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發佈時間: 2024-04-29 14: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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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落霞派和其他修真門派不同,雖也佔據了靈脈,卻不是連成一片的領地,而是夾雜在各種風景名勝中的山川湖泊。東靈劍閣的靈山他們占了處山谷,道印門附近也有這群老道士建的山莊,而天嶺宗更是與他們的多處山林交界,這個門派可以說是所有南方宗門的老鄰居。

不止領地如此隨意,落霞派自己也沒有固定的宗門,只是一群老友相約隱居,可能夏季還在冰川避暑,冬季便又去了海邊遊玩。入了落霞派,便舍了俗名,只以姓氏相稱,從此不再理會任何紛爭,一生與道友為伴游走於青山綠水之間。居無定所,不留後裔,死了便就地掩埋,無碑無淚無葬禮,同行人飲酒相別之後,又將開啟新的旅程。

落霞派是世間最古老的修真門派之一,也是唯一還堅持避世之道,沒有被權勢鬥爭波及的門派。千百年過去,他們仍像最初的修士們那樣瀟灑地活著,只可惜,如今的環境大不如從前。

老道士們根本想不通,為什麼修真界的戾氣越來越重?不知從何時開始,大家再不會如古時那樣坐下談心相約比武,同為正道也是劍拔弩張,誰也不願去包容對方過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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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們無奈地發現,修真界一直在發展,伴隨各種大宗門崛起,修士與凡人正在分化成為兩個不同階層。南方門派堅持避世,可他們若要發展宗門,便少不得和普通人打交道,也時常會遇上修士與凡人利益衝突的問題。

落霞派已見證過修真界數次變遷,他們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天下土地是有限的,只要還未飛升,就不可能完全不與凡人接觸,或許,如北方那樣由修士主導的政權才是大勢所趨。

雖然明白,可他們還是想試著與時代抗爭,這些年游走於各派化解衝突,儘量讓各大門派坐下談判,絕不輕易掀起戰火。而最喜歡挑事的東靈劍閣,便是落霞派熟悉的老朋友。

“裝作看不見事情就沒有發生嗎?”

“我不管,我就是要懲治兇手!”

“你若攔我,我便先揍你,再揍他!”

這一套劍修三連,落霞派每一代負責外出遊說的修士都耳熟能詳,也是一聽就覺頭疼,若面前還剛好站了個死活要和人打架的劍修,那真是心悸發作,必須先吃幾服藥緩緩。

他們與東靈劍閣打了八百年交道,至今也無法理解世上為什麼會有頭這樣硬的人。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就繼續叫人一起上,非得把前面這堵牆撞飛了,這幫劍修才肯罷手。

落霞派倒不討厭正義感旺盛的小夥子,他們只是覺得這群年輕人行事太過激進,走到哪里都在樹敵,委實該學學怎麼和人打交道。

可是,若不嚴懲惡人,又該如何警示其他修士,避免他人效仿作惡?這個問題,老好人們也答不上來。

他們認為不知道約束自身的修士有問題,總是喊打喊殺鬧得滿城風雨的劍修也影響正常人的安定生活。若大家都和古時一樣,守在深山老林潛心修行不去過問凡俗之事,又怎會有這樣多的麻煩?

可惜一個落霞派阻止不了時代更替,所以他們也只能一面勸解修士,一面頭疼地為劍修們善後,雖還維持著超然的生活方式,終究再尋不回曾經的瀟灑愜意。

要讓這樣的老好人門派出面質問軒齊子可不容易,顧餘生尋找他們如今聚會之地便耗了不少功夫,說服這群老道士更是費盡唇舌。

幸運的是,這幾百年來,東靈劍閣是打完便跑,坐在家裏就等對方復仇再打一場。最後每每都是落霞派為他們收拾爛攤子,說服敵對門派既然理虧便要認栽,雖然那群劍修很囂張很欠揍,大家還是息事寧人吧。

因此,一看見劍修就自發操心幾乎成了落霞派的本能,他們雖覺此事並無證據,若因體質相同便向軒齊子尋事很是不講道理。不過,為防劍修們再搞出亂子,仍是派人隨顧餘生來了無烽城。

不論如何,顧餘生總算是把落霞派也拉上了船,至於怎麼綁著不讓走,他還在心中暗中盤算。如今便是如實向師長彙報情況,“師父、掌門師伯,我與許真人查看了嚴道人墓地,果然只是一處空墓,棺中屍體已不知所蹤。”

這一趟用了七日,顧餘生雖是匆匆返回,外表仍保持著素日的整潔肅穆,在眾人面前一站,便宛如一株挺拔白楊,俊朗風姿和眉目間的浩然正氣絲毫不減,令人不禁在心中歎道——果然自古英雄出少年。

一個年輕弟子孤身前往大門派,並且還說服對方派人援助,這樣的事並非人人都能做到,擱在東靈劍閣更是鳳毛麟角。

此時,沈逢淵一雙天眼打量著師侄,彷彿看見了自己終於可以休假的未來,心中欣慰地想:不錯,終於有個劍修出使其他門派後不是直接把人綁回來了。

而天方子則是對顧餘生微笑著點了點頭,心道:此子雖是劍修,隱忍程度卻遠勝沈逢淵,應是在世間打磨過的人,十年之後不可小覷。

至於易相道人,他已認出這就是當年禦劍山莊跟在釋英身後的小鬼,雖覺這少年風姿出眾,一想到他和妖有關係,還是選擇以鼻孔對人,只給了一個反應——“哼!”

