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發佈時間: 2024-04-27 17: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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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別哭

情況一時過於複雜, 林暮冬擡着胳膊, 也陷入了短暫的震撼沉默。

那幾個異國運動員都已經服了軟, 是那個紅頭髮惱羞成怒,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就說什麼都要衝上來跟他比劃比劃。

剩下幾個人沒能攔住, 原本就嚇得不行。眼睜睜目睹了電光石火間的變故,早已經徹底六神無主, 怔怔地呆在了一邊。

紅頭髮疼得臉色都青了, 死要面子忍着不喊,表情也已經極端扭曲。偏偏那條胳膊半點兒力氣都使不上,僵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小姑娘睫毛被水氣綴得顫顫巍巍, 嗚咽聲輕弱柔軟, 眼淚還在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林暮冬沉默了一會兒,放下手過去,把還掰着人家胳膊的小姑娘輕輕領了回來。

然後沉穩地給急救中心和當地射聯打了電話。

事情的解決按部就班,紅頭髮抱着胳膊被帶上了救護車,幾個異國運動員也都被帶走嚴肅調查,會按照行爲xin質分別予以相應處分。

中國隊的小隊醫哭得厲害,一看就是被嚇壞了。來調查的射聯人員甚至都沒好意思帶走邊上的教練配合檢查, 好聲好氣地安慰了小姑娘幾句, 反覆保證了正當防衛不會引起任何追責,匆匆帶着那幾個異國運動員上了車。

出去訓練的各國選手還沒回來, 留守的總共也沒幾個人, 酒店門口亂哄哄鬧了一陣, 就又重新安靜下來。

林暮冬送走了射聯的人,視線重新轉回身旁。

剛剛人不少,小姑娘一直輕輕攥着他的袖子,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這會兒已經稍微緩過來,眼淚掉得沒那麼厲害了。

水汽沒再涌出來,那雙眼睛的周圍卻依然已經被揉得紅了一圈兒,不大的娃娃臉上落着淚痕,還在一下下打着哭嗝。

林暮冬這次沒再把袖子抽出來。

不光沒把袖子抽出來,林暮冬還把手往前遞了遞,落下視線攏着面前的小姑娘,微微蹙了下眉。

察覺到牽着袖口的姿勢變得容易了不少,葉枝揉揉眼睛,小心翼翼仰起臉:“林教練……”

她的氣息還有點兒不暢,才說了幾個字,就又輕輕抽噎了下。

看起來很不能和剛剛卸胳膊的片段聯繫起來。

平心而論,對於射聯的人直接默認了胳膊是他卸的這件事,林暮冬確實挑不出有什麼不合理的地方。

自衛不算違規,那個紅頭髮註定要被禁賽,胳膊養不養得好都沒什麼區別。這種判定的意義除了給坊間閒話提供了素材,剩下的意義也實在已經不大。

小姑娘顯然嚇得不輕,林暮冬不打算再提這件事,放緩聲音:“餓了嗎?”

話題轉得實在過快,葉枝花了點時間纔跟上思路,眼淚汪汪仰着臉,點了點頭。

林暮冬擡頭掃了一圈,放緩力道牽了牽右手,等拽着自己袖子的小姑娘乖乖跟上來,就領着她轉過街角,進了家7-11的便利店。

葉枝被放在了靠窗的高腳椅上,看着林暮冬買了一份關東煮,一份肉醬意粉,讓服務員用微波爐打了兩分鐘,加了兩杯熱騰騰的酸棗茶,一併買了包溼紙巾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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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便利速食,包裝一水的簡潔,連杯裝關東煮外頭套的木色瓦楞紙都彷彿透着不近人情的嚴肅冷淡。

林暮冬把東西放下,對着眼圈還泛紅的小姑娘站了一會兒,轉身回了加熱櫃,又要了兩個小鴨子奶黃包。

葉枝睜大了眼睛,看着一向冷淡沉肅的林教練託着兩個黃澄澄的小鴨子,嚴謹地放在了她正前方的桌板上。

“吃點東西。”

