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1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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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鎮魔石中儲存著洛兮的部分神魂,又是太子決明死前所攜帶之物,介靈之術一經施展,便將那些過去的場景悉數再現。如今太子決明真正死因終於分明,釋英與帝昕共同前往黃泉,果然遍地都是鯤所留下的戰鬥痕跡。而太子決明的神魂,就堵在幽冥間隙最後的封印之上,似乎正在等待父皇尋到自己,以發現此地異常。

陰陽交界之處只能通過黃泉之水到達,除了身軀強橫的鯤,很難有活物能夠無傷至此。昔日風奕能進入此地已令妖族意外,如今釋英卻更為厲害,竟在陰陽之間行動自如,彷彿只要他願意隨時都可以越過鬼門關,前往地府遊歷一回。

怪事見多了也就習慣了,妖皇此時無心去研究釋英,只是將那巴掌大的神魂收入袖中,默默修補著此處封印。如此沉默良久,當最後的幽冥間隙被填補完畢,帝昕看著在自己掌心安靜睡下的魚類神魂。他的嘴唇微微顫動,眼眸中湧動萬千不舍,最終還是歸於平靜,最後,這一代妖皇莊重地抬起頭,帝冕上的珠石自眼前交錯晃過,沉聲對自己的太子道:“決明,做得好,你長大了。”

黃泉位於深海,人類修士無法進入,妖皇又忙於修補封印,此地的物證便只能由釋英親自搜集。他用留影石記錄下各處戰鬥痕跡,按照洛兮的記憶尋到了碎裂的鎮魔石,當幾塊碎石拼合在一起,其中央便是一道劍痕。看其大小與紋路,昔日在此處充當陣眼的應當就是拾花劍。

八百年前,黃泉附近第一次出現幽冥間隙,妖皇帝昕與劍神風奕聯手對敵。風奕以拾花劍和鎮魔石封印魔靈神魂,又將其軀體帶回東靈劍閣,以五座山脈布下封魔之陣,不久便耗盡修為而亡。

一百年前,鎮魔石碎裂,魔靈脫逃,幽冥間隙再次出現,黃泉水妖洛兮以原身將其堵上,卻沒有尋到魔靈蹤跡。

六十年前,屍神宗被勝邪長老所滅,青蓮妖屍從修士世界絕跡。

四年前,禦劍山莊事發,屍神宗最後的長老聞人越死亡,臨死前將拾花劍交給了顧餘生。

然後便是現在,太子決明發現幽冥間隙,以自己身軀將其再次封印,腹中吞下了上千青蓮妖屍,且看打扮皆是各地的人類修士。

這都是當前發生過的事件,但是,釋英知道,這並不是全部。

在他的記憶中,三年後沈逢淵戰死,雪衣天城攻入東靈劍閣,最後是顧餘生接任掌門之位將其擊退。

再過五十年,便是顧餘生滅去雪衣天城,身中“淨世”之毒。

最後,東靈劍閣守著封魔之陣的長老依次陣亡,直至顧餘生與魔靈同歸於盡,只有他獨自活到了結局。

如此將所有事件一一列來,釋英忽的發現,或許東靈劍閣的覆滅並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簡單。那魔靈百年前便解了封印,卻一直沒露出半點蹤跡,甚至在顧餘生找到他之前,世上根本沒人知曉其存在。

那麼,現在的他到底藏在哪里,又在做些什麼?若能在東靈劍閣的封魔之陣被破除前尋到他,顧餘生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

妖族太子一案就此落幕,隨之揭出的人間浩劫卻還只是冰山一角,釋英返回海島時亦是心事重重。人族與妖族互相敵對了數千年,當初聽聞妖皇受創,人類修士還在暗中歡喜;邪道修士禍害人間時,妖族亦是樂得看熱鬧。誰也沒想到,這一場浩劫其實是針對世間所有生命。

好在,如今發現了屍神宗和幽冥間隙的關聯,不論人族妖族都該升起警惕之心,至少在除去魔靈之前,雖然依然合作無望,至少兩族是無力去籌畫戰事了。

魔靈的出現釋英並未隱瞞,一經查實便以書信告知沈逢淵,伴隨天嶺宗對死去修士身份的核實,這場風雨定會席捲整個修真界。雖是如此,顧餘生看著已恢復平靜的海面,仍是疑惑道:“這魔靈到底來自哪里?他們明明就在幽冥之外作亂,為何始終不見陰司出手?”

