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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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自與方家接觸之後,鶴五奇的臉色一直蒼白,一回到客棧便打坐調理。顧餘生見他周身真氣時起時伏,連胡說八道的力氣都沒了,這狀態也不像是作假,皺眉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餘生雖對煉藥沒興趣,基本的望聞問切卻是認真學過,鶴五奇這分明是真氣錯亂走火入魔之兆。可是,只要成了金丹,真氣便會自動在體內迴圈,鶴五奇既沒運功又不曾受傷,怎麼無緣無故地就無法控制真氣了?

而且,不論他如何調理,真氣始終在向外溢出,這情形,倒像是丹田失去了作用似的。

涉及到了丹田,顧餘生眸色不由幽深起來,鶴五奇卻像是早已習慣這種狀態,不止沒回答他的問題,還有心情扯開話題:“你們若想查什麼,叫東靈劍閣多派些人來不就行了,兩個人要查到什麼時候?”

百年之前的事,若要查清少不得四處搜集情報,所要翻閱的卷宗也不知要多少,僅憑兩人的確難以查探。然而,正道唯一的優勢就是——淨世宗還沒發現他們已經知道製造聖徒的方法,此時軒齊子還將冰蠶子之死視作勢力鬥爭,正是趁著敵人毫無防備一舉扳倒的好時機。若是被內奸走漏了風聲,也不知又要生出什麼變數。

顧餘生的來歷釋英沒告訴任何人,冰蠶子死前透漏的情報也只告知了沈逢淵,一切行動都在隱秘中進行,為的就是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這些事顧餘生自然不能告訴鶴五奇,見他狀況似乎回轉了一些,只反問:“外出遊歷連護衛都不帶的人有資格這麼說?”

關於莫名其妙就來了陰寒山這件事,鶴五奇心裏也鬱悶了許久,他雖知自己有些怪病,卻沒想這病竟嚴重到了這個地步。在鶴五奇眼裏,長老一流的人物最難對付,顧餘生只是個年輕弟子,縱使有幾分劍術天賦,到底對自己不構成威脅。如今他見釋英不在,終是忍不住歎道:“其實我不是自己來的。”

天羽世家的公子沒理由無緣無故潛進南方,再說,鶴五奇雖是天才,修為到底只是金丹,按理說也無法悄無聲息地越過邊境防線。他出現時顧餘生就覺蹊蹺,想到陰寒山就是白巫製造聖徒的地方,立刻問:“有人挾持你?”

然而,鶴五奇的回答卻和他預料得相去甚遠,只見這人笑了笑便恢復了不正經的模樣,還煞有介事道:“那倒不是,悄悄告訴你,我有夢遊的毛病,本來睡得好好的,一醒過來就在陰寒山了。”

若是一個金丹修士夢游都能突破南方防線,他們早就被北方全滅了。師徒二人抓住鶴五奇後便想查清其來歷,這人都是用這種一眼就能看破的胡言亂語搪塞。鶴五奇到底是天羽世家的公子,沒有作惡也不好拿他如何,顧餘生只能面無表情地回:“你應該好生修煉說謊的能力,至少在邏輯這方面尊重一下對手。”

鶴五奇倒不是完全在胡說,他的確是在無意識中離開了北方,不過這緣由卻不能被外人知曉。他看似胡來言語卻有分寸,不該外泄的消息絕對不提,如今任顧餘生如何嘲諷也不露出一句真話,反倒笑道:“大兄弟,我的對手怎麼也得是你們掌門那級別的人物,你還是先奮鬥個幾百年吧。”

一個少年修士竟敢放言與別派掌門做對手,若換做旁人聽了只怕早已笑掉大牙,然而,顧餘生卻有些恍惚,這樣的話,似乎他曾聽誰說過。

自從與師父更為親近之後,他已許久不曾夢到過去之事,彷彿夢中的自己已滿足於此,什麼都不再在乎。今日一走神,卻是又見到了那些虛幻的場景。

這一次,記憶中的他一掃過去的冷清,身著掌門的青白服飾坐在宴會之中。

那是被浮雲遮蔽的宮殿,遠處的瓊樓玉宇於嫋嫋雲霧中若隱若現,各色靈鳥穿梭於雲層,或落於地面,或歇在房梁,繽紛尾羽悠然垂下,就是世間最繽紛的簾幕。

宛如仙境的宮殿中,除了演奏絲竹的樂師,便只有他和主座之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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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襲華貴玄衣,又罩著一層冰蠶絲織成的輕薄外紗,其上金線繡出的仙鶴栩栩如生,輕風一吹,便是衣衫翩躚鶴入白雲,說不出的自在逍遙。然而,他終究不能如仙鶴一般自由,黑白過渡的發被玉冠整齊束好,面容雖仍能看出幾分少時的模樣,到底沒了當初的活力與生機。

鶴五奇成為北方之主後只為靈鳥設宴,顧餘生是他請過的第一位客人,也是最後一個。百年後的他再不見如今的活潑,安靜地坐在雲霧之間,就像是無心凡塵的松間仙鶴。沉默許久之後,這位北方之主似乎終於想起自己還有賓客,輕晃手中酒杯,很是感慨道:“顧掌門,本座與你從非同道,沒想到,最後為你設宴送行之人卻是我。”

座下的顧餘生沒有答話,自從繼任掌門之位後,他的話越來越少,如今除了收集證詞,再不說多餘言語。就算是出發屠魔之前,這名劍修依舊只是默默看著拾花劍上的仙草紋飾,垂首想著穿林峰上的那個人,對於北方之主的送別,絲毫不曾搭理。

宴會持續了整整一日,北方第一樂師將所有知名曲目一一演奏,世間最好的珍饈美酒擺滿了廳堂,然而,鶴五奇耳中只聞悠悠鳥鳴,顧餘生心裏也只有或許再也見不到的青衣男子。南北至強的兩位修士相對而坐,最後還是鶴五奇率先妥協,主動開口相問:“你助我良多,可有所求?”

