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接回

發佈時間: 2022-10-06 00:4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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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慕晴送走最後一批客人,累得已經連話都不想說出口了。

 不知道是年紀上來了還是最近沒休息好,她好像也沒喝多少酒,卻覺得頭有些昏沉沉的。

 忍不住揉了揉額頭,現在廳裏餘下的不是親友就是自己的員工,她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纔在門口一張椅子上坐下,忽覺面前一暗,她擡起頭,看見李英傑正略帶些擔憂地站在那兒,手上還端了一杯水。

 他微微將那杯水往她面前遞了遞。

 許慕晴接過來喝了一口,帶着些溫度的白開水,恰到好處地熨貼了她火燒火燎的喉嚨,忍不住擡頭衝他一笑,說:“謝謝。”

 李英傑搖搖頭,說:“我我我我……”

 “我”了半天,後面的話都沒法說出來,直掙得他面色泛紅,忍不住喪氣地抿了抿脣閉緊了嘴巴,低着頭,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

 然後他終於放棄,從口袋裏摸出紙和筆,正要寫的時候,許慕晴伸手攔住了他:“李英傑,”她喊他的名字,這兩天還真是把她累壞了,原本柔和溫潤的嗓音此刻聽起來都有些沙啞了,“我聽着呢。”她說,抽走了他手上的紙和筆。

 李英傑怔怔地看着她,她也仰頭望着他,她的目光柔軟如水,微帶倦色的臉上滿是鼓勵的笑容。

 大廳裏的燈光透過薄紗簾照在她背上,隱隱約約的,像是她身上透出來的光,這讓他不由自主想起她在臺上時候的樣子,那樣溫婉柔弱的模樣,卻鏗鏘有力地說着:“我們改名換姓,不是要抹殺掉李氏曾經的一切,相反,李氏曾經被毀掉的榮譽,我們大森林,將一寸一寸將它修補完整。”

 看着那樣的她,聽着她說的那些話,李英傑只覺得自己胸間情緒沸騰:她做到了,她和他說過,她要幫他一點一點把李氏失去的東西拿回來,現在,在父親去逝一年零兩個月的時候,她幫着他,拿回了他們最寶貴的那一樣。

 “我……”他迅低下頭,掩飾自己陡然紅了的眼眶,卻到底還是結結巴巴地表達完整了自己的意思,“是是是是我我我要謝謝謝謝你。”

 “不用謝。”許慕晴依舊溫和的聲音傳過來,忽然手上一熱,竟是她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掌,“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用說謝謝。”

 “慕晴!”

 大廳裏突然有人走出來,李英傑話到嘴邊又忙嚥了下去,握住他的那隻手很自然地放開了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他在她的手指將要完全離去的那一刻,忍不住伸出指尖勾了勾——卻什麼也沒有勾到,她指上的溫熱,已經徹底離開了他。

 她轉過身,手搭在椅背上和來人說話:“我在這裏。”她微笑着衝來人招招手。

 “怎麼躲這來了?”那人的語氣裏帶着熟稔的類似於親暱的抱怨,目光微微瞥了一眼他,說,“你倒是會找清淨,這兩天累壞我了,看你怎麼補償我吧。”說着話時,他還把他的一雙手伸到她面前,“看吧,全是這兩天搬貨勒出來的。”

 他跟她撒嬌,語氣璦昧非常,李英傑忍不住擡頭偷偷看了他一眼。

 許慕晴卻有些吃驚。

 爲了消息不被泄漏出去,搬運這些貨時他們沒有從外面請人,除了廠裏的工人,就是唐春幾個信得過的手下。

 她知道他們肯定辛苦,畢竟要做那麼多事,還得避開人,說連日連夜都不爲過。

 卻沒想到,一向嬌貴的秦先生也會親自上場。

 顧忌到畢竟有外人在,許慕晴並沒有順他的意做出什麼親暱的動作,而是笑着輕輕拍了拍他手:“知道了。”卻到底還是用力,極輕也極快地在他手掌上捏了捏,既是示意他收斂一點,也是安撫的意思。

 秦先生嘴角當即就咧了開來,眉梢眼角俱是風流的笑意,只不等他笑完,旁邊的李英傑突然俯下身,抓起許慕晴的一隻手放到了秦力面前。

 那一隻手,比秦力的還要更加不堪,掌心虎口的地方因爲被釘子扎到,傷口都有些潰爛了,紅肉外翻,瞧着已不是可憐,而是可怖。

 秦力忍不住吸了一口氣,先前要說的話也忘了說,皺着眉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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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慕晴卻輕輕掙脫了,笑着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地嗔道:“怎麼,現在是要來比慘了麼?”