照理說,所有惡鬼都由陰司管理,釋英也不明白這魔靈為何能逍遙法外,不解之餘唯有著手當下,只道:“先從這些青蓮妖屍查起吧,這樣多的死者,總不至於每一個都尋不出破綻。”

上千死者都要查出死因,這可是不小的工作量,若是只靠東靈劍閣,劍修們未來的幾年都不用睡覺了。好在此時他們還有天嶺宗和落霞派兩個盟友,沈逢淵自然是笑眯眯地把他們拉下了水。

南方門徒最多的天嶺宗,修士中資歷最老典籍最多的落霞派,以及天下最能打的東靈劍閣,這三派若是真心聯合調查,釋英相信早晚能摸出敵人的尾巴。至於如何讓盟友們認真出力,這就是掌門要發愁的事了。

就在修士們收拾屍體準備運往各自門派時,負責接送人類使者的曉夢也來到了碧濤鎮。

鯤雖然體型巨大,神魂卻與常人無異,太子決明的神魂如今就是一尾巴掌大的魚,被妖皇以琉璃瓶暫且溫養著,只待明日祭祀完畢便放回扶搖九淵進入輪回。妖皇本是想將他放在寢宮保護,誰知這位太子在瓶子裏四處翻滾就是不肯老實待著,曉夢估計他是想見江蘺最後一面,這便請命將太子神魂帶了來。果然一聽要送別修士使者,瓶子裏的魚就安靜了。如今在發現眾人之中並沒有熟悉面孔後,他只如死魚般翻著肚皮浮在水面,有一下沒一下地吐泡泡。

妖皇自黃泉返回後便下令釋放江蘺,曉夢也沒想到他竟不在釋英身側,看來皇太子這一世情緣是註定無望了。她心中無奈地歎息,再一瞧釋英始終不曾更改的眉眼,不經有些唏噓地歎道:“結果,你給我的忘情水還是被旁人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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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執著了那麼多年,也罵了這麼多年,最後那瓶忘情水竟是這樣沒了,一時也是心情複雜。然而釋英只是抬了抬眼,神色如常地解釋,“那是我改良出的蟲類失憶藥劑,對人無用。”

他本是在證明自己給出的藥定不會有假,曉夢一聽卻覺出了幾分不對,立刻追問:“那玩意改良之前是什麼藥?”

果然,釋英又平靜地回:“清涼水,醫修之中也有人稱其為驅蟲劑,夏季用來驅趕蚊蠅效果極好。”

她上門表白,結果這株草給了她一瓶驅蟲劑?這比忘情水更可氣好嗎!很好,就憑這句話,她可以再罵上十年!

此話一出,曉夢所有感傷一掃而空,千言萬語只化作一聲暴喝:“釋英!你等著!我定要帶兵踏平東靈劍閣!”

妖皇正在與天嶺宗討論新的和約,釋英這方倒是三言兩語就惹怒了一個妖族將領,牧海燈見狀也只能慚愧地低下了頭,“不得不承認,長老就是長老,一開口就是場大戰,找架打的功力和我們完全不是一個段數。”

雖是如此說,他那握著劍躍躍欲試的模樣已經暴露了自己的興奮,然而,說完卻發現身邊竟無同門附和,這才看向了沉默的顧餘生好奇道:“師弟,有架打你怎麼還愁眉苦臉的?”

