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霽軒放下手.機，看着眼前端坐着的賀風，現在應該稱呼爲周子堯先生。
周子堯何許人也，楚霽軒已經派人查了個底朝天，還真是挖出了不少料來。
周子堯，四九城人士，十八歲便離開家庭開始自己打拼，曾經在山城丁若輝手下做事。山城的丁若輝也算是名聲赫赫的一位人物，但他最大的問題就是心腸太好，心腸好到兄弟們的請求是有求必應，這或者也不能算心腸好，而是太過仗義。他試圖照顧到自己的所有檯面，以至於最後被手底下的人反咬一口薊。
丁若輝的盤子倒塌的很快，周子堯身爲丁若輝最重視的人，也是被追的人員之一來。
周子堯和賀雲霜先是逃到昆市，而後便潛入南城。
他的確有一點沒有騙宋微，周子堯是被宋微無意中救下的，而且在他窮途末路的時候。
只是這其中還有很多的細節，反而因爲周子堯的出現，再度被一點點的剖挖出來——聞少這條過江龍參與過扳倒丁若輝的事件，周子堯和賀雲霜假扮成姐弟潛入南城後，朱永貴正好投靠聞少，想借花獻佛，便抓了賀雲霜，只是後來貪心大起，想逼迫周子堯交出丁若輝手頭殘餘的那些勢力。
周子堯當時手頭沒錢，卻還想東山再起替丁若輝報仇，就拿出那柄如意去賣，這之後遇到了宋微。
宋微無心之下救了“賀風”和“賀雲霜”，而賀家姐弟發現，在楚霽軒的手底下，至少能夠苟延殘喘一段時間。
周子堯就是在那個時候重整旗鼓，祕密的把以前丁若輝的人馬招攬回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周子堯比丁若輝心狠，他至少有這個野心想在南城立足，而他直接就把目標對準了楚霽軒。
當然，他要對付楚霽軒，不知道是因爲對南城有雄心壯志，還是因爲對宋微的渴求和希冀，對楚霽軒的嫉妒和恨。
可他犯了個原則性錯誤。
楚霽軒拿起桌上的煙，要遞給周子堯，結果他默默搖頭拒絕了，楚霽軒笑了笑，合攏雙手說：“想不到南城真的是藏龍臥虎，總是會招來一些大人物。”
“大人物不敢當。”周子堯說話還是和以前那樣沉默，只是褪去了那種青澀少年的形容，神色都收斂而又沉靜，如一潭深水，不容窺破。
楚霽軒低頭點燃手中的煙，又輕輕的轉了下自己的腕錶，“能屈能伸的男人都是大人物，何況周先生明明有顯赫的家世，卻不願向家裏人低頭，這點也值得敬佩。丁若輝的人馬，周先生這邊已經招攬差不多了？”
“嗯。”周子堯既然已經到了楚霽軒這裏談判，就沒有隱瞞的必要，“其實並不是完全，但既然已經被宋微撞到，就沒必要再藏着掖着。雲霜還好？”
爲什麼周子堯一直帶着賀雲霜，甚至對這個所謂的姐姐同樣情深意重，答案倒是頗爲玄妙。
賀雲霜原名傅雲雙，是丁若輝喜歡的女人，據說曾經是丁若輝最敬重的某位大哥的女兒，上學的時候學的就是珠寶設計的專業。本來是要嫁給丁若輝的，結果沒想到丁若輝樹倒猢猻散，她也跟着周子堯逃出山城。
也正是因爲傅雲雙和丁若輝千絲萬縷的關係，周子堯纔始終把她帶在身邊，不離不棄。
“她挺好的，你覺着我會虧待她麼？”
“不會。這點我信四爺。”周子堯皺了下眉，回答。
楚霽軒示意周子堯可以喝茶，茶水已經讓柴君斟好放在二人面前，他淺酌一口後才勾脣笑了笑，“周先生在某些方面其實和丁先生蠻像。本該狠一點的地方沒有狠心，兒女情長倒是不少，其實，會壞事的。”
楚霽軒的話讓周子堯愣了下，旋即明白過來楚霽軒話中的深意。
他試圖讓自己超越丁若輝，但終究還是拘泥於情意二字。
丁若輝就是敗在情意太深，不夠狠辣，才自毀長城。
當初周子堯發誓，自己一定不會重蹈舊轍，他一定會把丁若輝未完的那些事完成下去，會替他照顧好傅雲雙。
但是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他卻不如自己想象的那麼決然。
數次因爲宋微而動搖，屢次放過楚霽軒。
如果他想在南城立足，楚霽軒是必須除去的對象，他自己非常清楚，可就是下不了手。
