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1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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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屍體既然尋不出線索,眾人只能從萬嶽子的人際關係著手。萬嶽子失蹤已有八十年,座下的高階修士要麼在權力鬥爭中身亡,要麼已改投軒齊子與冰蠶子,提供的證詞只一味強調天方子與萬嶽子的矛盾,對於其他事件基本避而不談。

修士的證言可信度極低,釋英又試著去查曾與萬岳子相好之人,誰知最終得到的竟是厚厚一疊名單。不止是天嶺宗門下弟子,這人竟是連勾欄男館之流都沒放過,僅在無烽城就有不下二十處院落金屋藏嬌,更別提外界。

據天方子所言,萬嶽子生xin風流又貪新鮮,每次尋到個相好不到一月便膩了,給對方一些靈石便斷了聯繫。此人只喜被人伺候,對於討好旁人是半點興趣也無,但凡拜入他門下的弟子,若不是生得極好又願意和他一夜風流,便永無出頭之日。所以,要想被他提拔,修為資質都不重要,只需床上功夫了得就夠了。

也正因如此,自萬嶽子死後,門下弟子立刻改換門庭,那些因不肯獻身而始終不曾得到門派資源的弟子更是以和他扯上關係為恥,紛紛隱姓埋名,再不提過去之事。

正道功法大多要求清心寡欲,能活成萬嶽子這樣的當真是異數,釋英默默估算了一番正常成年男子在晚上的發情次數,再對比萬嶽子的外出頻率,只冷漠地質疑道:“他的死因真的不是花柳或者馬上風嗎?”

顧餘生三輩子都沒想到能從釋英嘴裏聽見這些詞,他的仙草比雪頂蓮花還高潔,哪能被這種事髒了耳朵?於是,本就對死者觀感極差的顧聖人,此時只忿忿道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這樣的人真是死有餘辜!”

萬嶽子有多遭人嫌棄看他死後境遇已是分明,沈逢淵也沒覺此人死得可惜,只是斜了眼天方子,語風涼涼道:“看見沒有,活時做人不積德,死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如今萬嶽子屍身已被檢驗完畢,可他尚且健在的幾名弟子只執著於拿到這具屍體向軒齊子換取好處,莫說將他入殮下葬,甚至連一絲傷感情緒也無。此事天方子自然不會答應,這具屍身若是被軒齊子得到,只需偽造幾處證據他便百口莫辯,那時必定引來無數麻煩。

於是,曾經的天嶺宗長老,直到現在仍停放在空房之中,既無人弔唁,也不見親朋拜祭,彷彿他從未活過一般。

天方子過去常見萬岳子溫香軟玉抱滿懷,如今看見這淒涼場景,內心也有幾分唏噓,暗道也不知自己死時又是何種景象。然而被沈逢淵這一瞧,他又升起了不願服輸的念頭,拂塵一甩就道:“沈兄看我作甚?我可是交友滿天下,死在任何地方都能被風光大葬。”

天方子處世圓滑,收服他人時歷來甜棗大棒一個不少,不論前往任何門派都是被夾道歡迎的人物。只不過,沈逢淵歷來就是個例外,此時也只淡淡道:“但願那些人想的是調查你的死因,而不是怎麼瓜分你的遺產。”

天方子最擅外交,可他只信一句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他能為旁人帶來利益,這些人自然便會為他所用,對他忠心不二。縱使身死,為了繼承他的勢力收攏人心,座下的弟子想必也不介意為他傷悲一場。

只不過,他也在想,若自己也如萬岳子這般完全失去利用價值,會不顧代價為他與其他勢力為敵之人,或許只有一個沈逢淵。

沈逢淵,他從少年時就不曾看明白的劍修,直到現在,雖已能預測此人行動,他卻始終無法理解背後的原因。做這些完全沒有好處的事,到底有什麼意義?

在天方子的生命裏,沈逢淵是一個特殊的敵人。他想要戰勝這個總是對自己嗤之以鼻的劍修,若能看見此人低頭求饒的模樣,那簡直是堪比飛升成仙的痛快。可是,有些時候,他又希望沈逢淵永遠別低頭,這樣,至少顯得世間還沒那麼糟糕。

這樣複雜的情感困擾了天方子許多年,不過比起長老間的生死之爭,這都只是小事,所以他只輕笑著回:“別人我不知道,但沈兄如此正直,不論兇手是誰,定然會讓我沉冤得雪。”

這明顯不是沈逢淵想得到的回答,他瞪了一眼這個就是不肯好好做個正道修士的人,對著釋英便道:“師弟,記住這個人,等他死了就送給你解剖。”

名利場上從無永久贏家,天方子也不覺自己能夠善終,聞言只微笑著迎合,“還請青囊長老手下留情,驗完記得把我縫好。在下好歹也是個天嶺宗長老,死時總得體面些。”

他們活了三百年,昔日同門大半都已不在,彼此對生死皆已看淡,如今聊起身後事也宛若笑談。然而,落在顧餘生耳裏,卻是觸動了隱藏在靈魂深處的回憶,本該在入睡後緩緩憶起的夢境,竟是忽的浮現在眼前。

在屬於顧餘生的夢境之中,他沒有遇見釋英,成了沈逢淵的第一百個弟子。老掌門不論夢境現實都不曾改變,許是憐他孤苦,自入門後便對他處處關心,飲食起居都照料得極為周到。在釋英始終不理他的那些日子,他只能從父親般的師父那裏尋到一絲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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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元如師兄死了,他在禦劍山莊尋到了拾花劍,風奕的靈魂覺醒,除去雲中行替同門報了仇。沈逢淵誇他做得好,神情卻隱隱可見疲憊,看向拾花劍的眼神滿是解脫。

那時,顧餘生便察覺出了不對勁,他已接受了釋英或許永遠不會注意自己的事實,也下定決心成為一名出色的劍修,默默守著仙草生長。可他從未想過,若有一天沈逢淵不在了,自己該怎麼辦?

