力道，鬆鬆地圈住了他的手腕，掌心正好貼合著稍微突起的腕骨。
靳林琨抬頭，迎上面前那雙眼睛裏藏著的笑意，心跳不自覺地頓了頓。
和其他人對于笙的觀感不太一樣，靳林琨覺得他其實挺經常笑的
只不過笑得不太明顯，有時候只是很淡地在眼底一掠，沒等看清就已經散了。
但只要看清楚了，就會發現那雙眼睛其實有多暖，藏了多少沒被人發覺的安靜溫柔。
“我得辦點事，回趟學校。”
于笙攥著他的手腕，言簡意賅：“陪我去還是在這兒守門？”
“跟你去。”靳林琨忍不住牽了下唇角，回握住他的手，稍一借力跟著站起來，“等我一會兒，我去借個自行車鎖。”
于笙沒反應過來他的梗：“幹什麼？”
靳林琨單手給校長發消息請假，解釋得很認真：“把我們學校那個鐮刀雕塑鎖底座上。”
校長室裏，兩位校長還在就兩校同學關係太好的問題進行商榷，列出了一排非常細緻的條款。
“我覺得，還是要尊重孩子們自己的意願。”
兩個人都在自己的學校，省示範校長心態很放鬆，耐心地給隔壁兄弟學校校長做疏導工作：“尤其難得兩個孩子關係這麼要好。”
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下意識拿起來看了一眼，繼續往下說：“要把選擇的權利更多的交給他們……”
省示範校長：“……”
三中校長有點詫異：“又怎麼了？”
兩個人走到樓下，正好聽見樓頂上遙遙傳下來“哇呀呀呀呀呀”的咆哮聲。
“當時我聽見的就是這樣的。”
靳林琨停下半步，給于笙往上指了指：“不過嗓音不一樣，這個聽起來更像我們校長，而且呀的字數更多一點……”
在省示範校長的咆哮聲裏，兩個關係太好的同學已經熟練地翻越了兩道牆，回到了三中的校園。
–
三中教育處，楊帆蒼白著臉色低著頭，悶聲不說話。
“你也不要這麼害怕。”
教育處主任坐得和他一平，彎著腰緩和語氣安慰他：“一班的教學品質和學風都是最好的，你的成績可以排進文科前五，一本很有希望，不要這麼草率就做決定……”
楊帆頭幾乎低到胸口，要麼不說話，被逼急了翻來覆去就只是一句“要轉班”。
教育處主任看著他，頭疼得不行。
雖然已經知道了是眼前這個學生把墨水倒在了尹老師手包上，但尹梅又不是班主任，就算再看楊帆不順眼，也不會對他有什麼威脅。
更何況他還親自對楊帆好幾次做了保證，答應會替他保密，讓他儘管放心，尹老師不會知道究竟是誰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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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個學生偏偏還和兩年前站在教育處，死活要他們把于笙的處分還給自己那時候一樣，軸得要命，怎麼都勸不明白。
教育處主任忍不住又想找校長，可校長已經去尋找失落的學生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眼看這一次的心理工作又要以失敗告終，教育處主任揉揉額頭，正準備先讓楊帆回教室上課，門忽然被人敲了兩下。
失落的學生自己找了回來。
教育處主任看到于笙，一把拉住他上下打量：“小兔崽子，跑哪兒去了？沒事吧？校長擔心得不行，都親自出去找你了！”
于笙的成績出來就被封鎖得嚴嚴實實，除了校長沒人知道。主任看到學生沒丟，懸著的心就放下一半，毫不客氣地把人薅進了教育處。
靳林琨靠在門外牆邊，正在思考是不是所有的三中老師都管于笙叫這個有趣可愛的昵稱，教育處主任已經越過于笙，朝著他很客氣地點頭伸手：“于笙家長？長得真年輕。進來坐進來坐，這件事是個意外，涉事老師我們已經警告過了……”
于笙：“……”
靳林琨：“……”
盛情難卻。
靳林琨原本打算在外面等，現在也不得不跟握了握伸過來的手，跟著一起進了教育處。
莫名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靳林琨謙讓著接過教育處主任倒過來的溫水，找到機會扯扯于笙：“朋友，我想問一下——”
于笙惜字如金：“是一個人。”
……
果然是上次來三中考試，他到考場外給因為疑似他的煎餅胃疼的朋友送粥的時候，喇叭裏要求他不准溺愛孩子的那個聲音。
靳林琨莫名有點懷念，端著紙杯，低聲跟于笙感慨：“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主任記xin真好。”
“回去把你配眼鏡的地址給我。”