對此,顧餘生回答的語氣嚴肅且充滿了對人生的思考,“我在想,自己怎麼做才能不喝驅人劑。”

對於徒弟沉思的內容釋英尚且無從得知,他如往常般無視身邊的喧囂,任由周圍人吵鬧,只自顧自地思考那些未解的謎題。當視線掃過琉璃瓶時,他發現太子決明神魂因聽見忘情水無效瞬間一躍而起的模樣,倒是想起了與江蘺告別時的場景。

碧濤鎮是妖族唯一在海岸的城鎮,江蘺脫困後便被送回此地。那時,他已換上了自己過去的白衣,遙遙望著正在逐漸化作海島的鯤,良久才對釋英平靜道:“我已決定拜入天方子門下,加入天嶺宗。”

江蘺本就是冰靈之體的天才,如今又有了與妖族皇太子的姻緣,返回人世後自然少不了被各方勢力盯上。幽水谷這樣的小門派承受不起多少風浪,釋英已料到他不會返回師門,選擇當前資源最豐富的天嶺宗也是情理之中,卻沒想天方子作為天嶺宗最具實權的長老,竟肯收江蘺為徒。

天方子最擅察言觀色,見他眼中似有疑慮,只輕輕笑道:“你們劍修一直嫌棄我天嶺宗底線太低,所以我決定收個正經弟子把它抬高一些。”

此話自然是笑言,天嶺宗如今已是南方領地最廣的門派,行事何須看劍修眼色。天方子是天嶺宗最有可能繼任宗主之位的長老,xin情在頂級修士中算得上和善,天下不知多少天才眼巴巴地期望他看自己一眼。可以說,若當初江蘺就在他的門下,莫說妖族皇太子,就算來的是妖皇,也別想把人搶過門。

冰靈之體雖然稀有,卻還不足以令天方子動心,釋英想,對於江蘺為南方和親這件事,天方子未嘗沒有愧疚之意,只是他知這件事不能攔阻,所以從未對旁人透漏內心想法。或許,他時不時就和沈逢淵見面,除了外交需要以外,也是想聽耿直的劍修罵自己兩句,刺痛著那顆正在鬥爭中漸漸冷卻的良心,莫叫它完全死了。

天方子是從權力場殺出重圍的修士,釋英不確定自己是否看透此人,事實上,就連與他相識多年的沈逢淵也不敢如此托大,自稱能夠猜到天方子心思。不過,至少在此時,釋英還是對他坦言誇讚了一句:“天方子果然是掌門師兄的朋友。”

“既然我和你們掌門關係匪淺,以後便請東靈劍閣照拂一二了。”

天方子被沈逢淵諷刺慣了,突然被劍修認作朋友倒不適應了起來,回答時神色也略為不自在。不過劍修雖然xin情麻煩,至少不滿時都是直言相告,絕不會表面交好卻從背後暗地捅刀,若要在各派掌門中挑一個合作物件,他也只信沈逢淵。

所以,青囊長老這話是在暗示什麼嗎?沈逢淵對他擺了多年冷眼,終於意識到了人脈的重要xin?那麼,若這劍修當真想和他交好,他答不答應呢?

這樣的煩惱並沒有困擾天方子多久,因為釋英馬上就毫不猶豫道:“作奸犯科照樣查你。”

聞言天方子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劍修的直腸子絕對沒那麼婉轉,回憶起自己在沈逢淵那裏半天都不給茶喝的待遇,他誠懇道:“我還是和你們掌門絕交吧。”

此番南方完全是按照最壞的打算在備戰,駐守在沿海的各派修士都要靠天方子一一安排,他自是沒有閒暇時間和釋英多聊,確定妖族這方沒有問題,便開始主持撤退事宜。釋英望著他忙裏忙外,只對江蘺問:“天嶺宗派系鬥爭極為複雜,你確定要牽扯其中?”

