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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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天嶺宗雖效仿北方門派吞併領土,其本質還是避世門派,因此無烽城只許修士居住,除天方子以外的長老都將住所設在城外人跡罕至之地,只求能夠清淨修行。此時,顧餘生已前往冰蠶子的無霜園,釋英也隱匿行蹤來到了軒齊子素日教授弟子的文心苑。

和風評歷來不怎樣的萬嶽子不同,軒齊子當年已體驗過身為弱者的悲慘境遇,一拜入師門便用盡全力修行,三百年過去,因他于功法創新一道頗具建樹,已被尊為一代宗師。

單論修道,軒齊子其實並沒有什麼問題,之所以與東靈劍閣勢同水火,只因此人極其護短。但凡他門下弟子犯事,不論對錯一律壓下,就算手上沾了無辜之人的xin命,只要那人和自己無關,軒齊子便只是口頭斥責幾句,從不認真責罰。師父如此偏袒,養出的徒弟自然驕橫,一旦遇上劍修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雙方之間的矛盾也是越積越深。

文心苑位於無烽城外的桃李林中,青瓦白牆的院落被桃樹李樹包圍,院中研習功法的修士抱著書卷悠悠往來,只看外表倒是個難得的清幽之地。可惜的是,此地之人只修才學,不修德行,得了文心,卻失人心。

軒齊子為門生傳道受業極為勤快,只要無事便住在此地後院,隨時為弟子解答修行中的問題。三百年來,不論周圍如何變幻,文心苑的課鐘都是按時響起,周而復始,不曾更改。

軒齊子這樣的人,天方子信他爭名奪利,也信他殺人奪權,可若說他與屍神宗合作,天方子總覺他捨不得這麼多年積累下的聲名,也沒必要鋌而走險。

在得知軒齊子有個醫修道侶之前,釋英也是這樣想的。

此時,釋英隱于桃李林中,很快便趁守衛不備潛入其院落。他很清楚,軒齊子即便真與邪修勾結,也不會將證據留在這人來人往之地。因此,他對弟子廂房並未做過多停留,只直奔軒齊子住處而去。

軒齊子所在後院佈局很簡單,臥房與書房連在一處,院中辟出了一處藥圃,種著他多年來收集來的藥材。只是,藥材雖生得極好,鄰近的煉丹房卻已佈滿灰塵,像是多年不曾被使用。

屋內佈置也不繁瑣,除了打坐用的床和書桌,便是連成一片的檀木書櫃,上面放滿了道學與功法,也有一些今古奇談,間或幾枚做裝飾的白瓷瓶,入眼之處滿目肅靜。

釋英要找的不是這些,就在窗前的書桌之上,他發現了一個牌位,上前一看,上書“愛妻芸香之靈位”幾個大字,右角還刻著一個日期——天鼎初年正月初一。那一天,漫漫大雪覆蓋了北方土地,新帝登基,剛從瘟疫中解脫的人們歡喜地辭舊迎新,照理說該是個好日子,可釋英只記得,就在這一天,他殺了二十五名醫修。

“芸香聖手,果然他的道侶當年也在北方。”

那是釋英成形之後第一次殺人,他雖從不去關注人的面孔,卻將每一個劍下亡魂記得清清楚楚,這芸香也在其中。軒齊子如此憎恨東靈劍閣,果然是因為他。

軒齊子有過三任道侶,最後一位是隱居于天嶺宗的高階醫修。釋英從文溯長老阻止自己來天嶺宗時便有所懷疑,直到聽聞此事,心中便多少明白了緣由,如今也證明他猜的沒錯。

萬嶽子死亡是百年前的事,當時軒齊子第一任道侶仍健在,芸香更是尚未出生。若他是為妻子之死仇恨東靈劍閣,便極可能與萬嶽子的死無關。正如天方子所說,比起沒機會知曉方家兄弟過往的軒齊子,和萬嶽子存在感情糾葛的冰蠶子更有殺人動機。而且,他的天寒真氣也可被“淨世”之毒掩蓋,完全不會留下證據。