隨顧餘生到來的落霞派許真人掃了一眼眾人,內心也是感慨萬分:道印門門主、天嶺宗大長老,還有三個劍修,這樣的組合齊聚一堂居然還沒打起來,難道是他在做夢嗎?

不過,已被沈逢淵嚇到閉關的他立刻又擔憂了起來,三個劍修,打他們正好一人一個,這小子該不會就是拖他來打架的吧?

這些老前輩心中各有想法,釋英就和他們不一樣,他只是高興徒弟終於回來了,這便體貼地遞了杯茶過去,極具特色地關懷道:“一路辛苦,你的樹皮頗為乾燥,快些給自己澆水。”

顧餘生趕著回來見師父,路上的確不曾飲水,想是釋英從他皮膚狀態便看出了身體狀況。他內心默默感慨他的師父果然與眾不同,微笑著接過茶水,這便用釋英習慣的方式回應:“數日不見,師父枝葉長得可好?”

這對師徒的對話和大家歷來不在一個世界,初次領會的許真人只能茫然地看了看他們,最後還是直接向沈逢淵問:“你們說軒齊子盜取嚴道人屍體,可是真有其事?”

在場之人當屬沈逢淵地位最高,也只有他親自發話,許真人才敢相信。沈逢淵聞言,反問:“他的墓地空了,世上就剛好又出現了個五火齊明之體,你說呢?”

“此事可有證據?”

這就讓許真人有些不信了,他們埋葬嚴道人沒有留下任何記號,除了當時在場的同門,不會有旁人知曉墓穴所在。若嚴道人屍體當真是被屍神宗盜走,便代表他們之中也有人與邪道勾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如果沒有證據,他並不想懷疑這些相伴多年的老友。

若有確鑿證據,沈逢淵又何須召集這麼多人,不過他也知此時不能承認,只繼續佯裝無辜,“這話該我問你啊,你的同門都被人偷了,難道你一點線索都不知道?”

他這神情可瞞不過和自己認識多年的許真人,許真人立刻驚愕道:“無憑無據,你叫我來天嶺宗質問他們的二長老?”

這樣的反應也在沈逢淵意料之中,他笑眯眯地看向許真人,眉目間竟有天方子的風範,這便將自己佩劍遞給許真人,只道:“劍給你,拿它去指著軒齊子,逼這惡賊開膛破肚自證清白。看你當初在禦劍山莊對陣我們青囊長老的架勢,我相信你對這種事已然十分熟練。”

事實證明,除了釋英,劍修的記憶力都不錯。當初在禦劍山莊,正是許真人、易相道人與軒齊子共同阻止釋英調查雲中行。如今風水輪流轉,當年之人再次齊聚一堂,所要對付的人卻成了昔日同夥軒齊子,沈逢淵雖知這是舊事,找到機會還是要嘲諷一番,為自己師弟出一出氣。

沈逢淵佩劍名為天明,乃是沈家以最好礦石請禦劍山莊打造的頂級法器,如今尚未出鞘便可聞隱約劍鳴。許真人當然喜神兵利器,不過這理由還是令他氣結,“沈老匹夫,你——”

他就知道不能對劍修抱期望,看吧,才沒一會兒就原形畢露了!這老東西每次見面都要嘲諷他,他就該在山中好生閉關,一輩子都不見沈老匹夫!

此事到底關乎落霞派掌門,許真人作為落霞派最擅遊說的修士,雖是躲在山洞裏聲稱沈逢淵不死他絕不出關,最後還是被同門們聯手架了出來,哭喪著臉隨顧餘生到了沈逢淵面前。

天方子知道如今必須把落霞派也拉下水,這便微笑著轉移話題,“許真人,許久不見了。”

相對于沈逢淵,天方子就很被落霞派喜歡,或者說,除了劍修以及那些與萬嶽子有關的人,天下少有修士不喜天方子,就連軒齊子和冰蠶子,若不提權勢鬥爭,對他本人也不存在多少敵意。

他這一開口,許真人便發現天方子竟被沈逢淵給鎖了,還道沈逢淵又在找天方子麻煩,立刻擔憂道:“發生了什麼?我不過閉關了些時日,你怎就落到了劍修手裏?”

天方子並不討厭好騙的人,尤其是落霞派修士這樣三言兩語便能忽悠上船的老實人,此時輕輕一笑:“無妨,由東靈劍閣掌門親自護衛,天下幾人能有此等殊榮?”

他一笑,許真人更覺那臭著臉的劍修宛如一個流氓,神色更為憂傷了起來:“你還笑,這老貨的牛脾氣我能不知道?他是不是晚上偷偷揍你了?”

