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佈時間: 2024-04-27 17:3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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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害怕

掃過對方眼裏難掩的驚懼, 林暮冬瞳光愈寒, 又加了層力, 手下的異國運動員神色已經疼得開始隱約扭曲。

到現在爲止,依然還有不少人都不相信,他居然就這麼直接退役了。

他自己有時候也並不能清晰地意識到這件事。

明明還應該能比上至少十年, 明明最適合射擊手職業生涯的年齡階段纔剛開始,明明正在上升期, 成績持續提升、記錄咫尺可待。

明明槍還在手裏。

異國運動員飛快退開幾步, 色厲內荏:“你不能打人!打人是違規的,會取消比賽資格——”

林暮冬淡聲打斷:“我本來也沒有比賽資格。”

異國運動員愕然地打了個哆嗦。

林暮冬撤回制住他那隻手,輕攥了下右手腕, 隨意垂落在身側。

訓練館容量有限, 光是參賽運動員就要提前去搶佔靶位、輪換練習適應,非在役且不參賽人員原則上不建議在高峯期訓練。

這裏不是國內,他不是現役,所以並不能在所有人都在的時候過去練槍。

昨晚熬了幾乎一宿,林暮冬留守在酒店,短暫地補了個覺。纔起來想開窗透透氣,就看見葉枝在樓下被那幾個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是隨隊教練, 不是在役運動員, 不受運動員守則約束。”

林暮冬摸出個護腕,一絲不苟地纏在右手上, 粘牢搭扣。

他的英語發音偏近英音, 尾音剛硬, 嗓音低沉淡漠:“所以——我想動手,也沒人能管我。”

在役期間,林暮冬幾乎橫捲了所有手槍賽事,近乎絕對優勢的長期高壓統治,已經在這一批射擊選手中留下了不輕的陰影。

爲首的那個異國運動員忌憚他成了習慣,本能後退。後面一個人高馬大的紅頭髮卻已經忍不住,嗤笑一聲:“會打槍就會打架?你不能上場,是真像他們說的殘廢了吧?讓你動手又能怎麼樣?”

他們已經吃過一次癟,這裏既沒監控又沒行人,射聯更是天高皇帝遠的管不着,更不想就這麼再落威。

紅頭髮上前幾步,仗着人種體格的天然差異,不以爲然開口嘲諷,擡手越過他去抓葉枝:“不留痕跡就沒有證據,找不着證據就可以不認。別以爲運動員守則對我們就好用,我們今天就是玩兒了這個小東西,你又能——”

他的話還沒完,林暮冬已經扣住了他的手腕,順勢一擰反肘回格,抄着人狠狠摜了出去。

他肩高臂長,衆人還都沒反應過來,那個紅頭髮已經身不由己地徑直砸上牆面,硬生生震落了一片經年的牆灰。

沉重的撞擊聲夾着疼到極點的悶哼一塊兒響起來,葉枝輕輕打了個激靈,貼着牆擡起頭。

紅頭髮被差點兒直接掄進去的那面牆離她拉開了不短的距離,灰塵落了紅頭髮滿頭滿臉,她這兒卻依然還是乾乾淨淨的,一點兒都沒被波及。

紅頭髮被撞得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身體一個勁兒脫力地往下墜。

林暮冬挾着他,神色平靜:“不留痕跡就行?”

他的問題像是剛開始學惹事打架,架勢卻已經懾得一圈異國運動員膽戰心驚,不住後退,拼命吞嚥着口水。

葉枝眨了下眼睛。

她在實驗室裏看過,印象還很清楚,林暮冬剛剛的那一手是標準的格鬥術。

這種格鬥術和表演、比賽xin質的搏擊運動不同,是真有不弱的實際威力的。林暮冬的身手足夠凌厲,要是真打起來,這幾個人恐怕也不夠看。

人是牆揍的,現在還不能算是真的動了手。

可林暮冬要是和這些人打了架,說不定就要有麻煩了。

想起柴國軒交上去的那張報名表,葉枝捂着口袋猶豫了一會兒,小步小步地,悄悄挪了點兒位置。

“林,這是——這是誤會!”

情勢顯然已經很鮮明,爲首的異國運動員臉色煞白,看着還被抵在牆上半死不活的紅頭髮,匆忙出聲:“我們沒有惡意,我們只是和你們的隊醫開個玩笑,我們不知道她會這麼害怕……”

異國運動員已經服了軟,戰戰兢兢:“你就算不是現役,真打了我們也有麻煩——放了我們,我們這就走,再也不會來找中國隊的事!”

林暮冬擡了下視線,沒在原來的地方看到葉枝,眉峯稍稍蹙起,往身後找了找。

不知道什麼時候,小姑娘居然又無聲無息地綴在了他身後。

精緻小巧的臉龐上依然沒有多少血色,在陽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脣色也淡,柔軟的短髮被風吹起來幾綹,拂過耳廓,又輕緩地落下去。

林暮冬側過身,聲音稍緩:“害怕了嗎?”

葉枝摸了摸口袋,仰起臉,猶豫着點了下頭。

林暮冬頷首,隨意撤開壓制着紅頭髮的手,輕攥了下右手腕,朝爲首那個異國運動員走了過去。

他身上的凜冽氣勢半點兒沒減,顯然沒有要就此息事寧人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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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首那個異國運動員錯愕地瞪圓了眼睛,顯然不能明白只是嚇着了那個中國隊醫,什麼事都沒來得及做,怎麼也不能逃過一劫。

眼睜睜看着林暮冬一步步走過來,他靈光一現,忽然醒神:“我們不該嚇唬她——是我們的錯!我們不該讓她害怕!”

