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流星

發佈時間: 2023-02-14 17:21:58
A+ A- 關燈 聽書

 “我去那家快餐店做服務員了。我現在就出去藥店買紗布和藥膏,你等我。”我見他頭上還有鮮血滲出來,這才從恐慌中回過神來,連忙站起來準備向外走去。

 “別去!”他大喊了一句。

 這一喊,頭上的鮮血一下涌了出來。我扭頭見他這副模樣,連忙拉着他說:“靳言,你要一直這麼流血下去怎麼行?要麼我扶着你,我們去醫院看看吧。”

 “我們只有一百多塊錢了,去醫院怎麼付得起醫藥費?”靳言悶悶地說道,隨即閉上了雙眼,滿臉絕望。

 “對不起……”

 那一刻,我深深愧疚。如果不是我,他哪裏需要到這般田地?

 “沒事,你去藥店買最便宜的紗布、繃帶還有消炎止血的藥,只是皮外傷,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很快就讓自己鎮靜了下來,冷靜地對我說。

 “好,我這就去,你在家裏等我。”

 我迅速揣着我們唯一的錢往門外走去,一路步行到了藥店,按照他的吩咐一一買好,然後準備出門。

 出門後,我猛然看到了小賣部的公用電話。那一刻,我遲疑了一下,但隨即還是朝着電話走了過去。

 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我明白,這一通電話一旦打過去,我和靳言或許就再也不會有明天了。可是,靳言不應該屬於這裏,他不應該和我一起過這樣的生活,他不應該受這些不必要的苦。我不應該這麼自私。

 我顫抖着雙手拿起了電話,思慮再三後,我撥通了小雪的電話。電話響了五聲後,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小雪嬌滴滴的一聲“喂”,此時我的雙眼已經噙滿淚水,我對着電話泣不成聲地喊了一聲:“小雪,是我……”

 掛掉電話後,我拿着藥迅速回去了住處。推開門,靳言已經自己打了水,正在吃力地清洗臉上的傷口和身上的泥濘,我紅着眼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深深凝望了他一眼,把他此刻爲我吃苦受累的模樣銘記於心。

 “我幫你敷上吧。”我拿開他的手,拿着棉球沾上酒精,輕輕突在他的患處,隨後爲他上藥,用紗布和繃帶纏上,然後一一清理他臉上的小傷,心劇烈地疼起來,我崩潰地抱住了他:“靳言,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傻子一樣,我心甘情願的。”他說。

 “我不值得你爲我這樣。”

 “我也不是爲你,我是爲我自己。”我明白他故意這樣說。

 “那我依然覺得愧疚。”

 “愧疚個屁!”

 他一把推開了我:“別矯情!不喜歡你哭哭啼啼的!我知道我光憑自己沒辦法讓你過上好日子!但是我爸說了,人只要能吃苦,再苦都是暫時的!我爸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樣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心疼你。靳言,你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你應該有更好的將來。”

 “什麼叫做更好的將來?最好的生活我已經過過了,沒什麼意思。”他依然一副對從前錦衣玉食的日子很不屑的態度。

 “靳言……”我還是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他發起了脾氣,一腳踢翻了面前的不鏽鋼臉盤,大聲嚷道:“你哭哭哭,哭個屁啊!你要是不想過這樣的日子,我不勉強你,你走就是了!”

 “不是不是……”他越這樣,我心裏的自責越盛,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心裏明白,留給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我衝過去抱住了他,緊緊地摟住他的腰,把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背上,邊哭着邊喊:“靳言,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希望你永遠記得,有個叫潘如書的女生,愛過你。”

https://www.nunu1109.com/ 波妞言情

 他敏銳地覺察出了什麼,他迅速轉身,無比大聲地問我:“你剛纔是不是做了什麼?你難道給他們打電話了?”

 我慌忙搖頭,錯亂不已地望着他,因爲害怕他逃走,我違心地說了謊話:“沒有,我只是一時難過。”

 他緊張的神情頓時鬆懈下來,他說:“沒有就好。我餓了,你看看去外面隨便買點什麼回來吧。”

 我點了點頭,這才意識到我們到現在還沒吃晚飯。剛纔買藥的時候就應該買回來的,只怪我當時心裏太亂竟完全忽略了這件事。

 我再次出了門,一出門,心裏的難過便翻江倒海地涌了出來。我一路走一路哭,一想到從今以後我和他可能再也見不到了,一想到他可能再也不會原諒我了,一想到我們就要分開這些美好的日子即將變成泡影,我不禁悲痛欲絕,靠在路邊的樹上狠狠哭了個痛快。

 我用我們所有的錢買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提回了家,被靳言狠狠罵了一頓。我一言不發地任由他罵着,待他罵完,笑着對他說:“你養傷,要吃營養一點。已經買了,不吃浪費了,快吃吧。”

 我強忍着讓自己不流眼淚,但是我已經哭腫的雙眼還是讓他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我把我流淚的緣由歸咎於他受傷我心疼,他這才沒有再繼續追問,痛痛快快地飽餐了一頓。