至於傅雲雙，同樣是他的掣肘，走到哪裏帶到哪裏，先是被朱永貴威脅，後又被楚霽軒拿住。
他明明可以不去管宋微的感受，也可以不用理會傅雲雙的安危，但是這兩個人，他一個都放不下。
周子堯只是回答了七個字：“我知道，但不會改。”
楚霽軒剛要說話，周子堯卻也反將了一軍，“四爺不也一樣？”
楚霽軒挑眉，細長的眸子只是微微眯了下，毫不介懷周子堯的諷刺，“那還真不一樣。宋微是站在我這邊的，我們之間是共進退的，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說不定她也活不了，就是這種關係。可你呢？”
這反問讓周子堯面色冷沉了下來，但他居然無法反駁。
他在意的兩個女人，一個是楚霽軒的親密愛人，一個是丁若輝的未婚女友，沒有一個如同楚霽軒說的那種關係，卻生生的成了他的負累。
見周子堯沉默不語，楚霽軒握拳於脣下輕咳了聲，“周先生現在有興趣和我談談合作的事情了麼？我知道在此之前，你私底下是和聞少溝通的。”
聞少是後起之秀，因爲對楚霽軒的情感複雜，所以周子堯開始肯定是找的聞少。
但聞少會對楚霽軒身邊的女人有興趣出乎了周子堯的意料之外，他雖然一直在宋微身後，卻始終沒有告訴聞少，楚霽軒和李敏只是逢場作戲，而宋微纔是楚霽軒要保護的女人。
那天周子堯看見宋微從聞少的車上下來，知道聞少對宋微已經起了疑心，但就算這樣他也沒有說過宋微和楚霽軒的關係，他打心眼裏不希望宋微被聞少發現。
聞少對宋微僅僅是興趣而已，並不是真的喜歡，而聞少這個人實際上並不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何況聞少也參與了扳倒丁若輝這件事，相比較對楚霽軒的複雜，周子堯對聞少也並沒有好感。
當然，江湖中沒有永遠的合作，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要的只是那一刻，你自己的獨佔鰲頭。
“你要我怎麼做。”周子堯淡淡的問。
楚霽軒的手.機響了一聲，他低頭看了眼便又放了回去，“很簡單，瞞天過海，調虎離山。”
……
宋微等了一會，發現楚霽軒沒回復自己的短信，她便又放回到包裏，略有點緊張的站在婚宴現場。
顧佳期今天要當伴娘，顧然又是個不靠譜的，到了現場居然就自己去找吃的去了。
她已經站在了顧雲朗的面前，全程簡單的不能再簡單，顧然直接拎着她進了個屋子，然後對這房間裏的一老一小說：“這是宋微，也是我和佳期的朋友，特地被我叫過來照顧你們的，一會讓宋微推大爺你出去就行。”
顧然說完就跑了，他惦記着外面的餐點。
宋微反而尷尬的要死，她以爲見顧雲朗有多難！結果……就這麼簡單？
站在顧雲朗身邊的是個小孩子，比言言大，大概有六歲左右，烏黑的頭髮漂亮而又精緻的臉蛋，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在宋微身上上下打量了好久，纔對坐在輪椅上的那個老人家說：“爺爺，顧然叔叔找了個挺漂亮的女孩照顧你呢，他真瞭解你。”
刷地一下，本來在假寐的顧雲朗兩眼囧囧有神的看向宋微。
在來之前，宋微曾經幻想過很多次，這個一直在幫助自己母親的顧雲朗會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應該哪怕已有六十歲，應也是丰神俊朗，英姿勃發的老人，他鑑別玉石是行業內首屈一指的專家，他的心腸也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宋微的腦海中勾勒出的是個慈祥的老人。
眼前這位坐在輪椅上的顧雲朗，頭髮有些花白，但並不是特別白，身子骨看着還算硬朗，容貌上同樣能看出當年應該也是個帥氣的男人，只是聽說他患有失憶症，難不成雙腿也有問題？
而顧雲朗全身上下最有朝氣的應就是那雙眼睛，居然令宋微聯想起了“靈動”這個關鍵詞。