異國運動員臉色慘白,飛快保證:“我們不會再招惹她,以後也不會!我們可以跟你的隊醫道歉……”

林暮冬停下步子,稍側了下身。

沒等說話,先被緊跟在身後的葉枝猝不及防撞了個滿懷。

……

怪他停得太急了。

林暮冬穩穩接住了一不小心追尾的小姑娘,扶着雙臂放回地上:“沒事?”

葉枝怕他真打起來,才急着追上來攔,這會兒還有點兒沒緩過神,微仰起臉搖搖頭,來回望了望。

異國運動員能屈能伸,反應很快,操着生硬的英語一連串說了十來個“Sorry”,不迭朝他身後擋着那個小姑娘隊醫道了歉。

見識過了林暮冬的身手,幾個人都不大敢再貿然出來碰釘子,哪怕再不甘心,也不得不咬牙跟着說了對不起。

葉枝睜大眼睛,看着哪怕武力值其實可以輕鬆碾壓面前的這些人、也依然沒準備再動手的林暮冬,悄悄鬆了口氣,心徹底落了下來。

柴國軒說過,林暮冬骨子裏就是個運動員。

少年成名,林暮冬在賽場上什麼都經歷過。在客場被集體噓聲晃旗干擾,被對手惡意碰壞槍械,賽前被人挑釁威脅,因爲對手的犯規險些受傷……可林暮冬的履歷始終都是乾乾淨淨的。

林暮冬從不會恃強去做任何事。不會計算環數先鬆後緊製造絕望,不會刻意改變射擊頻率打亂對手節奏,更不會用任何手段在賽前給對手施加心理壓力。

該贏的比賽,他就只是一槍一槍打下來。

哪怕已經退役,林暮冬身上也依然保有運動員特有的固執。偷槍在前堵人在後,這些人一再犯了忌諱,只是講道理無疑已經不管用,所以一碼還一碼必須動手。但還清之後,林暮冬就不會再理會他們。

如果這些人以後真的不會再犯,林暮冬也不會再對他們做任何事。

看着一羣人鞠躬道過了歉,林暮冬低頭拆下護腕,聲音淡漠:“最後一次。”

紅頭髮還蹲在地上痛苦地倒着氣,身上一點兒痕跡都看不出來,卻也不難猜測剛剛的力道有多重。

一衆人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一連串做着保證,幾個膽子大的屏息溜過去,想把同伴從地上撈起來。

林暮冬稍稍回身,聲音放緩:“還害怕嗎?”

葉枝眨了兩下眼睛,猶豫一會兒,沒立刻回答,反而低頭扒開了羽絨服的口袋。

彩虹棒棒糖完完整整的,躺在一直護着的口袋裏,正反都沒弄壞。

葉枝怕他發現,稍稍背過身,捂着口袋小心地檢查過一遍,眼睛才放心地彎起來。擡起頭,高高興興的:“不怕了。”

林暮冬個頭太高,其實早已經看清了小姑娘的小動作,低頭落下視線,瞳底和暖一瞬,點點頭:“走吧。”

他不打算再多留,轉身往回去的路上走過去。

葉枝跟在他身後,悄悄瞄了瞄林暮冬的右手腕。

在看到林暮冬的時候,其實就已經不怕了。

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林暮冬的手。

林暮冬的慣用手在右手,剛剛對那個紅頭髮動手的時候沒收力道,即使帶了護腕,也多少是會引發原有的損傷的。

或許是因爲兩個人剛因爲對花名冊多了不少交流,也或許是因爲眼前的林暮冬實在顯得太過溫和。葉枝的膽子大了不少,小跑幾步跟上去,輕輕扯住他的袖子:“我能看看你的手嗎?”

林暮冬微蹙了下眉。

袖口的力道其實很輕,小姑娘的指尖凍得有點兒紅,輕輕拉着袖口那一點衣料,稍一使力就能拂開。

林暮冬垂着的右手虛攥兩下,手臂稍稍一繃,從她手裏抽出了那塊袖口。

沒等葉枝來得及反應,林暮冬抽出的右手已經探進口袋,摸了什麼東西攥在掌心,虛握成拳懸在她面前。

葉枝猶豫一會兒,試着翻譯了林教練的意思,擡起手掌。

一顆糖落在了她的掌心。

最普通的那種水果糖,被透明的糖紙包着,偏偏被陽光一映,就折出了好看的七彩光芒。

“沒什麼可看的。”林暮冬語氣平靜,“回去吧,外面冷。”

他的聲音沒帶什麼寒意,像是隻在闡述一件無可爭議的事實。

哪怕葉枝來射擊隊的時間不長,也已經在身邊人的幫助下總結出了經驗——每回林教練用上這種語氣的時候,至少眼前這一時半刻,事情就再沒得商量了。

以後總還有機會。

葉枝一向有耐xin,並沒因爲一次的失敗泄氣。正要加快腳步跟上去,身邊忽然擦過一道身影,下意識驚呼出聲:“啊——”

不是沒做那些傢伙惱羞成怒賊心不死的準備,林暮冬反應很快,霍然回身,擡起右手已經準備防備還擊,動作卻微微一頓。

剛剛畢竟只是經歷了及時消弭在無形中的危險,現在直接面對近在咫尺的變故,給人帶來的影響差距無疑不小。

小姑娘這回是真的嚇壞了,身上輕輕發着抖,不斷地想往他身邊挪,纖長濃密的眼睫被浸得溼透,眼淚不斷滾落下來。

她哭得輕輕打着嗝,手裏還掰着那個紅頭髮的胳膊。

也不知道是怎麼使的力氣,已經讓那條胳膊以一個正常人顯然無法完成的姿勢扭曲着脫出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