不過,這是百年前的情況,釋英確定未來掌管天嶺宗之人是軒齊子,雖不知這百年間發生了什麼,也不能排除軒齊子如今選擇與魔靈合作的情況。

比起敵人,釋英此時更為在意的卻是顧餘生,他並沒有忘記,少年顧餘生拜入師門時曾有感染“杜鵑啼血”的痕跡。當年天下醫修為治瘟疫齊聚傾雲城,其中一半死在了他的手裏,若顧餘生是被治好的病人,便不該感謝他。

釋英曾無所謂任何人的指責,可他一想到顧餘生或許會查出這件事,便搶先來了文心苑。他想,自己其實是有些怕的,怕自入門後便熱烈凝視自己的徒弟失望,更怕當年的顧餘生正是知道了這件事,才選擇疏遠他。

釋英曾努力尋找自己化作人形的意義,後來才發現人是一種反復無常的生物,自己定下的善會變,世人聲討的惡也會變,人用來衡量對錯的只有自身利益。僅憑一個東靈劍閣無法與世間抗衡,顧餘生死後釋英就不想爭了。現在的他只求早日令顧餘生飛升成仙,然後做回一株永遠不會與人有交集的仙草。

顧餘生返回時,釋英已在房中坐了良久。他隨意挑揀著藥材,彷彿什麼都沒發生,只淡淡問:“回來了,查得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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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是,今天的顧餘生並沒有似往常那樣關注師父一舉一動,聞言眼神反而有些躲閃,下意識將手中物品藏在身後,只佯裝無事道:“冰蠶子隱藏得極好,除了幾本奇怪的書,我沒發現什麼。”

這樣明顯在隱瞞的反應引起了釋英警惕,忙問:“什麼書?拿來讓我看看。”

顧餘生踟躇:“這個……”

這還是釋英第一次被顧餘生拒絕,他忍不住皺了眉,“是我不能看的?”

難道是有關當年之事的記載?才剛擔憂就變成了現實,有這麼靈的嗎?

好在事實和他所想相距甚遠,顧餘生見師父似乎有些生氣,終是神色尷尬地解釋:“是有關男子閨房之樂的書,內容不堪入目,師父還是別看為好。”

此言一出,釋英瞬間沉默。顧餘生也明白師父的心情,最初從冰蠶子床下密室尋到此物時,他也驚訝地直接撞上了床板。冰蠶子可是個外表冰冷的嚴肅修士,萬沒想到人不可貌相,私底下竟然……只能說真不愧是可以和萬嶽子搞到一起的男人。

顧餘生本是想將這書拿回來調查,順便學習一番,雖然或許永遠也用不上,可是俗話說得好,技多不壓身啊。再說,萬一哪天師父就對這些事有了興趣,他也可以陪師父探討一二……

熱血方剛的年輕小夥內心雖是想入非非,面上卻無比正經,泰然自若地解釋道:“我偷聽園中雜役說話,冰蠶子似乎養過幾個男寵,可除了他的心腹,誰也沒見過那些人。”

“這書可能有問題,我們研究一下。”

這倒是沒聽過的事,釋英沉思片刻,奪過顧余生手上書籍就細細翻看。他是醫道高手,對經脈運行之法遠比顧餘生熟悉,才看了幾頁便覺出了不對,只淡然道:“這似乎是一門雙修功法,我沒見人雙修過,具體效用如何還無法推測。”

顧餘生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會有和師父研究這些事的一天,一面覺得這不合適,一面又頗為期待釋英會露出什麼神情。只可惜他的師父不論身心都是棵仙草,如今翻看了數頁,就連眉毛也不曾動一下,彷彿這和他素日解剖的屍體根本沒區別。

顧餘生有些失望地暗自歎氣,嘴上卻是微笑著回:“師父清靜無為,自然不會沾染這些東西。”

釋英倒不覺繁衍後嗣的行為有什麼可避諱的,雖不理解人為何沉迷於此,如今聽出顧餘生似乎言不由衷,想起他的年紀,這便勸道:“你年歲也大了,若是有了開花傳粉的心思便告知我一聲,千萬別學萬嶽子招惹一身桃花劫,最後還死在了老情人手裏。”

聞言顧餘生心中便是一動,暗道:我若告知你,你當真不會把我逐出師門嗎?

雖是這樣想,他仍是沒把此話說出口,抓住重點便問:“師父之前似乎認為軒齊子是兇手?”