于笙很冷漠，一點也不想配合他回憶往事：“某種意義上，我們主任的教師節需要一點禮物。”
楊帆從見到于笙眼睛就亮起來，一直欲言又止，只是一個勁地跟在他身後打轉。
于笙回學校就是來找他的，示意靳林琨去邊上坐著，跟教育處主任低聲商量了幾句。
畢竟是能坐鎮三中，還能幹出用大喇叭念學生遊戲ID、考試中途敬告學生家長不要過於溺愛孩子的主任，聽于笙說了幾句話，就配合地點點頭，出了門去找教務處主任聊天，把辦公室留給了他們。
辦公室門合上，于笙轉向楊帆：“人是我打的，跟你沒關係，你也不用總是覺得對不起我。”
聽段磊他們說這事是楊帆幹的，于笙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他看著楊帆，語氣平淡：“我當初把處分接下來，是想讓你別老想著這件事，重新開始你自己的人生。”
楊帆臉上漲的通紅，磕磕巴巴：“我——我沒老想著。”
“她針對你，不讓你上課。”
戴著眼鏡的瘦高男生看起來膽小又懦弱，偏偏在這件事上不開竅得很，梗著脖子：“我聽說——聽說你們班要在平均分上超一班。我能往上拉分，我英語肯定能上一百……”
于笙揉了揉額頭，想讓他冷靜冷靜，垂在身邊的手卻被靳林琨忽然握住。
溫暖的指腹落在他指節間，輕輕摩挲了兩下。
于笙蹙起眉，回頭迎上他的視線。
“我想他是想幫你。”靳林琨笑了笑，“而且你們班的學習氛圍也會非常好。”
他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也已經能夠猜出大概。
靳林琨放下紙杯起身，看著他，眼睛彎起來：“畢竟有你那些很好的朋友，有你，還馬上要有一個會認真補課的收費家教……”
……
楊帆愣愣地圍觀了校霸俐落地三兩下家暴完家長，被拎去教務處，找到兩位主任，辦了轉班的手續。
–
“他那天帶了刀。”
于笙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看著楊帆高高興興拖著課桌往七班搬，第一次給靳林琨解釋：“我看見的時候，他正準備拿刀捅那個領頭威脅他的高三學生。”
于笙當時和班裏交集不多，根本沒太注意過還有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同學，過去要管的時候，正好看見楊帆紅著眼睛絕望地把刀舉起來，嘶吼著往那個人渣身上捅。
靳林琨握著他的手，碰上他指節上那幾道已經挺淡的疤：“是這麼來的？”
“差不多吧。”于笙其實都快忘了，低頭看了一眼，“刀開過刃，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
一個人渣，沒必要把原本受害無辜的一方也搭進去。
于笙搶下刀，把拼命掙扎嘶吼的楊帆踹到牆角，按著那個嘴裏還不乾不淨罵著的高三混混往死裏揍了一頓。
後來閉校巡邏的教育處主任正好過來，被那個高三的人渣哭著抱住喊救命，刀就扔在地上。
尹梅當時是他們的班主任，甚至連于笙為什麼打架、誰錯誰對都沒瞭解過，就以“息事寧人”為由，把處分通知拍在了于笙桌上。
楊帆幾次偷跑去教育處，死強著要教育處主任改處分，都被于笙趕過去拎著拖回了教室。
班裏出了個處分，至少沒出更大的事，對班主任來說已經是最輕的後果，但還是直接擋了尹梅晉升的路。
尹梅怎麼看他怎麼不順眼，找了他幾次茬，又因為忌憚他縮了回去。那之後沒過多久，他們班就傳出了他“父母離異xin格孤僻”、“有暴力傾向”、“容易傷人”之類的傳言。
于笙其實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當時的情況，那個高三的混混一定會找機會報復，打不過他，總能找楊帆算賬。
于笙要是就這麼收手不再管了，對楊帆來說，幾乎和沒出手幫過沒什麼區別，甚至可能比當初沒出手幫他的結果更糟。
所以那次處分之後，于笙乾脆也就放任那些謠言到處亂傳，又逮著那個高三的混混堵了幾回。
那時候他下手比現在還狠，按著人就往死裏揍，反復幾次下來，總算把人揍得徹底魂飛魄散轉了學。
“現在回頭想想，高一那幫同學怕我也沒什麼不對。”
于笙現在回想，都覺得那時候處理事情有點雷厲風行過了頭，不無感慨地扯扯嘴角：“我要是不明真相的普通同學，應該也覺得我挺可怕的。”
難得回憶了次往事，于笙斂起心神，轉身準備下樓，發現靳林琨依然站著沒動：“怎麼了？”
“一點都不可怕。”
靳林琨握著他的手，把他拉到身前圈住，輕輕摸了摸頭髮：“我現在抱著的，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