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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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牧白衣之死解了顧餘生的心結,伴隨元嬰結成,他徹底融合了前世記憶,也回憶起了死前所見的一切。

前世,他雖查出了淨世宗的存在,卻沒有得知牧白衣和師無衣的身份。沈逢淵戰死之後,顧餘生殺死牧白衣為師父報仇。牧白衣已培養出了一個牧海燈,如今得償所願死於劍神訣之下,這個十三聖徒也不需要留了,臨死前便觸發了隱藏在劍神之心中的淨世寒毒。

此毒取自人世罪孽,只能以功德抵消,即便當時的顧餘生已擁有劍神的全部修為也無法抵抗。他以為自己死定了,強撐著到了釋英面前,告訴仙草,他滅了雪衣天城,欺負它的牧白衣也死在了他的劍下,他答應釋英的事都做到了。

那時候的顧餘生不敢奢求什麼,他只想得到青囊長老一個贊許的眼神,如此便能安心再入輪回。他沒想到的是,釋英竟以心臟入藥將自己救了回來。

顧餘生醒來時,釋英已是渾身染血,面色因失去心臟前所未有的蒼白,然而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平靜地對他說:“掌門,你既醒了,記得按時服藥。”

初得知此事時,顧餘生心疼又激動,他以為仙草也是在乎自己的,釋英連心都可以給他,他的感情青囊長老定是懂了。那一世的顧餘生沒遇上過幾件好事,這是生平中僅有的好運,然而,當他好不容易高興了一夜再次陷入睡眠時,卻做了一個擊碎所有欣喜的噩夢。

仙草紮根于風奕的心臟,被斬斷之後,帶著過去記憶的根仍留在劍神之心中,如今本體靈力來到顧餘生體內,終是喚醒了那些連釋英自己都不知道的記憶。

顧餘生看見了遍地蓮華的佛境,看見了自淨土一步步走向人間的優曇婆羅,也親眼見到無數僧人拜倒于這熟悉面孔之前,稱他為尊者。

“我來人間,是為淨化人心,度天下蒼生。”

蓮華境的白衣僧人微笑著說了這句話,雖是同樣的面容,顧餘生卻沒有見到釋英露出這樣的神情。他看著優曇婆羅抬手讓朝聖的僧人起身,終是迎來了那最為幻滅的真相,“既是賞善罰惡,此宗門便喚作淨世吧。”

他的仙草是佛修聖物優曇婆羅,也是建立淨世宗之人。他不想承認,所有事實卻都在告訴他,回憶中的僧人組織,便是如今為禍天下的淨世宗。那麼,被僧人供奉的釋英,又該是誰?

“我要除的魔,原來是我想了一生一世的仙草,得知這件事之後,我便放棄活下去了。可我還是不肯信,我聽你說不記得過去的事,所以獨自去了北方,順著淨世聖徒查到了白巫,也找到了鶴五奇,我們合作除去光明門,逼迫枯月供出了尊者所在。

直到親眼看見尊者,我都還抱著一絲僥倖之心,叫鶴五奇把我的屍體送回給你。若你是魔,我被你保住的xin命便還了你,大家從此兩清;若你不是,為除魔而死的我至少還是你眼中那個完美無缺的掌門,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疑了你。

可是,師父啊,那一年的雪山之巔,站在我面前的魔靈,真的和你一模一樣。”

顧餘生果然聽話,沒有半分隱瞞,將自己所記起的一切都告訴了釋英。釋英知道,這些回憶沒有作假,都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只是這些記憶並不完整,所以顧餘生不知道,淨世宗的確源自於優曇婆羅,然而,優曇婆羅樹已被燒毀,如今的尊者早就換了一個人。

這個中關竅若顧餘生不說,釋英永遠也猜不到,難怪前世會與掌門就此錯過。釋英想起當初對此毫無知覺,只是疑惑為何顧餘生不來了的自己,不由苦笑:“原來這才是你遠離我的理由。”

前世的顧掌門動用一切力量去查證此事,最後所得到的結果卻是完全屬實,淨世宗的確是源自佛修,尊者真的是不該存在於人間的半佛,而釋英體內,也確實擁有佛修的功德之力。

一株在道門成形的仙草無論如何也不會擁有佛修法力,他終於接受了現實,自己的仙草便是要除的魔。發現真相之後,顧餘生越發孤僻,他不再信任其他人,不與任何門派結盟,獨自去了尊者所在的雪山之巔。這是他的仙草,就算是株毒草不得不毀掉,也只能由他親自來。而為天下背棄了仙草的他,也沒有資格活下去。只是,他沒想到,見到尊者之後,自己還會受到更致命的打擊。

