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一個客戶

發佈時間: 2023-02-14 17: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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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亂糟糟的,似還遺留着他身上的氣息。那塊紗布在他奔出房門的那一刻脫落在了地上,很快被風乾了,留下了褐色的血跡。

 我蹲下身,呆呆望着這一塊染着他鮮血的紗布,淚水潮溼地劃過我的臉頰,滴落在那片血漬之上,凝結的血塊有一絲絲的暈開,我小心翼翼地撿起那塊紗布,用塑料袋包好,放入我的揹包。因爲他留下的,我竟一點兒也不感覺噁心,反而覺得彌足珍貴。

 此時他已經上車了吧?迴歸他父親的懷抱,重新做回那個不可一世的富家少爺。

 而我……我環顧了這房間一圈,空蕩蕩的,破損的窗戶呼呼往裏灌着寒風,牀上的被子還是他睡過時的模樣,皺皺地縮成一團;桌子上,他喝過的水杯,他吃過飯的碗,他用過的毛巾和臉盤,都還在。

 我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像擁抱寶貝一樣把它們都捧在了懷裏。可當我真這麼做的時候,又覺得自己太過矯情。於是我自嘲地笑了笑,把東西一一打包,能帶走的帶走,帶不走的留下。畢竟,剩下的日子,雖然只是一個人,可還是得過。

 該怎麼面對家人呢?該如何交代我爲什麼會突然消失呢?該用怎樣的理由才不顯得荒唐呢?想到這些,我內心十分惆悵。

 奇怪他帶給我的一切,怎麼總如此地不真實?一切都並非生活該有的,一切都本不應如此。可是每一次他只要出現,我都會被不由自主地追隨,即便他每一次風捲殘雲後留下滿地的狼藉讓我收拾,我也在所不惜。

 這是愛嗎?

 回程的路上,我用最廉價的麻布包拖着所有我們置辦下來的東西,坐上了轟轟作響的摩托三輪車,朝着x城的火車站而去。

 這座城市,還未來得及熟悉,就已經要告別了。或許以後,再也不會有機會來了。

 屋裏的每一件東西我都捨不得扔,每一件都是與他的回憶,乾脆都帶走。

 到車站,買完了票,我拖着大包的行李表情麻木地坐在候車室裏等着車開。

 小雪給我來電話了:“小書,你在哪兒?”

 “在車站。”

 “靳言已經回來了,坐最早班的飛機飛回來的,怎麼你沒和他一起?”

 “沒有。”

 “沒事,回來就好,我等你。”

 “好。”

 掛掉電話,我盯着小雪的名字默默發呆。有時候,親人的理解總是夾帶着帶有情緒的指責或謾罵,倒是真正的朋友,無論你身上發生任何,她都會理解並給予擁抱。小雪,一個我並未多在意的女人,卻總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我最暖心的關懷。

 候車整整兩個小時。終於檢票了。

 我揹着大大的揹包,拖着一個麻木袋吃力地隨着人羣向前。我想我此刻一定狼狽極了,頭髮凌亂地披在腦後,身上穿着一身髒兮兮已經看不出品牌的紅色運動服,我匆匆掃了一眼不鏽鋼欄杆倒映出來的我的身影,發覺自己像個瘋子。

 好不容易上了車,人擠人的車廂裏,我艱難地給自己擠出了小塊落腳的地方,車廂裏的人操着各地的口音高談闊論,此刻我好想有個耳機,能將我與這個世界暫時隔離。

 不知道爲何,突然想起了他曾經唱過的那一首《月半小夜曲》,我輕輕地哼了起來:“仍然倚在失眠夜望天邊星宿/仍然聽見小提琴如泣似訴再挑逗/爲何只剩一彎月留在我的天空/這晚以後音訊隔絕/人如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擁有/情如曲過只遺留無可挽救再分別/爲何只是失望填密我的空虛/這晚夜沒有吻別……”

 如癡如醉,淚如雨下。

 一位好心的姑娘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才發覺自己已淚流滿面。我倉皇中擦拭了臉上所有的淚水,對這位姑娘說了聲“謝謝”。

 車轟隆轟隆不斷向前,來路與去路已是雲泥之別。來時他就在我身邊,把我肩膀枕得麻木亦是幸福;去時君已陌路,我淚流滿面亦不過是無用之舉,徒增傷感。

 我閉上眼睛,一遍遍回憶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不禁幻想他此刻的模樣。他想必已經把那套藍色運動服狠狠甩入了垃圾桶,他想必已經穿上了他昔日的潮裝與那羣朋友繼續歌舞昇平,他或許還和沈紫嫣在一起……噢,對,他們已經要訂婚了。

 想到這兒,心被狠狠扎了一下。靳言啊靳言,我是應該感謝你來過豐富過我的人生、慶幸我擁有過我本不敢奢望的男人,還是應該怨你既是流星又何苦劃過我的天空、既是煙火又何必在我生命中留下最燦爛的一瞬?