顧雲朗衝着她笑了笑，“顧然這小子不錯啊，挺照顧我的！”
宋微額上滴下一滴汗珠，她都快忘記顧然那滿嘴跑火車的秉性，怎麼就會覺着顧雲朗應該是英姿颯爽如同楚天凡那樣的形象呢？！分明就是老頑童的感覺！
那小孩子還振振有詞的補充着，“爺爺，你看你不要一上來就這麼說，會嚇到小姑娘的，爸爸說了，這招你已經不管用了，你年紀大了。
我比較合適。”
“……”
顧雲朗瞪了他一眼，“胡說，我老當益壯！怎麼會有小姑娘不喜歡我呢？”
宋微總算是在這一老一小的交談中找到了縫隙，她含笑過去說了句，“顧先生的確是老當益壯，很受人尊敬的。我是宋微，從南城過來的，是佳期和顧然的朋友。”
她還特意提了句“南城”，想試探下顧雲朗的反應，結果顧雲朗直接就笑了出來，“人漂亮，名字也好聽，有對象了沒有啊？我幫你在顧家子弟裏尋摸尋摸啊，要不然你考慮下我這小孫子也行。”
宋微一時間又無語了。
結果他那小孫子依舊是很正經的回答了句，“爺爺，等我長大能娶媳婦了，宋阿姨就和你一樣老了，你不能這麼虧待你親孫子。”
宋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覺着自己再待下去，要被這爺孫倆說的忘記了今天的初衷。
她問那小孫子，“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顧容琛，我爸爸是顧景遙。”
顧景遙宋微沒聽說過，她整個顧家也就認識顧然和顧佳期兩個人，顧景遙應該是顧雲朗的兒子。
她蹲下來摸了摸顧容琛柔軟的頭髮，這孩子還真是少年老成，比言言可小大人多了，這滿腦子的成人思想不會是他爺爺教的吧？
宋微的手被顧容琛握住，然後小孩子在上面摸了摸，一臉淡定的說：“皮膚倒是不錯，爺爺你肯定摸不到的，你會被罵。”
宋微趕緊收回手，她終於有點明白顧佳期不肯出現的原因了，這一老一小簡直了！
顧雲朗嚷嚷着：“胡說，在這方面你爸爸比較弱，所謂尊老愛幼，宋小姐不會介意我們摸她的手，但是你爸爸如果這麼做了，纔會被罵好嘛？”
宋微囧的不知道怎麼迴應，趕緊打斷了他們的話，決定直入正題，“顧伯伯，其實我是你一位故人的女兒……”
“故人？”顧雲朗雙目又開始有神起來，“是我曾經的紅粉知己嘛？找我討債的？當年我也是風流倜儻一英俊少年，可惜可惜我記不得了啊怎麼辦？”
宋微慌張的回答：“不是不是，您別想太多，我不是討債的！”
顧雲朗長舒口氣，“原來不是討債的啊，那就是慕名而來。”
“對對對。慕名。”宋微擠出一絲尷尬的笑意，“顧伯伯，我是木香的女兒啊。”
她在說“木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格外的柔軟，低低的很是動聽，她有在注意顧雲朗的面色，卻見他絲毫不爲所動，反問了句，“嗯？我認識她麼？我印象裏好像不記得這個人啊。”
“……”宋微的觀察力算是非常厲害的，可她居然在顧雲朗的臉上只看到了“天真無邪”四個字。
一陣無力泛上心頭，難道她期待已久的顧雲朗，居然讓她毫無所獲？
宋微小聲的再問了句，“顧伯伯真的不記得我媽媽了麼？”
“難道……你真的是來討債的麼……”顧雲朗也自己嘀咕起來。
宋微搖了搖頭，“沒、沒有呢。顧伯伯今天是小容琛的父親新婚？”
她想辦法岔開了話題，其實心裏頭真是亂糟糟的。
“我爸爸纔沒有呢。”顧容琛一本正經的皺着鼻子，“是我小叔叔。”
“哦……”
又陪着這爺孫兩聊了會，宋微只好放棄打聽木香的事情，提起自己在南城的工作，也提起到四九城的學習，還提起和顧然巧合相遇的一些事情，說着說着倒是手.機響了起來。
“顧伯伯稍等下，我去接個電.話。”宋微看外面太吵，旁邊還有個小房間，便起身到那邊接了起來。
“四……”剛要喊楚霽軒，倒是想起來他折磨自己換的稱呼，趕緊又改口，“老公你忙完啦？”
“你不是說見到顧雲朗了？怎樣？”