“我死後,你要把我的屍體處理好,讓我乾乾淨淨地回到青囊長老身邊。”

現在的顧餘生,就彷彿是當年的風奕,除了對釋英的執念,什麼都不在意。他只願和上一世一樣,將這身軀留下供養自己的仙草。

他想,釋英應該會解剖自己屍身,到時一切隱瞞起來的身份都會被青囊長老知曉,也不知自己念了一百年的人,最後會如何看待他。

這一刻,顧餘生告訴自己,釋英會見到他的遺容,他要小心一些,不能死得太難看。

顧餘生只說了這一句話便沒了言語,鶴五奇沒想到他最後只有這一個要求,緩緩將杯中酒飲盡,對自己唯一的對手鄭重承諾:“好,你若戰死,本座親自送你回家。”

伴隨此話落下,顧餘生臨終之願便了,回憶也無疾而終,他驚訝地睜開眼,無法理解為何夢中的自己還未戰便已認定結局只有身亡。

為什麼會這樣?他怎麼可以將釋英一個人留在東靈劍閣?

“喂!這位老哥,你醒醒啊!”

突然浮現的回憶讓顧餘生仍有些恍惚,直到鶴五奇焦急的聲音傳來後知後覺地抬眼,這一看才發現這人真氣竟已控制不住,灼熱陽氣正自體內快速溢出,正是做火入魔之狀。

鶴五奇本是經脈陣痛,刻意借聊天轉移心神,誰知聊著聊著這劍修就沒了聲音,而體內的陽氣更是再次發起衝擊。他不願在外界犯病,奈何此時真氣根本不受控制,見顧餘生回過了神,便叫道:“我要發病了,你最好立刻遠離我!”

他發病來得突然,顧餘生也不確定此人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想起夢中二人對話,仍是將鶴五奇踢出了敵人範圍,只冷靜地問:“我要如何助你?”

鶴五奇沒想到這劍修居然願意助自己平復真氣,然而他這情況特殊,一旦發病就連元嬰修士也止不住,更別提一個年輕劍修。他的神志已到極限,只能強撐著警告:“你快走!”

這已是鶴五奇最後的理智,話音未落身軀忽的一震,洶湧真氣驟然恢復平靜,抬頭時眼中唯有一片迷茫,半分也看不出情緒。

少年外表沒有絲毫改變,可對視的第一眼,顧餘生就知,眼前人已不是他所認識的鶴五奇。修真界的確存在神魂附身的情況,這樣突然就被佔據身軀的異象卻是聞所未聞,顧餘生不確定鶴五奇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拾花劍已在手中,只警惕地問:“你是誰?”

然而,此時的鶴五奇彷彿根本聽不見旁人言語,雙手用力一絞,原本封住其修為的枯藤便四分五裂地散去。憑藉本能掙脫束縛,他看都不曾看向顧餘生,旭日般的陽氣瞬間包裹全身,一掌拍碎前方牆壁,對著陰寒山就疾馳而去。

顧餘生沒想到這人竟全然不理會自己,連忙禦劍追了上去,到了外界才發現,正值正午的天空居然就出現了漫天紅霞,一片赤紅的火燒雲就籠罩在陰寒山之上,似乎正在迎接主人的歸來。

這樣的場景與萬岳子出生時完全一致,應是陽果引發的天地異象,難道,萬嶽子被淨世宗收走的神魂竟是在鶴五奇身上?這個在他臨時前設宴共飲的人也是淨世聖徒嗎?

此等異象自然第一時間引起了釋英注意,就在顧餘生為天空異狀稍作停頓時,一道青色流光自天邊飛速馳來,一回頭,釋英焦急的神色便到了眼前,“餘生,可曾受傷?”

師父的表現讓顧餘生心中驀地一暖,他想,自己和夢中的掌門不一樣,莫說死亡,就算受傷師父都會擔憂不已。只有這一點,無論釋英對他有沒有愛慕之情,永遠都不會改變。

所以,不論他曾為何而死,今世都要為師父好好活著。

鶴五奇雖然修為暴增,對外界卻沒有任何攻擊xin,只一味向陰寒山飛著,似乎那裏有什麼在吸引他。

此事不簡單,顧餘生一把將釋英拉上拾花劍,摟住師父的腰就禦劍追了上去,雖是璦昧舉動,面上卻正色道:“師父,小心一些,他體內可能有萬嶽子神魂。”

主人突然就被搶走,雙劍無念在空中茫然地轉了個圈,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辦。釋英也沒想到徒弟會突然把自己拉了過來,雖不解為何要雙人禦劍,仍是將正猶豫該不該護主的無念收回,沒有掙開顧餘生的手,只認真囑咐道:“白日的陽果是天下至剛之物,別與他正面交鋒。”

作者有話要說:鶴五奇:你們害怕點,我不是正常人。

顧餘生:真巧,我也不是。

釋英(誠實):我不是人。

天方子:我在果子與人之間反復橫跳。

沈逢淵:我和他不一樣,在七歲和七十歲之間反復橫跳。

鶴五奇(冷汗):這都是些什麼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