“師父,你是支撐我一路走到現在的人,可你親口告訴我,你就是淨世宗尊者。你說,風奕壞淨世大計,你附靈於仙草只為進行報復,你對我如此冷漠,是因為我的喜愛讓你噁心。

你還跟我說,牧白衣是蒼陌,瘋狂之後死於我的劍下;林斜是師無衣,因我進攻雪衣天城而死於天牢;紅袖是雲倒仙,在我調查禦劍山莊時就已含恨自盡。我的三個徒弟都嘗遍人間苦楚,而我,連徒弟都沒辦法保護,活得就像個笑話。

師父,成為劍神之後,我從沒這麼痛過。”

那埋葬在大雪中的話字字誅心,如今再憶起,顧餘生依然如墜冰窖,他試著長舒一口氣,不讓記憶干擾自己對釋英的感情,抬起幽深的眼看向師父,繼續道:

“我前世遭遇了許多背叛和生離死別,那些記憶我都想起來了,只有死前得知的這些真相,若非此次主動探尋,永遠也不會再想起。

拜師的那一刻,我的神魂就令自己沉睡,我想,如果今世你也是在騙我,我寧願在這甜蜜的陷阱裏沉溺到最後,再也不要清醒。”

死前的痛苦和絕望,如今的顧餘生都想起來了,與之相比,這一世的經歷美好得宛如幻境,讓他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釋英。他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裝作什麼都沒想起,就這樣和師父一直走下去。

可惜,就算裝得若無其事,他到底還是受到了記憶影響,當易相道人將釋英和尊者扯上關係時,忍不住就暴露了情緒。

師父太瞭解他,讓他憤怒的不是被利用的易相道人,而是已經有些相信這個說法的自己。這一世,師父對他這樣好,他卻止不住懷疑這些好背後的用意。顧餘生真想殺了這樣的自己。

“我不想懷疑你的,師父,可我控制不住。”

空蕩蕩的大殿除了他們再沒有旁人,此時的顧餘生終於露出了痛苦的神色。釋英任由徒弟將自己緊緊抱住,聽著這壓抑的聲音,一瞬間彷彿又看見了當初總是小心翼翼接近自己的少年顧餘生。他知道,顧餘生在等他的答案。即便回憶如此真實,顧餘生也想忽視自己的親身經歷,去相信他這個師父。

這就是他承受十四年詆毀謾駡救出的少年,也是用盡心力培育出的唯一弟子,優曇婆羅每隔三千年就能造出新的佛,可釋英的徒弟只有顧餘生。比起成為救世聖人,他更願顧餘生能實現所有理想,永遠都是意氣風發的劍神。

“我是極樂世界的優曇婆羅花,因曾被世尊拈花示眾,便被歸於世尊門徒,得名釋英。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木與葉皆毀,我也化作草型重生,破了戒律,再無法返回佛境。”

釋英輕輕拍著徒弟的背,用平靜的聲音將自己來歷一一道來。被燒毀的記憶曾讓釋英害怕,他怕顧餘生也會變成魔靈那個樣子,尊者說的話其實全是他的顧慮。不論什麼奇花異草,只要被移植進了院子,人終有看膩的一天,他現在已經回應了顧餘生,若劍神突然發現仙草也沒什麼特別的,或許就不會再執著於它了。優曇婆羅從來都是被供奉的聖物,他沒有試過走下神壇,釋英不知道自己能否平淡迎接如此變化。

然而,見了此時的徒弟,釋英終於確定這樣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顧餘生這樣的人,永遠都會記得別人對自己的好,他一直都懂何為知足。

自己的徒弟果然越看越可愛,釋英試著摸了摸顧餘生的頭髮,終是將一切坦白:

“優曇婆羅三千年一現,現則救世聖人出。餘生,我的確是為淨世而來,也為一個人開了花,讓他繼承尊者之力成了半佛。如今那只魔所擁有的修為,都是我給的。

可我不是他,也沒有做過這些事。他的神魂與我一致,應是百年後成功吞噬了釋天僧。釋天僧已轉世成牧海燈,如今與尊者共用一具身體,你若不信,可去查看牧海燈神魂。”