 正說着,許慕晴的姑姑走了出來,她也沒看這邊氣氛如何,只說着:“慕晴,客人都走了麼?走了就進來消消停停吃點飯吧,看你都熬成什麼了,都要成人幹了都。”

 她話才落音,後面跟着她又走來一個人:“許總,陳記者的電話。”

 許慕晴就無奈地衝她姑姑聳了聳肩,接過了電話。

 電話將將掛斷,負責和採購方籤合同的小袁也冒了出來,神情無奈:“許總,關於交貨日期這一塊,有人提出異議呢……”

 他們那邊還沒商量好,有工作人員就帶了一個穿着銀行制服的人過來,和她說:“許總,這是xx銀行的小徐,關於貸款的事,她想和你再談一談……”

 似乎是眨眼之間,最先和她說話的那三人就被擠出了人羣之外。許慕晴這一忙,不要說安撫秦先生受傷的心和手了,就連飯也終究沒顧得上消消停停地吃。

 第二日,新聞還有媒體上的宣傳攻勢也開始出來了,因爲有賣點,那些記者的稿子也寫得很煽情,什麼“鳳凰涅磐”,什麼“陣痛中的新生”,配合着廣場上那張大火的照片,讀起來,還挺感人的。

 加之他們這次的時機也挑得很好,正好是大衆對裝修建材甲醛含量標的現象,到快要忍無可忍的時刻,所以他們這種木料一推出來,在業內業外,都取得了十分高的關注度。

 一時間,網絡和媒體上都跟風報道,許慕晴他們的“生態木”甫一降生,就贏盡了外界的目光。

 當然,質疑也是有的,面對質疑,許慕晴大大方方,她還組織網上一些知名的博主去她的臨時倉庫進行參觀——事實上,如果廠房沒有被燒掉,她倒是很想請他們上廠裏去做客,可惜,廠房沒了,她臨時的加工點是租用的別人的地方,地點又偏遠,所以也就只能請他們上“倉庫”看看貨了。

 聖輝那方面倒是挺樂意,雖然說昔日豪華的娛樂場成了人家的倉庫很有些笑話的意思,但沒辦法,生存爲要,許慕晴此舉,至少無形中,給他們增了不少人氣。

 媒體這一塊有秦力跟進,許慕晴要忙的就更多了,一場又一場的商業談判就幾乎耗盡了她的心神,除此之外,政府還有行業的一些關節需要她去打通或者維護、新的廠房要開始建起來。

 值得慶幸的是,那天她沒有白請銀行的人過去,事後,她申請的貸款也很順利地下來了,雖然說沒有達到她的預期,但是,也已經算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關於錢的事,她不是沒有想過跟姑姑借,但是,最終她還是沒有,或許是,她不願意他們的親情最後因爲金錢而蒙上什麼陰影,她希望可以一直保持着這份純粹——有不同尋常的親密,自然,也需要恰到好處的距離。

 姑姑爲此而埋怨她,她是真的關心她,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但是,她看得出,在知道她找是的民間高利貸而不是他們後,表哥表嫂們至少是鬆了一口氣的,後來幫她做事,也就十分認真真心。