大概是怕再嚇着她,林暮冬俯身替她打開意粉的蓋子,聲音比平時放得更輕:“別哭了。”

便利店裏很暖和,四周的營業員走動的聲音都不大,門口迎賓的提示音隔一會兒就跟着被推開的門叮咚一聲,關東煮咕嘟咕嘟翻滾着,冷櫃嗡嗡作響。

高挑的年輕教練稍稍俯身,肩背慣常凌厲的弧度被短暫地柔和下來,漆黑眼瞳深邃沉靜,像是能容納下所有的忐忑和不安。

葉枝坐了一會兒,稍稍緩過神,點了兩下頭。

外頭凍得臉都木了,這會兒才讓人覺出些不舒服。葉枝去拿溼巾想擦擦臉,卻被林暮冬提前拿起來,翻過來放在了還沒開蓋的關東煮上。

熱氣隔着蓋子騰上來,林暮冬的手覆在溼紙巾的外包裝上,分明的指節微微屈起,冷白膚色下掌骨清晰微凸,看起來穩定又有力。

隔了一會兒,林暮冬才把溼巾翻過來,替她抽出一張,遞過去。

葉枝接過來,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一點兒都不涼,溼巾溫溫地貼在臉上,一點點擦淨半乾的水跡,小姑娘的臉龐又重新變得白皙乾淨起來。

林暮冬拉開凳子,陪她一起坐在了窗前。

之前太緊張還沒察覺,這會兒被食物鮮明的香氣一勾,葉枝終於想起了找吃的時候的飢腸轆轆,徹底忘了害怕,低頭小口小口吃起了裹着肉醬的意粉。

小姑娘吃東西也認認真真的,只能看見臉頰微微鼓起來,慢慢地咀嚼吞嚥,幾乎聽不見什麼聲音。

林暮冬沒吃東西,端着其中一杯酸棗茶,簡單抿了兩口,隨手放在一旁。

有零星的隊伍已經回酒店了,門口的人漸漸多起來,不少人還在爭分奪秒地討論着技巧,比比劃劃爭論不休,偶爾有太入迷的在門口絆上一跤,身邊就爆發出一陣善意的熱烈笑聲。

哪怕確實會有敗類、有害羣之馬,有見不得光的勾當,也永遠不會缺少真正拼搏和努力的運動員。

體育競技的核心,永遠是足夠純粹也足夠吸引人的。

林暮冬看了一會兒,重新落下視線,一口口喝完了酸棗茶,起身把空杯子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

葉枝是真餓了,埋頭刻苦地吃了好一會兒,堅持把意粉和關東煮都裝進了肚子裏。又特意和營業員多要了個餐盒,把兩個沒來得及吃的小鴨子奶黃包裝了進去。

中國隊過不了多久也會回來,到時候還要再碰頭討論釜山的賽場狀況,說不定又要開會到什麼時候。

林暮冬接過她手裏的餐盒,領着小姑娘出了便利店。

正要回酒店,一直綴在身邊的身影卻忽然頓在了原地。

林暮冬回身:“怎麼了?”

葉枝抿了下脣角,剛被熱乎乎的關東煮暖和過來的臉色又稍稍白了下,屏息掀開口袋的一邊,往裏看了看。

棒棒糖碎了。

那個紅頭髮衝過來的時候,葉枝正好在他的路線上攔了攔,被結結實實撞了一下,纔來不及反應地卸了對方的胳膊。

那一下撞得挺狠,她的肩膀現在還有點兒疼,糖一定也是那時候撞碎了。

林暮冬落下視線,微蹙了下眉。

小姑娘低了頭,看着口袋裏碎成幾塊的棒棒糖,靜靜站了一會兒,眼眶又無聲地紅了。

都已經是國家隊的隊醫,就不能老是哭了。葉枝小心地摸了摸棒棒糖,後悔着自己不該把糖帶出來,輕輕吸了口氣,盡力忍住眼底的潮氣。

不等她把眼淚徹底藏回去,發頂忽然覆上溫暖的力道。

葉枝輕輕打了個激靈,下意識擡頭。

“別哭。”林暮冬掌心覆着她的頭髮,隔了一小會,才又生澀緩慢地輕輕揉了揉,“我再給你買。”