 這一天晚上我表現得十分溫順,無論他提出任何請求我都一一答應,終於他在無限折騰後因爲疲憊睡去了,我託腮側躺在他的身邊,深情凝視着他的臉。

 即便他的臉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即便他的頭上還纏着膠布,即便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經散發出了一股異味,即便他年紀尚小毫無建樹,他在我眼裏依然偉岸,依然頂天立地。

 一夜未閤眼。

 凌晨五點左右。一陣緊促的敲門聲傳來。

 靳言一下驚醒,猛地坐了起來。此時我已經走到了門口,打開門,門口站着那個比靳言還要高大魁梧幾分的男人。他陰沉着臉,一言不發,見到我的第一瞬間,狠狠甩了我一個耳光。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靳言暴跳如雷地衝過來把我攔在身後,憤怒地質問門口那位衣着考究的中年人:“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你憑什麼打她?”

 他扭頭一臉緊張地望着我,伸手撫摸我的臉,滿臉的關切與緊張溢於言表。

 “看來你還真是被迷惑得不輕!”中年人冷哼了一聲,揹着雙手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阿鬆阿杰和五六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保鏢。

 一時間,小房間都快要擠爆了。

 “她讓人告訴我把20萬匯入她賬戶,然後她才告訴我你會在哪裏。看看你現在這副熊樣!就爲了這樣一個女人,值得嗎?有你這樣的兒子我都覺得丟臉!”中年人冷冷說道,他的語調,讓整個房間都像被冰凍了一般。

 “什麼?”靳言難以置信地望着我,瘋一樣地問我:“他說的是真的?”

 我遲疑了兩秒鐘,艱難地點了點頭。

 他臉上的神情一點點黯淡下來,我哽咽着說:“對不起,我媽媽病重,我沒有辦法了……”

 違心的謊言讓我的心像被酒灼燒一樣疼。

 我想,他更疼吧!

 這樣也好,疼得深,或許會忘記得更快。

 “有一種女人,就像長在陰暗處的蘑菇,越是嬌豔可人,越是深藏劇毒,輕易不要沾染,否則後患無窮。兒子,跟我回家吧!別急着掙脫我的控制!我希望你這一次能夠明白,沒有我,你什麼也不是!”中年人對靳言說道。

 我看到靳言在笑,那笑意是一種夢碎的自我嘲諷。

 “總有一天,我會比你行!”許久,他低吼道。

 “至少你現在還不行!”他父親的嘲諷毫不留情,“阿鬆阿杰,把他給我帶走!”

 “等等!”靳言突然喊道,“我有一個請求。”

 “說!”

 “你別傷害她,讓她回去,我以後不會再和她聯繫。”靳言指着我,對他父親說道。

 沒想到我這樣對他,他還是爲我求情。那一刻,我望向他,心裏說不出來的震驚。

 “你回去和沈紫嫣訂婚,然後出國,我就答應你,不傷害她。”他父親沉聲說道。

 “好!”他斬釘截鐵地答應了。

 那一句“好”,像巨石一樣沉甸甸地壓在了我的心上,幾乎震碎了我的整個胸腔。

 “給我們兩分鍾,讓我對她說幾句話。”他又對他父親說。

 他父親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悠悠嘆了口氣,那一口氣裏飽含着太多的含義。隨後,他一招手,帶着一干人等走出了房間。

 “爲什麼要這樣做?”他父親前腳剛走,他就問我。

 “我說了,我媽媽病重。”

 “騙人!”他語氣激動了一分,他說:“你不想和我過這樣的苦日子對嗎?你喜歡的是我從前高高在上的樣子,並非現在一無所有的我,對嗎?”

 他那根敏感的神經又被刺痛了。

 我明知道我點頭對他而言意味着什麼,可是,我還是點了點頭,並且說出了讓他更難受的話,我說:“你父親說得對,離開了他,你什麼也不是。沒有那些光環,你是一個比普通男人還沒用的人。我受夠了貧窮,如果你一無所有,我幹嘛要留在你的身邊?”

 他發出了一聲冷笑:“好!很好!潘如書!”

 “別怪我,靳言。”我強忍着心裏的痛,拼命讓自己的眼淚不留下來。

 “怪你做什麼?我只會謝謝你,讓我發現這個世界上的女人都差不多。有錢的現實,窮的更現實,既然這樣,和沈紫嫣訂婚也挺好,對吧,潘如書?她再怎麼說是一個人人豔羨的富家女,和你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話雖如此,眼裏卻留下了滾燙的淚。

 我很想伸手替他拭去臉上的眼淚,可是我卻逼着自己說出了更狠的話:“對,所以靳言,再見,祝你幸福。”

 “啊!!”他悲痛地吼了一聲,頭上的繃帶一下崩開了,血再一次從剛剛癒合的傷口裏流下來。

 我的心口一陣刺痛。

 我眼睜睜看着他打開門,看着他頭也不回地離開,看着他無比悲痛地衝下了樓,和那一羣黑衣人消失在了破曉的曙光之中……

 我的靳言,他像流星一樣,從我的天空一閃而過,留下最璀璨的一束星光,從此將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