這無疑是顧餘生最期望的回答,得到證據的一刻,他緊繃的肩終於放鬆,多日疲憊一掃而空,只歎道:“有師父此言,我便安心。”

他雖如此說,釋英卻知記憶中的陰影沒那麼容易褪去,左右說好了要坦白,他直起身子與顧餘生對視,又道出另一個秘密:

“如你所見,我的葉片枯萎,以後大概也長不回去了。優曇婆羅三千年一輪回,我被風奕發現時已生長了一千年五百年,後來你死了,我想救你,施展回溯時光之法又消耗了千年壽元,如今只剩下五百年壽命。

我原是想以自己入藥送你飛升,這樣的時間完全足夠,便沒告訴你。後來,你說要和我白頭偕老,如此歲數便顯得短了些,我不想讓你失望,始終不敢說。

餘生,我既用自己千年壽命換你重生,又怎會讓你厭世輕生?”

這是連尊者都不知道的秘密,顧餘生聽聞更是震動,他情不自禁地摸上師父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白髮,言語間很是動容,“師父的頭髮是為我……”

心病還須心藥醫,上一世的經歷是顧餘生心裏的一根刺,釋英不允許傷口繼續惡化下去,這便快刀斬亂麻,對著徒弟便直言不諱道:“今天開始把你那些前世記憶忘掉,記住,我不恨風奕,我愛著你。不論是曾經冷淡的顧掌門,而是如今粘著我的徒弟顧餘生,都愛。”

草木果然是人根本無法想像的坦率,顧餘生做夢都想不到有一天能聽見這樣的話,一時倒把糾結的心思都忘了,甚至結巴道:“師……師父?”

這連話都不會說了的反應倒是在釋英預料之外,他是頭一次治心病,難免有用藥過猛的嫌疑,如此一想,又掏出銀針認真道:“我不過是說了句實話,你為何呼吸如此急促?可要紮上幾針?”

這熟悉的反應終是讓顧餘生徹底放鬆了下來,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懷疑真是多餘,這樣的師父怎麼可能騙他,是他這個笨蛋著了尊者的道,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糊塗了一世,重來終於清醒,顧餘生看著師父落在自己掌心的白髮,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我說過一生以你為信仰,可當你真心待我時,我卻疑了你。師父,弟子自請受罰,不論鞭刑杖刑皆無怨言。”

這有錯就認,說跪劍鞘就絕對不跪搓衣板的態度著實讓釋英沒辦法,他其實並沒有氣惱,徒弟嘛,叛逆幾次是很正常的,做師父的人怎會計較。他也知顧餘生是個較真的xin子,此時無奈地笑了笑,只道:“你數日不曾給我澆水了,就罰你回來打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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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東靈劍閣的規矩,忤逆師父當鞭打三十,傷害同門杖責五十,顧餘生知道釋英被徒弟懷疑,心裏不可能好受。即便如此,師父仍是捨不得罰他,這讓他越發感受到釋英的愛護,同時越發唾棄只沉浸於回憶沒有看清現實的自己。他默默在心中罵了自己數回,面對這樣的師父卻是止不住眼裏的柔情,這便湊在釋英耳邊輕聲道:“那,換一種方式灌溉師父可好?”

“嗯?”

他的眼神和聲音都是萬般柔情,釋英低頭看了眼徒弟抱在自己腰上的手,雖然不太明白除了澆水還能怎麼灌溉,至少可以確定顧餘生是恢復正常了。這次行醫結果讓他很滿意,這便點頭道:“你振作起來,我便放心了。”

顧餘生也知道自己這些日子總是愁雲慘澹,大概讓師父擔心了很久。過去再苦,日子總要過下去,傷懷過了便要看向未來,頑強的劍神從不向生活認輸。

這一次,他真正釋懷地嗅著仙草清香,神情一如從禦劍山莊脫困時的重獲新生,

“師父,我不會再去想那些過去之事,今後我只記得,你就在我懷裏,誰也搶不走。所以,我定要好好活著,早日憑自己修煉成仙,然後,尋到方法治好你的枯葉。”

作者有話要說:顧餘生:師父我錯了,你拿鞭子抽我吧,我絕不還手!

釋英:你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需要紮幾針嗎?

鶴五奇:他們在做什麼?

元如:少兒不宜,快和我去車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