葉枝怔怔的,眼眶到底還是不爭氣,無聲地飛快紅了。

林暮冬的視線攏着她。

小姑娘聽話得要命,努力忍着不哭,水汽在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滴溜溜打轉。

“我再給你買。”

林暮冬寡言慣了,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慰,只能再度重複了一遍承諾。

低沉的嗓音壓得又輕又緩,悄然染上了一層不易覺察的微溫。

天有點陰,又起了風,徹底沒了上午的晴朗明妹。林暮冬側過身替她擋了擋風,輕聲保證:“放心,不會壞了。”

剛得到國際射聯通知致歉的中國代表隊,也正在火急火燎趕回酒店的路上。

林暮冬之前沒說過槍險些被掉包的事,柴國軒到現在才知道。聽說他跟那幾個運動員又起了衝突,還卸了人家的一條胳膊,就越發提心吊膽,一個勁兒催促着司機儘快趕回去。

“沒事兒的,射聯都說了算自衛了,一點都不違規……”

劉嫺也緊張,看着柴國軒幾乎已經沉得滴出水來的臉色,還是小心勸慰:“射聯通知咱們是致歉的,沒處罰,回頭還得讓那邊給咱們正式賠禮道歉呢。”

柴國軒用力搓了把臉,聲音低啞:“我不是緊張這個。”

猜到了他的心思,劉嫺皺了皺眉,也沉默下來。

隊裏的人其實都清楚,林暮冬雖然爲人冷淡,但脾氣其實並不差,雖然罕少和人交流,也更多是xin格使然,很少會有發怒失控的時候。

練槍首在練心,林暮冬養氣的功夫哪怕在教練裏也是佼佼,能讓林暮冬下這麼重的手,讓人根本不敢去猜究竟是多強的刺激。

“把人胳膊卸了……”

步槍隊教練憂心忡忡,“得氣成什麼樣?那些人說三道四嚼舌頭了?”

“是我考慮不周”柴國軒眉頭緊鎖,“不該把他一個人放酒店的。”

眼看就要到酒店,劉嫺忍不住了,深吸口氣糾正氣氛:“行了行了,都這麼沉痛怎麼行?不是說林教練不喜歡咱們太關注他嗎?就正常地交流就行了,讓他感受到咱們的關心,慢慢的恢復調整,不然說不定反而更糟糕……”

柴國軒被她提醒,摸了兩把臉,振作精神:“對,都不準說太多,這件事就過去了。”

擔心還有教練犯忌諱,柴國軒迅速嚴厲起來,三令五申:“不論林教練的情緒怎麼樣,都不準隨便跟他提今天的事。可以說說閒話,談談工作,剩下的都不準胡說。”

就今天沒留守跟着出了門,結果就出了這麼大的事,現在還沒法確定那些人究竟跟林暮冬說了多刺人的話。

幾個教練都忍不住地擔憂自責,挨着個點頭,牢牢記住了領隊強調的重點。

“對,潛移默化地關愛同事就行了。”

劉嫺常年跟林暮冬合作,對他的脾氣更瞭解,點點頭贊同:“林教練承受力其實很強,什麼情緒都能壓住,回去不一定是什麼表現,甚至可能行爲舉止都跟平時——”

她的話音忽然一頓,視線落在窗外,用力揉了兩下眼睛,恍惚着把話說完:“平時一樣……”

車開得很快,外頭的景色一閃而過。她竟然隱隱約約看到剛纔經過的街角站着一個長得很像林暮冬的人,正拿着一團淡粉色的棉花糖,俯身交給了旁邊長得很像隊醫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