沈逢淵不料自己居然就這樣做了反面角色,當即澄清道:“許真人,我若揍誰,絕對正大光明。”

對於這句話,天方子早已親身體會,聞言笑容微微一僵,這便帶過了這個對自己並不友好的話題,“我與沈兄皆是正道修士,如今發現邪修作祟,自然要共同對敵。各位既然來了,想必也是有所懷疑,大家不如坐下談談,好生商討對策。”

他這話很有道理,在場諸人關係複雜,嚴格來說都不算同道,但是,至少他們都將屍神宗視為敵人,且有意消滅這個敵人,只憑這一點,便足以令眾人暫時合作。

最後到達的許真人也入座,釋英為徒弟把過脈,確定顧餘生身體並無問題,這便淡淡開口:“許真人,你也知道,北方修士曾以凡人試驗靈根轉換,我可以肯定,這樣從未有過的手術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形成體系,他們必定經過了漫長的實驗。如今嚴道人屍身失蹤,軒齊子又正好是與他一樣的五火齊明之體,請你以落霞派名義要求他進行檢驗。或許,這就是尋回嚴道人遺體的唯一機會。”

釋英與北方發生衝突的原因各大門派高層心知肚明,如今再度提起,許真人也是神色一正,若這二者當真有所關聯,東靈劍閣提出的假設並非不可能。

見他有些意動,天方子立刻趁熱打鐵,這就勸道:“道印門對此事也頗為關注,易相道人甚至親自前來調查,定不會讓許真人孤軍作戰。”

凡事只要人多勢眾,行事時便會少些顧忌,許真人聞言終是妥協:“我會去詢問軒齊子,也可以配合你們先將他制住,但是,你們要答應我,沒確定事情真相前,萬不能隨意開戰。這可是關乎整個修真界的大事,有一處失誤便不知多少人要在交戰中喪命,謹慎,務必謹慎!”

落霞派行事歷來求穩,能不開戰就不開戰,天方子本也沒指望他主動出擊,只要願意出面給軒齊子施壓就夠了。搞定了落霞派,他的視線又移向了更難辦的易相道人,雖有些膈應萬岳子的朋友,仍是裝作友善道:“易相道人可有關乎大師兄死因的線索?”

易相道人親自前來,為的自然不會是天方子。只是聽聞萬嶽子的屍體找到了,可是無人收屍淒涼得很,想起二人曾經交情,便來為萬嶽子處理一下身後事。

來都來了,他也無意為一時之氣沉默,這便道明自己來意:

“萬岳子曾在海域與我見過一面,還給了我一個盒子,跟我說,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他回來後便來取,叫我好生保管。之後他就沒了蹤影,而你,莫說尋人救援,簡直等不及蓋章他已身死。我估計他也不想把遺物交給一個狼心狗肺的師弟,就什麼都沒說。”

修士大多清高,對於煙花之地嗤之以鼻,萬嶽子死後,易相道人再沒有狐朋狗友可以一同逛青樓,一個人又覺沒趣,這些年倒是過了段清心寡欲的日子。如今回想起年少時的風流過往,這到來後便一臉陰沉的符修難得有了幾分懷念,自袖間掏出一個被陣法封印的木盒,對天方子認真道:“這東西我可以給你,也可以出言作證,但你要答應我,此事一了便厚葬萬嶽子,召集天嶺宗全部弟子為他守靈。”

天方子從不承認萬嶽子與自己的兄弟關係,萬嶽子也不喚他弟弟,在世人眼中,他們只是一對關係極差的師兄弟。萬嶽子屍身被發現後,天方子雖將他搶到了自己手裏,對於之後如何處理此人卻從未想過。

如今,易相道人言語裏透露出了不少資訊,那木盒更可能是天方子翻身的關鍵證據。他默默回顧自己與那兄長的過往,同根同源的陰陽雙生果,出生便在一起的兄弟,前半生是方嶽欺負他,後半生是他想方設法反擊,彼此竟沒一處能稱得上美好的回憶。

方岳已死,方天還有未來,天方子好不容易和沈逢淵做了朋友,最終還是不願為舊事葬送光明前程,選擇後退一步,淡淡道:“我可以為萬嶽子置辦後事,讓他作為曾經的大長老風光下葬。不過,這守靈還是別算上我為好。他活著時我們關係也不怎麼樣,死後又何必惺惺作態?”

易相道人只要萬岳子入土為安,至於天方子如何他倒不在意,聞言也點了點頭,將木盒放在桌上,只道:“但願你遵守承諾。”

作者有話要說:萬嶽子:兄弟,打個商量,我給你一件寶貝,你趕緊把我埋了,再燒點漂亮的紙人,如何?

天方子:給我紮幾個虎背熊腰的大漢燒給他。

萬嶽子:你還真是我的親弟弟!

沈逢淵:發出劍修的聲音——揍他!

許真人:不要打架!不要打架!

易相道人:吃我鼻孔——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