只可惜,不論他有沒有做好準備,那一天還是來了。顧餘生二十三歲那一年,天嶺宗發生動亂,其最具權勢的大長老天方子突然閉關,宗主宣告退隱,只由軒齊子主持宗門事務。

天嶺宗的權勢鬥爭世人皆知,顧餘生本不覺有什麼,可消息傳來的那一天,沈逢淵竟是親自去了無烽城。

沒人知道那幾日發生了什麼,當沈逢淵返回時,已褪去素日駐顏的老年面目,恢復了曾經的青年容顏。最初被那人呼喚時,顧餘生還不敢相信這宛如青玉的謙謙君子就是自己師父,直到看見其不知被多少鮮血浸染過的佩劍,方才驚訝地上前相迎,連忙問:“師父,天嶺宗發生了什麼?”

劍修在同階修士中以一當十,又因入門便經受殘酷磨礪,長久作戰能力遠勝普通修士。然而,那時的沈逢淵作為最強劍修,竟是已經脫力,只能依靠佩劍勉強站穩,不得不喚來徒弟攙扶自己。修士不會輕易改換駐顏,沈逢淵恢復青年面貌,只是因為他遇上的對手太強,老者身軀已不能應對,他必須以巔峰狀態前去迎戰。

顧餘生不明白,世上到底有何人能將東靈劍閣掌門逼到如此地步?然而,被他攙扶的沈逢淵已失去所有力氣,在滄浪峰打坐三日方才恢復一些修為。

那時,沈逢淵睜眼後的第一句話是,“我的一個故人死了。”

只是這樣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便又沒了聲息。他拿著一對雙魚玉佩,對著靈山的萬千山峰陷入沉默,似在回憶,又像在發呆,良久,方才喃喃歎著,“不是關係多好的人,我們認識了三百年都沒坐下好生聊過幾句。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一死,突然感覺這個世界很空,居然有些寂寞。”

顧餘生不知道他所說的故人是誰,沈逢淵也沒再提,只是待他修為恢復,便發出了一道改變東靈劍閣未來的命令:“所有東靈劍閣弟子齊聚滄浪峰,整軍備戰,我們……全力進攻雪衣天城。”

那時,雪衣天城沒有掀起任何風波,顧餘生雖為釋英幾番前往調查,卻也沒有尋出大的錯漏。以一己之力對抗北方五派,此戰不可能贏,然而,沈逢淵的決定卻沒有絲毫動搖。臨行前,他欣慰地看了一眼顧餘生,告別時的語氣仍和入門那日般溫和,說出的話卻令人心驚,“餘生,你留在滄浪峰,若我戰死,由你繼承掌門之位。”

最初,顧餘生還不明白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很久以後,才知,那是慶倖。東靈劍閣不能沒有掌門,所以沈逢淵從不憑藉自己感情出劍,如今,祖師爺回歸,門派有了依靠,他終於可以做一個真正的劍修,選擇為故人復仇而戰死。

一生能夠如此落幕,他,很高興。

沒了夢境的鋪墊,腦海中的景象變換極快,最後,清晰映在顧餘生眼裏的只有掌門踏雪而去的背影。印在雪地上的腳印只有一列,在茫茫山川中顯得格外孤獨,看著沈逢淵最後的腳印被雪花覆蓋,北方的敵人殺入山門,顧餘生知道,師父不會回來了。

他想讓自己的仙草自由生長,可他沒辦法再安靜地待在遠處,李長命死後他不再交友,如今連師父也沒了,他又變回了曾經的風奕,除了自己的仙草什麼都沒有。

敵人的目的很明確,一入山門便直奔穿林峰而去。顧餘生穿上了曾經的掌門服飾,斬殺了所有想要奪取仙草之人,然後,在釋英面前拭去劍上血跡。他終於在這雙眼眸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本該感到高興,最後出口的話卻沒有一絲溫度,彷彿已不知該如何溫和待人。而他只能努力不讓自己的話語顯得冰冷,“在下新任掌門顧餘生,今後便由我守護釋英長老和東靈劍閣。”

在釋英抬眼的那一刻,回憶突然斷裂,顧餘生恍惚地按住額頭,努力記住那些敵人的服飾,不自覺便道出了其來歷,“雪衣天城……”

作者有話要說:顧餘生•掌門:仙草不理我,好友列表空無一人,連老父親都掛了,難受,想刪號。

釋英:新掌門這麼高冷肯定不喜歡閒聊,我就不找他修剪枝葉了。

沈逢淵:我的錯,居然忘了教徒弟用表情包。

天方子:拜託你快些想起來,教會你用表情包的人是我。

顧餘生:元如師兄,感謝你帶壞了我!

元如:咦?誰給我送的紅領巾?我最近有做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