宋微嘆了口氣，略有點苦惱的揉了揉眉心，“顧伯伯好像真的有失憶症，他不記得媽媽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問下去。”
“嗯。”楚霽軒琢磨了下，“旁敲側擊過沒有。”
“有……我一直在拐着話題說相關的事情，但我觀察
不到他的表情有什麼變化，整個一個老頑童，我說東他就說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宋微真是頹廢啊，好容易找到的機會，居然就這麼荒唐。
楚霽軒沉默半晌，“沒關係。問不到我們可以找別的方法，等我把手頭的事情解決掉，我幫你想辦法。”
宋微忽然間覺着這種感覺很好。
倒不是說她有多依賴楚霽軒，在母親的事情上，她曾經和楚霽軒爭吵過，曾經和他分道揚鑣過，甚至還因爲彼此的不信任而鬧得不可開交。
其實她很早以前就應該在這件事上相信楚霽軒，他需要掌印，她可以幫他去找，掌印於她並沒有什麼用處，她需要的不過是母親的正名而已。
那時候她太執拗，固執，太鑽牛角尖，其實和心愛的人分享彼此最深的祕密，應該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她錯過了那麼多的好時光。
即便母親的去世上，還有着楚家的疑惑，還有着楚霽軒的問題，可宋微覺着他既然可以坦然的面對，她又何必不信他一次。
是該試着去信一次自己的男人才是。
“好呢。”宋微柔聲笑了出來，“我先去和顧伯伯繼續敘舊，吃完飯就回去了。有消息再給你打電.話。”
“嗯。”
和楚霽軒打完電.話，宋微才走了出去。
顧雲朗擠眉弄眼，“男朋友？”
“是啊。”宋微坐了回去，小臉紅撲撲的。
“哎呀太可惜了，我還準備在我的兒子裏給你物色一個呢！”
顧容琛清咳了聲，“爺爺，就剩我爸了。”
“你以爲宋小姐願意要個免費的拖油瓶嘛？你別想！”
宋微真的尷尬了，可又不好意思離開，畢竟顧然把她交代到這裏，可還是有任務的。
一直到下午宋微纔有機會離開現場，和顧佳期並肩走出酒店的時候，她才感慨着對顧佳期說了句，“佳期啊，你們家這位真的是病人麼……”
顧佳期咯咯咯笑了出來，“所以你表達對顧雲朗伯伯的敬仰的時候，其實我一直都不好意思告訴你啊。後來想着讓你見識一次也好，省的你以後總惦記着。他們一家三代都一個德行，我們顧家只要有漂亮姑娘都不堪其擾。”
“你說一個六歲的孩子怎麼能那麼教呢。”宋微想到自己的兒子言言，心說絕對不能讓這兩孩子撞到一起，一定會教壞她兒子的。
“還好還好。他爹比較要命。”
“才六歲就這樣，以後長大了簡直是個禍水。”宋微無奈的搖頭，“我今天真是見識到了……”
“哈哈哈。”顧佳期又是愉悅的笑出了聲。
回到家以後，宋微只覺渾身乏力，她先是去衛生間洗了個澡，擦着頭髮坐到牀邊的時候，手.機又出現了楚霽軒的一條短信：自拍。
宋微心說他怎麼就那麼喜歡看她自拍？正好剛剛出浴，她坐在牀上對着自己拍了一張發過去。
楚霽軒回覆：不錯，外面那件不要更好。
宋微頓時間紅了臉，直接回了句：討厭，我想睡會，今天真是太耗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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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朗真的是失憶麼？
宋微開始不停的回想他和自己說話時候的狀態，看似真的忘記，卻又有點像是用不正經去撇開問題，可他如果真的是顧雲朗，他應該不會拒絕和自己談論木香的啊。
難道……顧雲朗是懷疑自己未必是木香的女兒？
PS：沒錯……前文的所有H段已經全部在昨天刪除掉了，心碎一地。如果還有攢文的朋友恐怕要失望了……這就是人蔘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