 一路上我什麼都沒有吃,也沒有喝水,風塵僕僕,狼狽不堪。

 下車的時候小雪來接我,見到我的模樣嚇了一跳,幾乎不敢相認。也難怪,短短不過一週而已,我便幾乎成了衣衫襤褸的乞丐,換誰都會大吃一驚。

 “這是受了多少苦?把自己給弄成了這樣?”小雪紅了眼眶。

 “我家裏人怎麼樣?有沒有找我?”我沒有回答她的話,把最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

 “當時擔心了,突然人就不見了,都報警了,以爲你遭什麼不測了。”小雪說完,也不顧我身上到底多髒,還是毅然地給了我一個擁抱,哽咽着說:“回來就好,你都不知道你消失那幾天我們怎麼度過的。我們都差點兒以爲……”

 “對不起……”除了爲我的不辭而別道歉,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

 “你沒事就好,接到你電話的時候我都激動死了。我以爲他不知道把你綁架到什麼地方了,沒想到你還能安然無事回來。”小雪抹着眼淚邊說。

 “他對我很好,你別那麼想他。”一趟“別樣”的旅行,讓我徹底愛上了他。

 “先別在這兒說了,走,我帶你回家去。”小雪說完,拉着我往站外走去。

 一輛黑色的捷豹姿態瀟灑地停在了出站口外側的位置,小雪拉着我朝着那輛車走去,對我說:“我拉了一個人過來接你。”

 “誰啊?”

 “一個客戶。”

 “噢……”

 我沒有再多問。因爲對於小雪而言,這樣的“客戶”太多了,我們都心知肚明是怎麼一回事。

 捷豹車上下來一個男人,深色西裝,身材高大,相貌中等偏上,就是頭髮一看就是髮膠噴得太多,穿着過於整齊乾淨顯得人有些娘炮。

 “刑風,這是我妹妹,剛剛老家過來。”小雪這麼介紹道,我的穿着打扮她也只能這樣介紹了。

 “行李放後備箱,你們上車吧。”這個叫刑風的男人話倒是不多,表情也自然,並沒有因爲我髒兮兮的樣子而表現出鄙夷或嫌棄。

 “帥不帥?我覺得他和靳言差不多帥。”即便是小雪這種見多識廣的女人,見到帥哥還是會情不自禁地花癡。

 “還行。他喜歡你啊?”我下意識問道,並未往深裏想。

 “沒有,就是客戶了。”小雪說完,語氣有些失落起來。

 我這才發現小雪今天的打扮不同以往,以前她總喜歡濃妝豔抹、前凸後翹的xin感裝扮,今天的打扮卻格外清新,頭髮已經拉直長長地披了下來,淡淡妝容,上身是一件粉色帶條紋的襯衫,腰間打了個結,下身則是一條簡簡單單的修身牛仔褲,腳上穿着一雙**色高跟鞋,看起來整個人年輕了許多,也清麗了許多。

 “你今天這樣打扮很好看。”我不禁誇道。

 “真的?”小雪驚喜不已,“他說他不喜歡濃妝,所以我就嘗試了這樣的打扮,今天他也說不錯呢。”

 “你愛上了他。”我直言不諱。

 小雪有些害羞地點了點頭,但隨即說:“我知道是飛蛾撲火,註定沒有結果。就像你和靳言。”

 心像被針刺了一些,滲出一滴血,隨即了無痕跡地抹去。

 我和小雪上了車,刑風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大概見我一副異鄉人的風塵僕僕模樣,便禮貌地問我:“小妹是哪裏人?”

 “t城。”

 “t城?那怎麼是從河南那邊過來?”他說話兒化音很重,應該是北方人。

 “被拐賣了,好不容易逃回來。”我話雖開玩笑,臉上卻沒有笑容,所以看上去說得很真。

 “小書你可別開玩笑了,等下刑風當真了。”小雪一聽急了,連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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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拐賣,倒是真想不到怎麼樣的情形會把一個小美女折騰成這副灰頭土臉的模樣。”刑風邊說着,邊緩慢地把車駛出了站。

 “她去體驗生活了,我小妹是個作家,剛在雜誌上發表了文章呢。”小雪煞有其事地說道,邊說邊對我眨了眨眼睛。

 “是嘛?我還沒見過才女呢,那真是幸會了。”刑風頓時來了興趣,回頭匆匆再望了我一眼,似乎想再細細打量我一番。

 “別聽小雪瞎說,我哪裏是什麼作家。”

 我連忙解釋,卻被小雪的一句玩笑話說得臉紅。不過發表了一篇小說而已,哪裏能當得起那麼大的稱呼!

 “有機會拜讀一下你的大作。既然有幸認識,那晚上一起吃飯吧。”刑風又提議道。

 “那得先把我們送回去,讓我小妹洗個澡,要不然這模樣帶出去,人家還以爲你從哪個山窩窩裏買了個小媳婦。”小雪剛說完,自己就率先笑了起來。

 知道小雪是開玩笑,大家都笑了起來。刑風開着車,半小時就把我們送到了家門口,隨後告訴我們他先去處理點事,一個小時後來接我們吃飯。