“不論下一世他是什麼模樣,至少,我要成為妖族皇太子也不能強娶的人。”

幽水谷昔日便是天嶺宗的附屬門派,江蘺自然知道天嶺宗內部是什麼環境,只是,不論如何複雜,最終決定修士地位的都是實力。經歷過這麼多事,他已褪去了過去的天真,也真正明白了,在修士的世界,只有強者才能把握自己命運。

人各有志,他既已決定,釋英也無意阻攔,稍稍聊過幾句便做了告別。在他離去之後,江蘺望著被夕陽染得一片緋紅的海面,終是發出了一聲不為人知的輕歎,“我只有成為強大修士,才能擁有千載壽命……”

那輕微到彷彿一陣風便可吹散的歎息,最終還是透過草木落在了釋英耳中,如今他看著太子決明的神魂,正猶豫是否該將其告知,卻聞天際之處遙遙傳來一道聲音,“天嶺宗漁夫子,靜候妖族皇太子百年之後前來一戰。”

江蘺的聲音冷若清霜,即便隨了天嶺宗的道號,太子決明又怎會不知傳音人是誰?琉璃瓶內的魚魂立刻躍出瓶口向那方張望,遠處的天嶺宗正在撤離,一襲白衣的江蘺踏雲跟在天方子身後,海風拂過那人衣袂,流風回雪,一如初見。

終於見到那人,這原本鬧騰著的神魂卻忽的平靜了下來,他沒有追上去,只是目送那道熟悉身影返回人的世界,然後,默默回到屬於自己的水中。

江蘺突如其來的約戰令所有人都頗為意外,牧海燈卻是不怕事地對琉璃瓶調笑道:“你完了,他是冰靈之體,百年後至少也是元嬰修士,到時候得把你凍成魚幹。”

他本是隨口逗逗這條魚,誰知太子決明聽見此話反而頗為高興,倒讓這只知打架鬥毆的劍修納悶了起來,唯有對顧餘生一臉疑惑地問:“這條魚是不是傻了?人家都放話要揍他了,他還興奮地繞圈?”

曉夢本是對江蘺的話頗為感慨,誰知這劍修竟趁機調笑他們皇太子,立刻就橫眉警告:“注意你對皇太子說話的態度!還有釋英,你為什麼還不滾!”

“我是個誠實的人,你們皇太子看上去就沒什麼智慧,這不賴我啊。”

“我不是球,不會滾。”

“你們!我——太子你也別光顧著轉圈,倒是跳出來反駁幾句啊!”

兩個劍修成功激怒妖族將領,曉夢當即下令把這群人掃地出門。他們鬧得厲害,顧餘生卻沒參與其中。他只是默默看著那在琉璃瓶中微笑的鯤,彷彿看見了昔日第一次聽聞東靈劍閣試煉的自己,眼眸微微一暖,只輕聲道:“有個理由去見他,總是好的。”

案件已結,各方人馬都在返回自己的歸處,海邊的戲臺已拆,卻不知下一幕的風波又該生在何處。

五年之前,江蘺由天嶺宗帶隊護送來到妖族海域,慶賀的鞭炮炸開了滿地的殘渣,一路笙簫好不熱鬧。如今,他依然是在天嶺宗的隊伍中返回人世,看著默默前行的修士們,只橫起新得的玉笛,輕輕奏起了那首刻在了靈魂中的曲子。

黃泉水妖的笛聲如泣如訴,就似獨自流淌的河流,奔騰千載,徒留寂寥。然而,自他手中奏起時,清冷依舊,卻多了幾分肆意灑脫,任世事如何變幻,千帆過盡水自流。

太子決明已然逝去,至於未來出現在他面前的鯤是何姓名,與他會有什麼牽扯,一切只看各自緣分,他無意回避,亦不去強求。

作者有話要說:江蘺:這輩子是非恩怨我都不跟你計較,下輩子大家先打一架,至於談不談戀愛,到時另說。

決明:好的,我一定來!

牧海燈:這世上還有喜歡挨揍的魚?他什麼癖好?

顧餘生(微笑):你這種單身狗不會懂的。

牧海燈(鄙視):笑什麼笑,你也沒情緣。

釋英:閉嘴,天下就是他的情緣!

顧餘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