釋英希望別再和當年之事扯上關係,奈何事與願違,如今只淡淡道:“我只說殺害萬嶽子之人是冰蠶子,可沒說軒齊子是無辜的。”

“師父的意思是……他們合謀?”

聞言顧餘生恍然,不過,很快又升起了新的疑慮,“若是如此,冰蠶子為何不與天方子合作?”

這一點釋英自然也想到了,立刻就回:“因為天方子和掌門的關係太好了,而東靈劍閣與魔靈註定是生死仇敵。我想,它和受其控制的修士並不是平等交易的關係。”

冰蠶子由於舊時恩怨,與魔靈合作殺死萬嶽子,並意圖嫁禍天方子,只可惜當時萬嶽子屍身被洛兮封印,此事便只能無疾而終。如今青蓮妖屍再現人間,不知冰蠶子與軒齊子達成了何種協議,雙方共同對付天方子,目的應是掌管天嶺宗,未來還會對東靈劍閣下手。

這便是釋英目前所得推斷,只是,此事尚有疑點。若說軒齊子對付東靈劍閣是為殺妻之仇,冰蠶子也任由魔靈驅使就有些奇怪了,而且,他這本雙修功法似乎不是尋常之物……

更重要的是,整個無烽城都沒有邪氣存在,他們到底是如何與邪修取得聯繫?若不抓出隱藏的邪修,東靈劍閣猜測再多也無法拿天嶺宗長老如何。

想到這裏,釋英也覺苦惱,手指扣著桌面總覺少了些什麼,待到瞥見站在一旁的顧餘生,這才發現了問題所在,疑惑道:“今天你不想摸我的葉片嗎?”

顧餘生自發現可以借風奕為由握住師父的手之後,雖然內心不斷警告自己保持敬重之心,身體卻很誠實地往釋英身邊湊,這樣二人獨處的時候更是不會老實做個乖徒弟。只不過,他剛剛看完了那令人遐想的書,如今還覺有些燥熱,生怕一時控制不住做出錯事,只能心虛地站在一旁默念道德經。

誰知這種時候釋英竟主動問出這樣的話,顧餘生聽著像是邀請,可又覺師父不可能對他有這種心思,只能試探地看向釋英,“師父,你……”

釋英此時正是早些被吃早升天的心態,倒無意觀察徒弟神色,想著也該讓顧餘生適應他的藥xin了,這便道:“你若喜歡我的葉片,可以嘗一口試試,味道應該不差。”

此話一出,顧餘生便知師父的意思應該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然而他還是無法克制地把視線朝青衣男子身上一掃,默默想像這味道是怎麼個好法。最後,青年只能強忍著越發洶湧的邪念,轉身就朝外跑,“我有些渴,去澆水。”

如此突然的舉動自然引起了釋英注意,他是醫道大家,朝顧餘生身上一瞟便發現了端倪,這個狀態,比起口渴倒更像是……

釋英視線移向桌上攤開的少兒不宜書卷,瞬間了然,不過仍有些疑惑地想,正常來說,一個成年男子看見春宮圖會害羞成這樣嗎?顧餘生的成長速度倒是比他想像得慢了許多。說起來,顧掌門一百年都沒有道侶,該不會是因為他連如何行人道都不懂吧?

劍修的思維遠比常人轉得快,釋英眨眼間便已得出數個推論,最後,考慮到這對人類男xin似乎不是什麼值得誇讚的事,只嚴肅地點了點頭——嗯,掌門真是個一心只為天下的好人。

待到回頭,釋英才從銅鏡中發現自己正在輕笑,他先是愣了愣,當聽見院中傳來的嘩嘩水聲,唇角的笑反而越發鮮明。這種徒弟正在逐漸長大的獨特體驗當真讓釋英高興,自風奕記憶覺醒之後,他其實已不能再教顧餘生什麼。如今,比起師父帶徒弟,倒更像是長大後的顧餘生在陪著他。

釋英想,這樣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續到顧餘生不再需要師父的那一天,或許也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顧餘生:我感覺師父在佑惑我!

顧餘生•掌門:醒醒,你到死都是處男。

顧餘生:閉嘴,我絕對不會重複同樣的悲劇!

風奕:呵,一群垃圾,我早已摸遍仙草全身,還每日抱著它遊歷五湖四海。

顧餘生:把這個戀物癖給我禁言。

釋英:冷漠地看著徒弟日常精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