 這並不是說他們就不關心她,而是人的現實,她看得透也能理解,所以並沒有什麼抱怨,畢竟做生意風險太大,她借的也不是像哥哥當初買房需要的那麼十萬二十萬。

 總體來說,雖然歷經波折,過程也是驚險重重,但她總算闖過來了,而且,結局也還算得上皆大歡喜。

 當然,這樣的皆大歡喜是不包括另外一些人在內的。

 比如說廖老二,比如說蕭方舟。

 許慕晴事情再忙,在事後第二天,她還是特地抽出時間就去接了雋東。

 那天是星期天,小傢伙沒有上課,許慕晴一早上給蕭方舟打了個電話,讓他把孩子送出來。

 當初把孩子送到他那裏去的時候,只說是避“險”,如今“險”過去了,自然她要把孩子再帶回去。

 畢竟她不能剝奪一個父親關心孩子的權力,萬一雋東有什麼事呢?萬一在這個過程裏出了什麼差池呢?

 她不願意冒那樣的險!

 蕭方舟還算守信,那天果然就把孩子送了出來,只是雋東的情緒蔫蔫的,看到許慕晴,既沒有主動撲上來,也沒有歡歡喜喜地叫她媽媽,而是就那麼看着她,眼裏含了一泡淚,小小孩童,神情竟然幾乎是幽怨,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怨恨的。

 許慕晴被他那樣的目光望得心臟都扯痛了一下,她俯下身,朝他伸出手,可憐兮兮地哀求地問:“雋東,你還要媽媽嗎?”

 雋東看着她,嘴巴嘟起好高好高,眼淚落下來,慢慢地,有些綿軟無力地倒在她懷裏。

 他死死攬着她的脖子,將頭埋在她懷裏,低低聲地說:“媽媽,我討厭你。”

 許慕晴抱着孩子,半晌無言,最後只是替他擦去了眼淚,親了親他,說:“對不起。”

 蕭方舟就在邊上看着他們母子兩個,等到雋東情緒平復下來,乖順地趴在許慕晴肩上不動彈後,他這才情緒有些複雜地摸了摸孩子的頭。

 雋東對他的撫摸似乎有些排斥,偏開了小腦袋。

 這樣的異常,讓許慕晴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雋東雖然說和蕭方舟見面不多,但是,他對蕭方舟的態度還是很親熱的,有時候,如果他們兩個都在,他甚至粘他爸爸的時間還要多一些,沒有可能,只在他那裏待了三天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忍不住問:“雋東這是怎麼了?”

 “你擔心他?”蕭方舟看着她,有些嘲諷地笑了笑,說,“我還以爲,你現在一門心思地只想着你那破木材廠。恭喜你啊,終於得嘗所願了。”

 許慕晴板着臉不說話。

 蕭方舟就又說:“許慕晴,你變了。以前不管生什麼事,你都不會利用孩子的。”

 雋東還小,聽不明白什麼利用不利用,他只是安靜而難得柔順地趴在她肩上,他已經有些斤兩了,抱在手裏很有些沉,但許慕晴並沒有放下他的打算,她努力地抱緊了他,看着蕭方舟,“我都不明白,”她緩慢而低沉地說,“在我工作太忙的時候,爸爸說要行使一下身爲父親的權力,我把孩子送到他爸爸身邊去,讓他享受他應該享受到的父愛,怎麼就是利用了。”她用臉輕輕蹭了蹭雋東涼涼的小臉蛋,小傢伙這時候終於願意接受她的親近了,很有些委屈地也蹭了蹭她,她於是更用力地抱了一下他,轉身離開。

 蕭方舟在這時候叫住她。

 她沒有回頭,徑直走過去將雋東放進車內,小傢伙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那樣的親暱,不像是依戀,更像是害怕。

 她的心不由得再次緊了緊,也不知道在蕭方舟那裏生了什麼事,讓原本活潑開朗的孩子變成了這樣。

 壓抑住怒火,她放軟了聲音輕輕哄着他,終於哄得他肯放手了,她這才退出來,關上車門。

 蕭方舟此時也已經走過來了,他站在邊上,看着她,冷冷地說:“他是男孩子,你把他養得這樣柔弱,真的好嗎?”

 她驀地轉過身,望着他:“雋東在你那到底生了什麼事?”看到他目光閃躲的樣子,她心裏不自禁地涼了涼,幾乎是咬着牙齒問:“是你,還是你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